第36章:蕪菁夫人
2024-05-07 03:08:36
作者: 大篷車
「你……我殺了你!」
沈妹妹貝齒咬住櫻唇,淚水便在眼圈兒里滾動,鏘的一聲拔出短劍,照著岳陵分心便刺。
岳大官人面上滿嘴瘋話,可暗地裡卻一直提防著呢。便在沈青竹一拔劍的功夫,蹭的一下已是退出老遠,大喝道:「停!」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場中眾人都被嚇了一跳。沈青竹滿心悲忿,雖被震了一下,卻尚沒察覺什麼,但謝天豪卻不由的微微一皺眉頭。
他乃是青城掌門鐵拂道人的關門弟子,一身修為在小一輩中堪稱翹楚。岳陵這一聲喊,原是提足體內氣息而發,一聲發出,他便登時從那聲波的震盪中,察覺到異樣。
難不成這小子是扮豬吃虎?這一聲喊,似乎滿含著內家氣勁,幾與師父比肩。若真如此,青竹絕非此人之敵。他心中想著,再望向岳陵的眼色,已多出幾分警惕。
玉硯和蝶兒在沈青竹拔劍向岳陵刺去的時候,驚得一顆心都要停止跳動了。這會兒眼見岳陵無事,這才反應過來。連玉硯也顧不上矜持了,和蝶兒過來一左一右扶住他,急問道:「子鴻,子鴻,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
岳陵微微一笑,拍拍她手,低聲道:「放心,我沒事,你們別怕,只管在後面看著就行。」
玉硯滿眼擔憂,但見他說的篤定,終只是點點頭向後退開。蝶兒小臉兒發白,走出兩步,又回頭低聲道:「大笨蛋,你….你要小心些,那女人好兇。」
岳陵哈哈一笑,點點頭,這才轉向沈青竹,滿面怒氣的道:「喂,你這人怎麼這麼粗魯?一言不合就動刀子砍人,而且還是偷襲,嘖嘖,簡直太不淑女了,真不知道你師兄怎麼受得了你。」
這話一出,謝天豪不由下意識的看了沈青竹一眼,沈青竹卻是俏臉煞白,身子顫抖半響,終是吸口氣,將短劍提起,整個人突然平靜下來,輕輕的道:「小賊,你三番四次辱我,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準備受死吧。」
這話聲平靜至極,語聲卻如同冰碴子一般,透出陣陣的殺機。言罷舉劍,便向岳陵逼來。
岳陵急忙擺手道:「停停停,我說你還講理不?我什麼時候辱你了?你到說出來啊。哼,從來了我就一直笑臉相迎的,反倒是你,不是瞪眼就是呵斥的,這會兒還要動刀子殺人,喂,你師父教你武功,就是讓你欺負良善的嗎?」
沈青竹氣急,剛剛以師門心法壓制住的怒氣,這一刻又再升騰起來。這小賊牙尖嘴利,顛倒黑白,自己明明知道不該上當,但這小賊偏就有那個本事,讓她想忍都忍不住。
「你…你還不承認?你說我和………一起住,又說我覬覦….覬覦….,你還…還看我那裡,竟還不是辱我?」
沈妹妹滿面漲紅,張口便要數落這廝的無恥之處,偏那些話怎麼讓她一個女子能出口的?氣急之下,越說越不清楚,心中直把岳陵恨到了極點。
岳陵搖頭嘆息,道:「你這可不是冤枉人嗎?你忽然跑到我家來,指著這宅子說原來是你家,滿面的不舍,又給我銀子,不就是懷念這裡,想要在這兒租住嗎?我見你可憐,勉強答應了,但總得問問你們是幾個人吧。要知道我雖然心好,但現在生活艱難,這一人的租金,總不能讓兩個人住啊對不對?生意終要講究個公平自願嘛。
可是後來你又說不是租住,我當然疑惑了。你一個大姑娘家,既不是租住,又死乞白賴的跟我這兒糾纏,那你說是為啥?這能怪我多想嗎?
至於說我看什麼,那就更沒道理了。這人長眼睛就是看東西的,你不想讓人看,大可自己躲著的嘛對不對?話說又不是我請你來給我看的。這明明是你的問題,你卻加罪到我頭上,你說你講理不?
那啥,聽我句勸,這姑娘家家的,還是溫柔些好些,不然啊,以後很難嫁得出去的……..」
這貨碎碎念著,一派的理直氣壯,連偷看人家胸部都能說出一番道理來。直把旁邊眾人聽的目瞪口呆,連二寶都羞愧了,憐憫的看了看已經呆住了的沈青竹,暗暗嘆息。
話說遇到岳公子這樣的極品,還能堅持著不倒,這份堅韌,二寶同學是極佩服的。
沈妹妹眼下已經石化了。不是我無知,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啊。啥時候這無恥,竟也有理到這種地步了?
沈妹妹不理解,可偏偏這小賊一條條說來,雖是歪理卻讓人難以反駁。那股子郁急羞憤,讓她搖搖欲墜,簡直要徹底氣暈過去了。
「青竹!」
眼見著沈妹妹面色不對,一旁始終未開口的謝天豪,忽然踏前一步叫道。「你莫生氣,與這種無恥賊子不值得。你且在旁歇息下,看為兄給你出氣就是。」
岳陵冷眼旁觀,早發覺這謝天豪對沈妹妹有圖謀,他一直刺激沈青竹,為的就是激這傢伙出頭。
在岳大官人概念里,大男子情結那是絕對重的。眼下這情形,一來他不方便和一個女人動手;二來,今天這事兒,明顯跟曾智、譚二那幫人有關係。講理只怕多半是一時半會兒纏夾不清的,那就不如快刀斬亂麻,用最直接的方式完結就是。而這種方式,謝天豪才是最佳目標。
他經過了跟曾智一幫人的打鬥,一個打倒了七八個,這種結果讓他自信心空前的膨脹。他從一個普通人,忽然就變成了強者,這種轉變,也讓他躍躍欲試,說白了,其實不過是一種暴發戶的心理作祟。
對於謝天豪,他看得出來身上有功夫。打曾智一伙人固然過癮,但那些人終還是些普通人,那麼,對上會武的人結果會怎樣?他其實蠻期待的。
此刻見謝天豪終是站出來了,眼中不由閃過一道喜色。謝天豪雖對著沈青竹說話,可眼神兒卻一直在留意著岳陵。岳陵眼神兒雖一閃而逝,卻仍被他敏銳的捕捉到,心中不由一沉,那警惕便又加了幾分。
「站住!此乃我沈家家事,不敢勞謝師兄大駕。」就在謝天豪準備出手,岳大官人蠢蠢欲動之際,沈青竹卻忽然出人意料的冷聲喝止了。
謝天豪愕然停住,詫異的道:「青竹,你…….」
沈青竹道:「謝師兄相護之情小妹心領了,但這是小妹自家之事,謝師兄不宜插手。」
這話語聲漠然,神情卻是堅決之至。岳陵轉轉眼珠,嘴角不由的微微勾起。
眼前這一幕,顯然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嘛。這樣一來,想通過和謝天豪動手了結這事兒,看來是不可能了。不過當前這齣戲卻是蠻好看的,自己要不要再添點火呢?
嗯,若是能挑起他們之間的不和,將矛盾暫且轉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待應付過今天,回頭去城裡找到那個譚二,搞明白其中的環節,然後再來對付這小辣椒好了。
這廝不是好人,幸災樂禍不說,還滿肚子的卑鄙算計。一對眼珠子骨溜溜的轉著,暗暗動著心思。
「青竹,你我師出同門,如今你有事,為兄豈有坐視之理?再說我對你的心意難道…….」那邊謝天豪急急的解釋道。
「謝師兄!」沈青竹不假辭色的打斷他,「謝師兄厚愛,小妹當不起。你不必再說了,我自家事自己解決的了。」
謝天豪聽她明言拒絕,不由目中閃過一抹怒色,還待再說,卻忽聽一陣馬蹄聲響。扭頭看去,但見一隊人正護持著一輛馬車,直直奔了過來。
那馬車鑲金嵌銀,華麗豪奢。四下相護的侍從,也個個衣衫華麗,跨刀帶劍,雄壯中透著富華。
車廂四周用青色的帷幔遮蔽,隱約可見一個窈窕的身影端坐。離著老遠,那馬車便停了下來。隨即,車轅上一個絳衣女子跳了下來,向這邊走來。
謝天豪神色一驚,脫口低呼道:「是蕪菁夫人………」
岳陵正豎著耳朵聽著,聽到這聲稱呼,兩眼不由一眯。這蕪菁夫人又是什麼來頭?竟能讓那謝天豪面上露出驚色?
眼見著那絳衣女子走近沈青竹,低聲說了幾句,沈青竹面上便顯出遲疑,扭頭看了岳陵這邊幾眼,終是點了點頭。
岳陵正自心中猜疑,卻見那絳衣女子又向自己走了過來,待至近前,斂衽一禮,淡然道:「這位想必就是岳公子了,奴婢彩霞有禮了。今日之事怕是多有誤會,我家夫人受人之託,前來調解,還請公子大量,此事就此作罷好嗎?」
岳陵微微一怔,就此作罷?這事兒確實有些稀里糊塗,但看剛才那沈青竹的架勢,就憑這蕪菁夫人一句話,難道就能平復?面上沉吟不語,目光卻往沈青竹那邊看了一眼。
彩霞目光轉動,看他模樣不由微微一笑,道:「公子不必多慮,沈小姐與我家夫人有些淵源,此事只要公子應下,沈小姐那邊自有我家夫人做主。」
岳陵目光閃動了一下,暗贊這女子心思機巧。自己什麼也沒說,只不過眼神一動,她便能猜得到自己心思。一個婢女便已如此,那主人又該如何?
他目光再次往遠處那馬車瞄了一眼,只覺那車中人,甚至那車都滿是神秘的氣息。
輕輕聳聳肩,無可無不可的道:「我無所謂啊,本來也不是我們鬧事,大家相安無事那是最好不過了。不過那位謝俠客似乎有些意見啊。」
這廝還不忘給謝天豪扔顆小石頭。
彩霞明眸流轉,心中又是詫異又是好笑。這岳公子果然與眾不同,說他氣量小吧,卻肯輕易答應和解;說他氣量大呢,怎麼又似非要跟謝天豪過不去呢?真箇是古怪至極。
「公子無須憂慮,謝公子處,自也有我家夫人出面就是。」她面上不動神色,依然淡淡的笑著。
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了,岳大官人再怎麼想鬧事,也是不好意思了。而且看這俏俾眸子中隱有笑意,顯然是看破自己的把戲了,遂乾笑一聲,摸摸鼻子道:「那就好那就好,咳咳,那啥,既然你家夫人都把事兒攬了過去,以後他們再來鬧事,我可要去登門找你家夫人評理的哈,這個咱們可得先說下。」
彩霞不由瞪大了眼睛。這人真是個極品!自家夫人那是何等身份,如今肯為這點小事出頭,不說究竟為誰,單這份面子就給的足足了。換成別人,不知道要怎麼恭敬感謝呢。這人倒好,聽這意思,竟是賴上夫人了。
瞅著這貨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再想想夫人的吩咐,她終是只得壓下心中的些許不快,苦笑著點點頭轉身而去。
眼前這傢伙,她實在不想再多面對哪怕一分鐘。想想方才自己傳達夫人的話給沈青竹時,沈青竹那一臉的委屈憤懣她還有些不理解。但這一刻,彩霞終是明白了沈青竹的感受。
瞅著幾人走到那邊,上馬的上馬,上車的上車,整個隊伍調頭往回而去,岳陵輕輕的吁了口氣。
此番雖然架沒打成,但能這麼就此平息也不錯。雖然話是這麼說,可他隱隱覺得,這事兒處處透著古怪,怕是不可能真的就此完結。
那蕪菁夫人究竟是什麼人?彩霞說受人所託,這所託這人又是誰?又憑什麼主動干預這事兒?
還有那沈青竹,口口聲聲說這是她家的宅子,明知道自己手續齊全的買了,為何又殺上門來非要買回去?這裡面譚二必然是起了作用,可那個曾智為何摻和進來?
從當時他們一幫人的模樣,還有言談之中,顯然打他們的就是這個沈青竹了。但既然沈青竹來買回宅子一事與譚二有關,又為何對他出手呢?
這種種跡象,越想疑團越多,岳陵隱隱感到,這所有事兒後面,都似乎有隻無形的手在推動著。只是這一切,究竟是沖誰來的?自己?還是玉硯?還是說,真的只是巧合?
他望著緩緩往遠而去的蕪菁夫人的車隊,站在原地皺眉想著。正沉吟間,卻忽見遠處車隊一停,一個火紅的身影跳了下來,望著這邊跑來。
岳陵心中一驚,他看的清楚,跑來這人正是那個小辣椒沈青竹。難道她又反悔了?不然又來做什麼?
小臉通紅的跑到近前,沈青竹目光冰冷的看著他,忽然伸出一隻白生生的小手,也不說話,就那麼伸到他眼前。
岳陵一愣,心中暗暗警惕,面上卻笑道:「怎麼,不捨得我?這是幹啥,難道還要定情信物嗎?」
沈青竹聽他又占自己便宜,身子不由氣的一顫,怒道:「無恥小賊!又來胡說!銀子!你還我銀子來!」
岳陵這才猛省,放下心來,探手從懷中摸出那張銀票,面上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嘆息著遞過去。
「唉,還沒捂熱乎呢。這都什麼事兒啊,鬧騰了半天,說租又不租了,錢也得要回去。那啥,至少也該給些違約金的嘛……」
瞅著他那副貪財模樣,沈青竹不由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將銀票搶過去。看了看,這才小心收起。
眼見她一副鄭重模樣,岳陵心中一動,從這小細節上看,這兩百五十兩對她來說,顯然並不是個小數目。就這樣,她當時仍是堅持要買回去這房子,裡面只怕一定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情。
他想到這兒,正準備再口花花幾句,看能不能打探出些什麼來,抬頭間,卻見小妮子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狡黠,心中一愣,猛然卻見對方一抬手,一隻白玉也似的小拳頭,瞬間便在眼前放大。
砰!
一聲悶響過去,岳大官人慘叫一聲,頭猛的一仰,已是翻身而倒。後面玉硯和蝶兒齊聲驚呼,急忙跑過來扶起他,滿面的緊張痛惜。
但見岳大官人一手捂著眼,滿面悲忿的爬起身來,怒道:「麻痹的,偷襲我!老子跟你…….呃」
遠處,偷襲得手的沈妹妹,跑的比兔子還快。待到岳大官人大罵著看去時,小妮子早已登上那蕪菁夫人的馬車,已然去的遠了。
陰溝裡翻船,英名盡喪啊!
岳大官人捶胸頓足,咬牙切齒不休。枉他自負一身驚天動地的神功,結果一日之內,竟連續兩次被算計。第一次是個突然跑出來的老和尚,這次卻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相比這二人,岳大官人身強力壯,堂堂男兒,強弱懸殊一目了然。可偏偏被算計的渣都不剩,這樣岳大官人情何以堪啊。
武功!一定要學武功啊!
岳大官人羞惱之餘,暗暗下定決心。不然,空有一身本事,卻是施展不出幾分威力。今天是沈青竹用拳頭暗算,要是哪一天碰上別人用刀劍的話,豈不是當場就葬送了?
麻痹的,死丫頭,這筆帳咱們早晚結算。有朝一日丫的落到我手裡,就把你強姦一百遍啊一百遍………
岳大官人憤懣填膺的詛咒著,在玉硯和蝶兒倆小美人的攙扶下,盯著臉上的一比零回了房。而後,自有一番呵護上藥,趁機賺些溫柔便宜不提。
與此同時,蕪菁夫人的馬車上,一個宮裝女子正嬌庸的倚在車壁,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坐在對面的沈青竹。
這女子大約三十上下,膚若凝脂,杏目桃腮。如黑瀑般的青絲,在頭頂堆抓起個盤桓髻,鬢邊兩縷兒垂下,在高聳的胸前搭著。身段兒豐腴修長,柳腰一束,往下乍然飽滿起來,將臀形勾勒的渾圓豐滿。
白玉也似的兩手,十指修長,輕搭在筆直豐腴的大腿上,在略顯幽暗的車廂中,恍如微微發著螢光。
此刻眼波兒流轉,玉手抬起攏了攏髮絲,那一舉手一轉眸中,便流出無數風情,令人砰然心跳。
這女子實已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紀,整個人如同熟透了的蜜桃,飽滿而多汁。
「打人家一拳,心頭便舒服了?」清冷的聲音響起,婉轉如珠落玉盤,叮咚悅耳。偏眉眼間隱含威凌,自然而然的帶出高貴的氣息,冷艷襲人。
「他….他欺侮的我甚了,又強買了我家……」沈青竹面色窘迫,抬眼看了看夫人,倔強的分辨道。
蕪菁夫人垂下眸子,輕輕嘆息一聲,猶如水滴自葉端滑落。「我讓彩霞跟你說了,你家之事,多有蹊蹺之處,與那岳子鴻無關。」
沈青竹貝齒咬了咬紅唇,低著頭不說話。
蕪菁夫人輕輕搖頭,又道:「別說這事兒劉先生使人來開了口,就算沒他的面子,那岳子鴻也不是你的仇人。你應該還沒和你爹深談吧?唉,好好問問吧,岳子鴻不但不是你的仇人,還是你的恩人呢。」
沈青竹身子一震,愕然抬頭。蕪菁夫人卻閉上眼睛,微微向後倚了,再不肯說話。
恩人?!
車廂中,沈青竹黛眉輕顰,心中忽然說不出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