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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劉一針

2024-05-07 03:08:06 作者: 大篷車

  孫福恭敬的垂手站在一旁,低著頭的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一句話都不敢說。

  站在他對面的是個老者,鬚髮如銀,聲音宏亮。只是令人奇怪的,這人卻是一身道裝打扮。

  這老道一步闖了來,人沒到聲先至,等到進了門,眼神兒只在眾人身上一轉,便衝著孫福開了罵。

  岳陵冷眼旁觀,心中已有所料,轉頭看看那個大漢韓爺,韓爺會意,湊過來低聲道:「這便是劉先生,人稱劉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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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陵點點頭,暗道果然。只是沒想到的是,這劉一針竟然是個道士,而且脾氣還是這般火爆。

  這會兒那個沈萬山已被水生扶起,為他輕輕撫著後背順氣兒。老頭兒卻是兩眼發直,淚流滿面的一言不發。

  韓爺看看他,又低聲對岳陵道:「公子,沈公那兒……」

  岳陵扭頭看了一眼,淡笑道:「沒事了,給他灌點薑湯,休息休息就好。」

  韓爺臉上一松,偷眼看了看劉一針那邊,微一猶疑,又低聲道:「今日多虧公子仗義出手,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回頭也好讓沈家有個相謝之處。哦,在下韓鐵,那邊乃是犬子水生,便在這城西江邊討生活的。」

  岳陵淡淡一笑,擺擺手道:「我姓岳,岳陵,字子鴻。謝就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韓爺還是帶著他先離開吧。」

  他剛才看到韓鐵的神色就明白了,眼下這老道暴跳如雷的正訓人呢,大伙兒留在這兒,實在是不太合適。

  而且,聽著那老道罵那孫福的話,顯然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緣由。那麼,作為一個醫者,來了不先問病患,卻先去罵人,這番發作,面上是衝著孫福去的,內里未嘗沒有借題發揮,以此表達不滿之意。

  岳陵豈有不知,今個兒這事兒,實在是落了老道的面子。只是他有自個兒的行事準則,根本不去理會別的。而且他還要去給玉硯買藥,更是懶得在這兒浪費時間。

  韓鐵見他明白了自己意思,心下寬慰。誠懇的道:「不敢當岳公子這般稱呼,便直呼韓鐵名字就是。若公子不嫌棄,便由韓鐵做東,請公子小酌幾杯如何?」

  這韓鐵貌相粗豪,說話行事卻極是穩健,言談之間能聽的出,必然是讀過書的。

  岳陵本對他就有好感,又見他相邀之意甚誠,便欣然點頭應下。兩人低聲定了時間地點,韓鐵這才回身過去,與兒子一起攙起沈萬山,準備離去。

  岳陵交代完了,也要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身後那老道忽然揚聲道:「幾位且慢。」

  韓鐵暗暗嘆息一聲,停下腳步,眼睛卻向岳陵看去。岳陵點點頭,轉過身來,看著走近來的老道,卻是一言不發。

  老道先是對著韓鐵一稽首,微笑道:「韓當家的,今日之事錯在我方,老道這裡賠禮了。好在沈公已然無事,只是有些鬱結罷了,可謂萬幸。」

  岳陵眼中划過一絲異色,這老道坦言認錯,倒也不是個沒擔當的。打從進來,不過只瞥了一眼,就看明白了沈萬山的情況,這份眼力也顯示出水平必然不低。剛才鄙視他不顧病患一說,這樣看來倒是有些冤枉他了。

  不過這會兒喊住自個兒等人,不看自己,卻先向韓鐵招呼,很明顯是對自己示威呢。這老道年紀已然不小,行事舉動,卻如頑童鬥氣一樣,令人不由莞爾。

  韓鐵沒料到劉一針上來就對自己行禮道歉,不由有些無措。尷尬一笑,才回禮道:「不敢不敢,先生事忙,原不該為此小事驚擾的。咳咳,如今沈公身子虛弱,若先生沒別的吩咐,您看……」

  劉一針目光又看看沈萬山,皺眉輕輕一嘆,點頭道:「他這是心病…..也罷,你們去吧,回去別忘給他灌些熱湯,去去寒氣。」

  韓鐵應了,又看了岳陵一眼,岳陵微笑點頭,示意明白。韓鐵才施了一禮,和兒子攙著沈萬山而去。

  「咳,不知這位公子高姓大名?今兒在同道面前出了丑,老道真是慚愧的緊啊。」

  眼見韓鐵等人離開,老道見岳陵仍是不肯先說話,鬍子翹了翹,只得先自開了口。只是說到出醜時,免不得又回頭狠狠瞪了孫福一眼。

  孫福面孔漲紅,低著頭不敢多言。眼神兒瞟了岳翎一眼,露出憤恨不甘之色。

  在他心中,那韓鐵固然可惡,但若沒有岳陵半路橫插這一手,他怎麼也不可能遭此窘迫。由是,只把岳陵恨到了極點。

  岳大官人哪會在意他這種小魚小蝦什麼心思,眼見老道終於低頭,先向自己發問,忽然一改淡然的臉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朗聲道:「小子岳陵,見過前輩。」

  老道一愣,搞不懂這貨怎麼忽然就變了臉,整個一前倨後恭。只是目光一掃,捕捉到這廝眼中一閃而逝的那絲狡黠得意,這才猛的省悟過來。

  這小子真他媽操蛋!先是在自個兒醫館裡救人,等於當面打臉,這會兒又搞出這麼一出兒,明明是故意在這兒跟自個兒鬥氣呢。

  老道士鼓了鼓腮幫子,心頭這個鬱悶啊。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偌大年紀,剛才何嘗不是在跟他鬥氣?

  想想一老一少,打從見面就沒說啥正事兒,偏偏為了個誰先理誰跟這兒較勁,不覺大是有趣兒。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相對默然片刻,卻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笑意,及到最後,竟爾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娃兒,心眼忒也小了,我老人家年紀大了你仨去,竟然跟我這般頑皮,真是無禮!」老道士笑聲不絕,上前一步,半真半假的指著他笑罵道。

  岳陵笑道:「我怎的無禮了?你老人家童心未泯,明明都知道自個兒錯了,偏偏還在那兒拿捏半天。我若不配合一下,讓您一個人在那冷了場,那才叫失禮呢。」

  劉一針一愣,沒想到這理兒還能倒過來說。想想自己成名以來,求自己看病的人自不必說,便是那些同道見著自己,哪個不是恭恭敬敬的?

  如眼前這小子,卻是毫不怯場,反而面不改色的跟自己對著調侃,單這份從容便讓人刮目相看。

  這老道雖說是年高德重,但卻是性子豪爽。往日裡見了旁人一副恭謹守禮的樣子,自個兒也不得不抻著,其實卻是非常不爽的。今日眼見岳陵灑脫,不由的越看越是對眼,打心眼裡歡喜。

  「偏你就有些歪理,不行,你得請我老人家喝酒,算做賠禮才成,否則定不與你干休!」老道士兩眼眯成一道縫兒,笑的鬍子一翹一翹的。

  岳陵嘆了口氣,「老爺子,我現在可還是無業游民呢。你老這有產有業的,卻讓我這窮人請客,會不會無恥了點?那啥,要不這樣,方才韓鐵約了我等會兒喝酒,要不咱就一起?行的話就稍等一會兒,我還得買些草藥才能走。」

  老道士聽他肯請自己一起去,心中已是大喜,連連點頭。及到聽他說還要買藥,當即跟他討來方子,轉身令孫福照方抓藥。

  孫福看的目瞪口呆,這老爺子啥時候這般好說話了?平日裡,便是縣尊、府尊等這些個大人相見,也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樣。

  而且從來都是旁人,上趕子的請老爺子赴宴,老爺子往往還要拿捏一番,能推則推的。

  可今個兒這事兒卻整個倒了個兒,老爺子自己主動要求不說,偏那小子推三阻四的,竟還敢說老爺子無恥。

  而老爺子竟也不惱,笑眯眯的那張臉都快趕上橘子皮了。這會兒還要幫他抓藥,不用問,這藥肯定是沒得錢收了。

  為啥會這樣?為啥老爺子要對他這麼客氣?瘋了!都瘋了!不是老爺子瘋了,那就一定是自個兒瘋了。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孫福滿頭大汗的去了,只覺的今日所聞所見,全然顛覆了往昔的認識。死人能救活了,胎毛微退的孩子能行醫了,連自家這老東家也轉了性了………匪夷所思之下,心頭由是一片茫然。

  岳陵瞅著孫福手抖足顫的模樣,肚內暗暗好笑。這老道是不是瘋了他不知道,但他卻是絕對正常。

  之所以最後改顏相向,一來是察覺這老頭兒其實挺可愛的;這二來,卻是忽然想起,玉硯曾經提起,這個劉一針當日也曾幫她看過臉上的問題。

  岳陵雖斷定玉硯是中了某種金屬毒,但在沒有任何現代化儀器去分析的情況下,卻無法確定其中的具體成分。這要醫治起來,依靠的多是自己往昔的經驗,終歸不太穩妥。

  於是,在剛才聽這老道讓他請客喝酒,心中一動,便順勢邀他一起。到時候,正好就玉硯一事試探試探,看看這老頭兒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治病用藥,儘量全面的掌握病情的信息,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證精確。岳陵沒瘋,他精著呢。

  等到老半天后,孫福總算將方子上各種草藥配齊,用藥紙麻繩綁了拎出來。岳陵也不矯情,坦然接過來,這才與老道直往城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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