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短暫的友誼

  夜色下，肖卓坐在輕輕搖曳的鞦韆上，心中堆滿說不出的酸楚。遠處的夜空稀疏地點綴著幾顆星辰，一望無際。

  她不由想起七歲那年，舅公驟然離世，舅婆為了公司生計每日奔波，而母親仍舊每日以淚洗面，無心理會家裡的任何事情，當然也包括她。

  八歲生日那天，保姆有事請假，媽媽仍獨自待在二樓和淚水為伴。晚飯時，她乖巧地把家裡僅剩的一碗泡麵泡好，端去送給二樓的媽媽，希望媽媽能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而媽媽僅是看了她一眼，就再度埋首於一堆照片中。

  她默默地離開媽媽的房間，獨自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像只等待主人認領的可憐小狗，眼巴巴地看著黑色的鐵門，心中企盼著在外出差的舅婆可以記得她的生日，她不奢望有生日宴會，她只想讓舅婆抱抱她……

  不知等了多久，風塵僕僕的舅婆終於上氣不接下氣地出現在大門前，手裡捧著被摔扁的蛋糕。為了她，舅婆特意連夜從深圳趕回，可是車子半路拋錨，由於深夜攔不到出租，舅婆乾脆把車丟給司機，一路跑了回來，甚至還摔破了膝蓋。

  她望著變形的蛋糕，撲在舅婆懷裡嗚嗚地哭著，舅婆一邊抱起她，一邊輕輕道著歉，並保證明天一定給她重新買個好看的大蛋糕！可是舅婆哪裡知道，她哭，不是因為蛋糕壞了，也不是因為自己餓了，而是因為她好心疼舅婆！那時她就暗暗下決心，等她長大後要承擔起所有媽媽沒有負起的和自己應該負起的責任，她再也不會讓一臉皺紋的舅婆如此辛苦！

  可是舅婆卻最終離她而去，在未來得及看她長大便走在媽媽前面……

  「心裡有思念所以睡不著吧！」不知何時，冷宇軒走到肖卓身後，抬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幫她輕輕推著鞦韆，「我心裡也裝滿回憶，也無法入睡。」

  

  「我是因為心中裝滿你才無法入睡！」她有些任性的拂開他的大掌，這種感覺真的不好，冷宇軒總能輕易洞察她的心底

  「哈哈哈，你說謊時向來揚著清澈的眼眸！」冷宇軒笑了，這麼寂靜的夜晚，很適合他安靜的和肖卓說會話，「其實我們很相似，在我那位所謂母親自殺前，我父親眼裡只有作畫和她；在她自殺後，我父親眼裡只有酒和毒品；而我那位母親在遇見肖天豪前只在乎享樂，在遇見肖天豪後她只在乎肖天豪，所以當肖天豪離她而去時，她選擇了死亡。這也直接奪去了我父親活下去的勇氣。憑心而論，他們對我沒多少疼愛，我對他們也只限於血緣。可我仍舊憎恨肖天豪，因為儘管他們不在乎我，但至少他們還在我身邊！可是肖天豪為什麼要把我僅有的這點親情也奪走？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他的卑劣！」

  「對不起，我知道他是個混蛋！」肖卓幽幽地說，她同情冷宇軒的遭遇，也訝異冷宇軒竟有類似自己的遭遇，忽然她想忘掉一切，和這個與自己類似的人說會話，「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他們去世後，我正式搬去大伯家，和伯父、伯母、兩個堂弟、一個堂妹一起生活。憑心而論，我過得反而更加幸福。我伯母是我見過最慈愛的媽媽，她對我的愛，遠遠超過了她對自己親生孩子的愛。她會幫我把扣錯的扣子扣好；我被小朋友打傷，她會一邊給我上藥，一邊心疼地流淚；家長會時，她會穿得高貴得體牽著我的手出席；我考試得優等她會興奮地煮我最愛吃的田螺，還會逢人就把我的成績單拿回來炫耀！我那時才驚奇地發現，原來並不是所有媽媽都每天濃妝艷抹只顧自己玩樂。原來一份得了優秀的成績單就能換回長輩們的會心誇獎。從那時起，我每次都會讓自己拿第一，因為我喜歡看伯母為了我而驕傲的表情……」冷宇軒娓娓回憶著過往，眼中有無限思念，「如果我說我這輩子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大二那年假期，伯母遇到車禍，而我卻因為外出登山而沒能趕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過去的事情總要學著釋懷，而且你比我幸運，至少你曾經讓她為你驕傲過，這也是你對她辛苦的一種回報。」怪不得偵信社資料上說冷宇軒曾是大學登山比賽冠軍，最後卻不知是什麼原因從此不在涉足此項運動，原來一切都是為了緬懷他的伯母，「我一直想讓舅公、舅婆為我驕傲，可是——」

  「可是，你還有你的秀中媽媽！」冷宇軒打斷肖卓的話接著說下去，「我常在想，當初若是沒有於秀中和肖琪，你應該根本不會搭理肖天豪讓你嫁給我的命令。」

  「當然，如果沒有她們，誰會在乎他的死活？」肖卓輕輕地笑了起來，「秀中媽媽一直把我擺在第一位。二哥說他很感謝秀中媽媽視我為己出，可我覺得這話不對，因為秀中媽媽心中我們就是親生母女，她對我的愛是一個母親對親生兒女發自內心的愛——真誠而無私。為了我她可以慈眉善目、溫文爾雅，為了我她可以張牙舞爪去和相愛的丈夫據理力爭。除了去世的舅公、舅婆，沒人這麼在乎過我！而琪琪，她善良的像個天使，她總是一有時間就粘在我身邊喋喋不休，她經常說『姐姐不喜歡說話沒關係，我幫姐姐說』！」

  「哈哈……這話讓我想起了宇婷，她每次見到我都會像個小鴨子一樣聒噪個沒完，她經常說『哥哥多聽聽別人說話吧，不然你的心就真的冷掉了』。」

  「有個妹妹感覺真好！你知道嗎，我每次生日，琪琪都會送我個大玩偶。她總是認為，我常看玩偶，就能多點童趣。」

  「她做得對，你是應該讓自己輕鬆一些。」冷宇軒笑了，和肖卓一起擠坐在鞦韆上，「說來真逗，結婚一年多，我們是頭一次聊這麼多。」

  「哈哈……」肖卓看著星空也笑了，「當了這麼長時間的對手，今天我們是第一次做聊友。」

  這夜，他們一直坐在鞦韆上不知疲憊地聊著天。不管他們之前怎樣，之後又會怎樣，這晚他們是久違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