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誅心

  「三十餘年來，我忍著不死，就是想再次站在你的面前，問你一句話。」

  「清水，悔否？」

  莊迷蝶看著那冷漠的女子，聲音微微顫抖。同時顫抖的，還有著他的靈魂。

  如同一個困頓的苦囚，在等待著最後的裁決。他的眼中有著一絲期待，更多的卻是畏懼。

  他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在伊人的心中，能有他的一丁點位置。一點兒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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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面寒霜的女子冷冷看了莊迷蝶一眼，聲音中沒有絲毫的波瀾。

  「不悔！！！」

  ……

  「呵呵！」莊迷蝶慘笑起來。

  他的目光，霎時變得無比黯淡，所有的生機瞬間斂去。高大的身軀蝦米一般的蜷縮起來，似乎隨時都要倒下。

  林楓看著師父，輕輕地嘆了口氣。

  哀莫大於心死，而現在，師父的心已經完全枯萎。

  心死了，人自然也就死了。

  師父說過，他終究會要離開自己。而現在，怕是已經到了那個時刻。

  幾乎一瞬間，莊迷蝶便似已成為了一個垂垂老者。簡單的一句話，便抽取了他所有的生意。

  那雪中寒梅般冷冽的女子看了他一眼，用力的繃緊小臉，別轉了頭去。

  「小楓，謝謝你讓我見她最後一面。」莊老看著林楓，笑容無比的慘澹。

  「師父……」一時之間，林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塵歸塵，土歸土，所有的一切，終究是一場空啊！」莊老費力的抬起頭來，看著頭頂上罡風層中緩緩旋轉的黑色漩渦，感傷的笑道，「自華夏來到這裡，已經快二百年了。我太累了，真的好想回家……」

  林楓看著莊老，目光中也是出現了一絲哀傷。

  分別的時刻，終於到了。

  他是天道，知道這乃是師父的宿命。

  宿命無法改變，可是終究是他最敬重的人要離去，他自然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無限留戀的看了一眼那冷漠如雪的女子，莊老看向林楓，輕聲道：「小楓，答應我，不要殺她，可以麼？」

  林楓恭謹點頭：「師父，我知道了。」

  「謝謝！」

  莊老低聲道，身軀無力的軟倒在虛空之中。

  「希望我的靈魂……可以……回家……」

  聲音無比衰弱，終於再也聽不見了。

  這個浪子的生命，徹底走到了盡頭。

  看著虛空中飄蕩著的師父，林楓輕輕地嘆了口氣，輕輕揮了揮手。

  莊老的身軀向著下方墜落而去，穿過厚厚的雲層，落入沸騰的岩漿之中，消失不見。

  ……

  罡風層下，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皆是沉默無言。

  良久之後。

  清冷女子更緊的握住了古劍，看著林楓冷冷道：「你是天道，為什麼不阻止他？」

  林楓冷漠一笑：「你明明已經後悔，為什麼不告訴他？」

  「你胡說什麼！」清冷女子秀眉一揚，寒聲道，「我為什麼要後悔！」

  林楓冷笑：「不要忘了，我可是天道！」

  清冷女子嬌軀一顫，咬牙不語。

  他是天道。

  所以他自然可以知曉一切，甚至包括她的心思。

  「其實當初你殺了他之後，立刻便已經後悔了。」林楓直視著清水仙子，聲音極為冰冷。

  「後來你發現他並沒有徹底死去，而是用秘法保住了靈魂。這個時候，你才好過一些。」

  「這麼多年來，其實你一直在保護著師父的靈魂之軀，只不過你已經是神級強者，師父他不知道罷了。」

  看著那美麗的女子，林楓冷笑連連。

  「你沒有辦法讓師父復活，不過你終歸是用你自己的手段，儘可能的幫他。當初那麼多年的追殺，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你真正的目的，便是把師父的靈魂之軀引入南荒之中，讓他尋找再生的機緣！」

  清水仙子用力的咬著嘴唇，臉色變得微微有些蒼白。

  他不愧是天道，果然可以知曉一切。

  「其實你本可以把師父的靈魂之軀帶入南荒，不過你不願承認自己後悔，更不願承認你心裡已經喜歡上了他。所以僅僅把師父引入南荒，便花費了你二十多年的時間！而在師父看來，卻是他被人追殺了二十多年。」

  「這麼多年來，其實你一直都在師父身邊，暗中保護著他。我說的對麼，師娘？」

  清水仙子依然沉默，星眸中卻是現出掙扎之色，神色看上去有些痛苦。

  「師父樓船賦詩，名動天下，不久之後，你就傳出了離世的消息。第一次看到那套傳世的春宮之時，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思念師父而鬱鬱而終，現在我才知道，你假裝離世是為了有足夠的時間來保護師父的靈魂之軀！」

  「你假裝離世，卻傳出了那套春宮，讓世人知道了師父和你的關係。你或許不願承認，可是你的做法，分明就是對於師父和你關係的一種紀念！」

  「你『離世』之時，是躺在白石的懷裡。」林楓看著臉色蒼白如雪的清冷女子，冷笑道，「白石根本不知道你沒有死，更不知道你早已成為了神級強者！他當時哭得那麼傷心，你卻無動於衷。師娘，這兩個男人在你的心裡，誰輕誰重，豈不是一目了然？」

  「你別說了！」清水仙子嬌軀微顫，驀然尖叫起來。

  「你假裝離世，是為了擺脫蕭山書院的俗務，有更多的保護師父的時間！」

  林楓冷笑一聲，繼續道，「之後你就一直跟在師父身邊，不曾離開。你把他引入南荒之中，是為了幫他尋找恢復肉身的機緣。因為傳說之中，四荒之中皆有驚天寶物，而南荒更是獸神的歸墟之地！」

  「師父當年遇到我時，連黃粱秘境的一位尋常強者也會畏懼。他忍著不死，就是想要有朝一日再次站到你的面前，問你一聲悔否。他哪裡知道，一直有一位神級強者在他的身邊保護著他！」

  「師父當時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終歸是有些端倪的，那幾件發生在我們身邊的怪事，現在我才知道，都是和你有關。」

  看著清水仙子，林楓冷笑道：「師娘，說起來我還真要感謝你。有些事情若不是你，我還真要抱憾終生！」

  清水仙子咬牙。

  「我在金台城的時候，誤傷了自己的侍女金無顏。我親手把她葬在桂花樹下，再回去的時候卻找不到了她的屍體！」

  「與霸刀門決戰，蕭英兒為我擋了一劍。我原本把她葬在城外玄甲重騎墓地之中，可是不久之後再去，她的屍體也是不翼而飛！」

  「而最後一個因為而死的女子，乃是蘇穎，而當她的屍體也是不翼而飛的時候，我甚至都不感到驚訝了……」

  林楓看著清水仙子，冷笑道：「金無顏，蘇穎，蕭英兒……師娘，你救了她們，我想我應該跟你說一聲謝謝。」

  「你不用謝我，我救了她們，是因為覺得她們很可憐。」清水仙子咬了咬牙，寒聲道，「喜歡上你的女子，就跟那些喜歡上莊迷蝶的女子一樣可憐。而且我自己也要開創秘境，她們都是不錯的弟子……」

  「不管怎麼說，她們能夠活下來，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林楓淡漠道，「師娘，你救她們的原因，也說明了你本就是喜歡師父的。你不願承認，只不過是你不願相信而已。師父本是個花心濫情的人，你不願付出真心，是害怕遭受和別的女子一樣的遭遇。」

  「你胡說！」清水仙子嬌軀一顫，寒聲道，「我最喜歡的就是白石，一直都是！」

  「那麼你為何要救我師父？」林楓冷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清水仙子喃喃道，目光極為複雜，俏臉上現出痛苦之色。

  「身為神級強者，卻無法看清自己的本心。說到底你依然還是個蠢女人罷了！」林楓毫不留情的道。

  清水仙子用力的咬緊紅唇，神色更加的痛苦。

  「你保護了師父這麼多年，直到師父和我找到了聖主大殿，師父重新擁有了肉身，你才離去。」

  「然而你無法放下心中的愧疚，無法面對師父，所以為了逃避，便想要學萬年前的蕭山七賢，以身化為秘境。」

  「師娘，當年你是何等的驕傲，然而卻甘願成為師父的女人，難道真的是因為那些詩詞歌賦麼？你若是不是因為喜歡師父，豈肯讓他碰上一次？若是你真的喜歡的是白石，又豈能如此？」

  「師父殺死白石，你卻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若是你真的喜歡的是白石，又豈能如此？」

  「師娘，不要在自欺欺人了！你喜歡的是師父，師父喜歡的是你，你們本該是人人羨慕的一對兒，然而由於你自己不清不楚，結果這一切都被你斷送了！」

  「你是神級強者，可是你更是一個蠢女人！」

  「師父如今已經死了，師娘，林楓現在也想問你一句，悔否？」

  ……

  聲音冰寒，句句誅心。

  那寒梅般冷冽的女子僵立在那裡，臉色蒼白如雪，神色無比痛苦。

  有些事情，她自己並不明白。然而對面的男子，乃是天道，知曉一切。

  所以他的話，她根本無從辯駁。這一刻，她便如同透明的一般，被他徹底看透。

  默然良久之後，女子慘然一笑。

  「我是個蠢女人，我寧願糊塗，我寧願一直糊塗下去，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明白了這些，又有什麼用？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