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殘陽餘暉（中）

  凌子寒的聲音很輕，「臨上飛機前，我已經簽發了命令，正式啟動撤退行動，按計劃分批組織民眾向各個地下城撤退這裡馬上就會有大批人潮湧來，要辛苦你了」

  「沒你辛苦」衛天宇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你要多休息，有什麼事都交給我去辦」

  「嗯」凌子寒閉上眼，過了好一會兒似乎才積聚起力氣，重新睜開，柔聲說，「你父母要明天才能過來今天的飛機搭載的人和設備很多，所以沒辦法帶二老一起過來，對不起」

  「別這麼說」衛天宇笑道，「不過是晚了一天，又不是什麼大事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要再跟我這麼客氣，我和我爸媽都會不高興的」

  凌子寒笑了笑，被他握住的手用力反握，用行動說明了自己的心意

  衛天宇的父母仍然在搞研究，所以要帶到地下城的東西不少，實在沒有精力顧著孩子，凌子寒才派助手去接回了女兒和小兒子他知道衛天宇不會誤解他的用意，但還是忍不住想解釋清楚，他不希望衛天宇的心裡有絲毫的不愉快

  

  衛天宇輕笑，把話題帶開，「我哥帶著我嫂子和侄兒侄女一起回來了，昨天半夜到上海的」

  「是嗎？那你安排他們明天就飛過來」凌子寒很高興，「這裡住的地方都準備好了？」

  隨著末日降臨的時刻越來越近，遠在海外的華人陸續回歸除了整個家族已經紮根國外幾代人之外，大部分華人都選擇了回來，與親朋好友住在一起，共同度過在地底深處的漫長歲月

  衛天宇的哥哥衛天穹在美國航天中心工作，已經盡職盡責地站完了最後一班崗，在美國總統下令全民撤往地下城的時候才帶著家人回國從中國派往世界各地接華人華僑回國的包機很快就要停飛了，他堅持到最後才走，是很冒險的舉動，那種堅定承擔責任的科學家風範很令人敬佩

  凌子寒只見過衛天穹幾次，很欣賞他的學識風度，之前也打過幾次越洋電話催他回來，就怕他科學家脾氣發作，要堅守到最後一刻，那就只能待在美國的地下城，沒時間回中國了這時聽說他已經順利到達上海，凌子寒這才鬆了口氣，心裡感覺很欣慰

  童閱為凌子寒做完檢查就離開這裡趕去了醫院，衛天宇甚至來不及單獨向他詢問凌子寒的病情

  凌毅把幾個孩子帶到隔壁的小院，笑眯眯地宣布，「這裡也是我們的家」

  小傢伙們都表示明白，他們這麼多人，一個院子是住不下的，於是逍遙兄弟和童旭積極地投入收拾房子的工作中，衛凌也跟進跟去地幫忙拿些小東西，滿屋子都是小孩子歡樂的笑聲，讓人聽了都會樂而忘憂

  凌子寒對自己的病心裡沒底，雖知不會傳染，卻總是怕孩子靠自己太近會長得不好，於是一直盡力克制著，不怎麼接近兒女，只是通過視頻看看，聽一聽他們無憂無慮的笑聲，便覺得很滿足了

  衛天宇見他呼吸平穩，情緒明朗，也放下心來全民撤退已經進入倒計劃，工作千頭萬緒，他們都沒時間閒聊，很快就進入正題，討論大的工作框架

  國安部在全世界有數萬工作人員，衛天宇與幾個副部長早就開過會，經過激烈爭論，最後由衛天宇一錘定音，召回全部特工有些基層人員在海邊待了大半輩子，已經落地生根，子孫滿堂，可以自己選擇是否回國，而重要人員則一定要回來譬如，b國的洛敏就將帶著周嶼和兒子們入住九宮城洛敏的真實身份仍然不會暴露，因為李源也將與他們一起，攜前妻、現任伴侶及其子孫到中國來九宮城為外國友人們準備了足夠的居住空間

  作為b國的兩位卸任總統，他們自然也會入住核心區逍遙兄弟聽說好朋友周洛要過來跟他們做鄰居，都覺得很興奮兩個小孩都沒忘記當年周洛要嫁給自己父親的豪言壯語，這時摩拳擦掌，準備著等他一過來就死纏爛打，定要想辦法娶了他，堅決不能讓這個貌似忠厚、實則包藏禍心的小子破壞自家老爹和老爸的感情

  隨著凌子寒到達九宮城，全國大撤退的指揮中心便轉移到了這裡，其他領導和工作人員在一、兩天內都帶著家人陸續抵達，領導們都入住核心區，工作人員在核心區外圍相鄰的重點區域居住，收拾屋子自然有家屬，他們只有坐下來喝杯水的功夫，然後就把最大的會議室布置成指揮中心，立刻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中

  凌子寒是真的起不了床，但是神智卻很清醒，因此仍然是他擔任總指揮這是最後階段的工作了，之前一直是他總攬大局，就算要換人，一時也上不了手，而現在必須爭分奪秒，因而只要他還能說話，就必須堅持到底

  運送物資和撤離人員的汽車、火車、飛機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湧向各個地下城，各種動物、植物也都運來，放到最下層的各個區域裡，尤其是瀕臨絕種的動植物，包括陸生、水生、海洋等各個品種，都儘量活著移過來

  醫院、學校、研究所等機構也陸續搬來，專門留出的生產區域也漸漸塞滿了各種流水線遊戲公司、文化傳媒公司、原創文學網站是地下城最需要的三大行業，經過預先整合後，他們已經在地下城開業，以便讓民眾一進來就可以上網遊遊戲、看電影、讀網絡小說，這樣大家不會無所事事，有利於安定團結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大家都忙得喘不過氣來，凌子寒的臉色越來越差，整個人仿佛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但是工作卻得到飛快推進，基本上有九成的人都撤進了各個地下城，因先頭工作做得細膩嚴密，一有混亂冒頭的跡象就被強力鎮壓，因而每個地下城都很安靜，沒出什麼亂子

  已經有大塊大塊地隕石飛進了大氣層，落向地面，只是經過摩擦燃燒後剩不下什麼東西，尚未給地面帶來實質性傷害，只是地球上各個地方都能看到頭上的雲層中不斷綻放出瑰麗的煙火，仿佛整個天空都在燃燒

  各國高層都不打算向民眾隱瞞形勢的惡化，分布在各地的隱秘攝像頭無時無刻不在監控著蒼穹、大地與海洋的情況，並即時轉播，不做任何技術加工

  因為搬進來上億人而總是鬧哄哄的地下城很快變得安靜了，所有人都在注視著牆上的大屏幕

  每天清晨旭日東升，每天傍晚月上中天，有的地方雨雪霏霏，有的地方艷陽高照，大部分人都覺得這些景象司空見慣，從來沒有駐足欣賞過，此刻卻在屏幕前久久凝視

  知道即將失去，他們才會意識到曾經擁有過怎樣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