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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流年 四

2024-11-29 06:17:10 作者: 煙雨江南

  未曾見張殷殷來糾纏,明雲和明心似也轉了性,在久違的清靜日子裡,紀若塵竟有些微失落

  或許是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含煙雖已不再與他一同聽玉玄真人授業,但每個月總有那麼一次兩次,兩人會在鷹喙上相見,共賞日出

  早在這一年八月,紀若塵就已突破了太清靈聖境,開始研習太清神聖訣以七個月時間突破太清靈聖境,就是放眼整個道德宗,也算是不錯的了

  

  起始修煉太清神聖訣之後,紀若塵歲考又進一階,今年就將與張殷殷對陣了一時間他竟然心中隱隱的多了一些期盼而與含煙的鷹喙賞日,雖然兩人從未在此時交談過,但個中朦朧滋味,也會令他偶爾間回味不已

  匆匆間歲考將至,紀若塵收起綺思,專心修道道德宗道法繁多,有體有用三清真訣自然是萬法之源,然而如丹鼎咒符圖錄仙劍之類的應用之道,研習得多了,對於三清真訣的體悟也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只是一人精力有限,修煉三清真訣的時間多了,自然對其它的學問就會荒廢一些,反之亦然在歲考之中為求克敵制勝,自然要在應用之道上大下功夫,也就難免要誤了三清真訣的進境

  紀若塵剛將太清靈聖訣修至圓滿,真人們就已看了出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真人們雖然均示意嘉許,但殊無多少歡喜之意紀若塵見慣紅塵,自然看得明白果然不出他所料,過不了幾天,就有幾位真人私下詢問他是否近來沉溺於雜學道術,反而荒廢了三清真經的修習

  紀若塵初時尚是十分不解,然而事後靜思,越來越覺得真人們的反應有些不對他私下裡找雲風道長一問,這才知道修成太清靈聖訣時,明雲、李玄真等人皆用了五個月不到,而姬冰仙更是僅用三月即將此境修成!

  兩相一對比,紀若塵當即恍然大悟自己雖然修煉進境較一般弟子已然快了許多,可是與姬冰仙這等天資橫溢之人相比,仍然相去甚遙若他只是一個普通弟子,必然會受到諸位真人嘉許,但此時在真人們眼中,他可是謫仙之體,天授之質紀若塵察言觀色,已然知道在諸位真人心目中,自己修道慢過了姬冰仙已有些說不過去,再慢過了明雲等人就更是難以接受了

  紀若塵雖然同領八位真人授業,分了心思,自然要影響些進境,可是道德宗三清真訣講究頓悟,他又服了不少仙丹妙藥,還有諸多輔助修煉的法寶,所以這個藉口也有些勉強

  一想通了這些,那本應是十分高遠清爽的秋,剎那間變得陰鬱了許多

  這一日,當紀若塵授業結束後,已是夜幕低垂他心事重重,未走平時常走的大道,而是選了一條幽靜無人的小徑,慢慢行來

  這條小徑夾在兩堵高牆中央,正中有一個方形石場,場中有一口古井紀若塵曾走過一次,只知這裡十分清幽此時夜色全黑,他一路行來果然一個人都不見,正適宜獨想心事在路過井口時,他眼角餘光落處,忽然有一道幽幽碧光閃過

  紀若塵心下微驚,停下腳步,向碧光閃動處望去,這才發現石場一角的牆壁下,正擺放著一座青銅古鼎銅鼎式樣奇古,上面鐫刻著數行古篆這些古篆紀若塵也是一個都不識得,可是他總覺得這些文字似乎曾在哪裡見過,但一時息也想不出來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類似文字

  古鼎放在這裡已不知有多少個年頭,銅綠斑駁,上面已然積了不少青苔,似只是一個無用之物然而在紀若塵雙眼中,古鼎鼎身上偶爾會閃過陣陣碧光,看來在莫干峰這洞天福地中放得久了,這銅鼎也吸聚了不少靈氣

  紀若塵注視著銅鼎,神態如常,心卻漸漸地跳得快了起來他微向前踏出一步,可是腳剛剛伸出去,又匆忙收了回來然後,他就靜立原地,動也不動,只是盯著銅鼎看個不停

  忽然有雲飄過,遮住了天上的皓月,小巷中驟然暗了下來,然而紀若塵依然不動

  只是當雲開一刻,他才如電般閃到銅鼎前,輕輕一掌拍在銅鼎上

  他這輕如鴻毛的一掌卻如有萬鈞之力,竟然無聲無息地沒入了銅鼎之中!鼎身上古篆同時亮起,復又暗去,如此九明九暗,方才不再有異樣銅鼎逐分逐分地變得模糊起來,然後一陣扭曲,就此消失

  只是剎那之間,紀若塵已有如在暴風中沖刷過了九次,周身腑臟如裂,臉色蒼白之極他萬沒想到,這看似不起眼的古鼎中竟然含有如此龐然不可或擋的靈氣!

  只是這些靈氣渾然無鋒,全無一絲殺伐之意,紀若塵這才勉勉強強地承受了下來但他仍覺胸口一甜,就想噴出血來只是他心志堅毅,竟然一仰頭,硬生生將血給吞了回去雖然胸腹間又是一陣劇痛,但終究沒讓一滴血落在地上百忙之中,他還不忘揮出一道袖風,將揚起的灰塵吹到一邊去,不讓片塵及身

  紀若塵四下望望,見沒有驚動任何人,這才加快腳步,向太常宮行去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些隱隱約約的莫明感覺,似乎今夜解離了這個無用的銅鼎,並不是一件小事從那龐然無匹的元氣來看,這尊銅鼎或許並非是件無用的飾物,倒很有可能是件上好法器

  不過紀若塵出身黑店,鑽研的是人心,習練的是悶棍,入了太上道德宗後又專心道術,從未讀過聖賢之書,治過經史子集,綱常禮法那是一概不知就是知了,他也不以為然在他心中,倒的確是有句微言大義,向來被他奉若神明的

  天下之物,惟有德者居之

  紀若塵心中惴惴不安,匆匆離去,並未抬頭看看夜空那一輪當空皓月中,不知何時已染上一塊碧斑

  古井中悄然浮起一個隱隱約約的身影,看上去似是一個女子她長髮披肩,眉目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上身可見著一襲古裙,下半身就是一片蒙蒙白霧儘管看不真切她的容貌,然而一舉手,一投足,那不經意間露出的一縷風情,竟已有傾城之意

  望著紀若塵離去的方向,她凝立不動,良久,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一時間雲重月淡,似有一江的哀怨,都在這一嘆中傾盡

  「翼軒啊翼軒,已經這許多年過去了,你……你終於記起我了,終於想來救我了,是嗎?這孩子是你的再傳弟子,竟然一掌拍散了文王山河鼎……這怎麼可能?唉,是他太厲害呢,還是我真的老了?」

  此時小巷的另一端忽然傳來一陣隱約人氣,一個身影迅速向這邊走來他身形凝重如山,又輕靈如羽,似是踏波而來,足下片塵不起,轉眼間就到了古井邊單看他身形步法,就可知道行十分深厚

  他在井口邊沿貼上八張血紅符紙,這才俯下身去,向井下道:「老前輩,今晚弟子帶來一隻冰蟾,可作稍補元氣、略消炎毒之用前輩放心,弟子定當盡心竭力助您脫困弟子最近才察知,井旁這座古鼎名為文王山河鼎,太過霸道,弟子功行遠遠不夠,實在無法破得此鼎,有負恩師重託老前輩,為求早日破得此鼎,今晚你就將那篇《北帝誅仙錄》盡數傳了給我!」

  他話音未落,頭頂上忽然傳下一個冰冷之極的聲音:「老前輩?我很老嗎?」

  他大吃一驚,猛一抬頭,這才發現飄浮在自己頭上的隱約身影,當下駭得急退幾步,後背重重地撞在牆上,這才停住一時間,他嚇得話也說不清,指著那女子身影,牙關打戰,只是道:「你,你……你怎麼出來了……」

  那女子淡笑一聲,雖不見容貌,但笑音中自有奪魄奪魂之力,又道:「這文王山河鼎很霸道嗎?霸道怎麼被人給一掌拍散了?你只是想騙我的《北帝誅仙錄》」

  那男子向旁一看,果然那尊文王山河鼎已然消失無蹤他當時臉色慘白,吃吃地道:「不,當然不是!道德宗三清真訣講究循序漸進,只靠三清真訣的話,弟子再有五十年也搬不動文王山河鼎……」

  女子冷笑一聲,打斷了他,道:「廢話少說!你既然那麼想要《北帝誅仙錄》,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好了」

  說罷,她伸指向那男子一點,那男子眉心一紅,剎那間飛出八滴鮮血她曲指彈了八記,八滴鮮血一一飛散開來,分占八卦方位,環繞著她緩緩飛行

  她雙目微閉,沉聲頌道:「玉出紫府,一氣生煙帝君烈血,北斗然骨,九色蓮開,萬法自潰」

  隨著她頌咒聲漸漸高亢,分列八方的八滴鮮血一一轉成金色,然後大放毫光,化成八朵斗大蓮花

  旋即蓮開花綻,蓮心中又各自飛出一片蓮瓣,蓮瓣之色各不相同,在那女子手心中合成一朵小小蓮花花開後,蓮心又是一色

  那女子須臾頌咒已閉她並未急於發動咒法,而是凝視著掌中的九色蓮花,暗嘆一聲,喃喃地道:「翼軒,我這就來找你了當年我捨身為你,卻不知後來結局如何你……你可逃出去了?」

  在這即將脫困的一刻,她竟似有些畏懼也不知是畏懼那不知經過了多少年的世界,還是畏懼那即將揭示的結局猶豫許久,她猛然抬頭,清喝一聲:「破!」

  九色蓮花光華驟盛,一飛沖天!

  西玄山上一聲驚雷炸響,千丈莫干峰竟也微微晃動一下太上道德宮上驟然亮起一層淡淡光罩,猶如一個巨大無比的大碗,將整個太上道德宮罩於其下

  護翼著太上道德宮千年的西玄無崖大陣,終於現出形跡

  光罩中心突然亮起一個光點,與整個大陣相比,這光點可謂微不足道,然而其中所蘊光華,足可光耀日月!光點中,一朵九色蓮花冉冉飛升,蓮花之下,那女子長發飄飛,裙袖如雲,徐徐自西玄無崖陣中脫出!

  她在空中定了一定,當空清喝一聲,一時間太上道德宮滿宮皆驚:「洞玄老賊!待我道行一復,自當重回此地,與你再議多年相待之誼!」

  言罷,她駕起九色蓮花,沖霄而去而太上道德宮中燈火通明,無數弟子皆被驚起,當下一片混亂莫干峰周圍幾峰上,又有數點光華升起幾位真人倏忽間在空中會合,但見那女子已然遠去,互望一眼,面色均是凝重之極

  他們卻是不敢去追

  此時太上道德宮一處秘地中,四壁蕭然,惟有一燈如豆正中石榻上,紫微真人徐徐張開雙目,忽而冷笑一聲,道:「無知妖孽!家師雖已仙去,但我道德宗中,仍有斬你之人!」

  他手撫身旁長劍,凝思片刻,雙目又緩緩閉起

  此時在太常峰上,紀若塵立在索橋旁,張口結舌,呆呆地看著夜空,久久不能言語他心下震驚之極,只是想著:「那女子是誰?竟然……竟然有如此神通!洞玄又是誰?是哪位真人嗎?我怎麼從沒聽說過?嗯,『待我道行一復,自當重回此地,與你再議多年相待之誼』……嘿!真沒想到,天下竟然還有敢對道德宗如此說話的人,真是好威風!可惜就是煞氣還弱了點,若換了是我,怎麼也得加上踢翻莫干峰,火燒道德宮這兩句……」

  他胡思亂想了一番,胸中氣血又有些凝滯不動,當即一驚,匆忙向自己住處奔去,以消受今夜意外之獲

  此時此刻,儘管太上道德宮已是沸沸揚揚,那口古井旁仍是清清冷冷,只是少了一個文王山河鼎,多了一具乾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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