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話外有音 棋
2024-11-29 14:15:15
作者: 清若七
夏若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端了小酒盞在鼻前輕嗅了垂眸笑,「想是景色甚好,將夫人的魂兒都快勾走了,敢問夫人方才是為著什麼出了這樣久的神呢」
顧陳氏又是怔了下,卻彎著話回了句,「斗膽問小姐,小姐可是自小生在上京?」
夏若臉色一變,顧陳氏慌忙俯首告罪道,「小姐勿要生氣,老身嘴拙,只是依稀覺得小姐面相絕美,實在是像極了一位故人」
「哦?」夏若眉心一跳,只覺得心都按捺不住地要跳出來,故意湊近了些裝得神秘,「敢問那位故人現下人在何處?」
顧陳氏笑笑,「許是老身上了年紀看花了眼,現在看來又不像了」
夏若鬱卒著哽住,卻還是抿了嘴,「夫人說笑了」
「阿若,」有人自背後輕笑著叫了聲,她不用回頭也能想出他一副眉目生春波光瀲灩的模樣,只聽得那人走近了吃吃笑道,好似極為開心,「許久不見了」
夏若面無表情地起身,轉過去作禮道,「小官參見和王殿下」
他幾乎是在夏若話音剛落時就咋呼起來,「怎生如此生分了,莫不是怨我昨兒知曉你住下後沒及時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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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眼角一跳,隱忍了半晌道,「小官與殿下見禮,是應當的,殿下多慮了」
顧陳氏也淡淡地作了禮,倒不像是隨顧大人巴結林顯季的人,「不知殿下來此……」
「自然是專程先見上阿若一面的」
他一派理所當然的模樣倒讓夏若困擾不已,「殿下,小官可是曾與您約好過?」
「未曾,」他負著手圍著夏若轉了一圈,口中嘖嘖有聲,「阿若雖是消減了些,面色不似早先好,卻別有一番瘦美人的風韻,真真是惹人……」
「不知二哥撇下我們見也未見,獨自前往此處是何意?」涼涼的話鋒裹挾寒冰利刃,夏若卻是笑開了眉眼,故意「呀」了一聲,跑上前去便拉著林嗣墨樂道,「我還道你得多耽誤一陣子呢」
林嗣墨對著她舒展了眉目,「反正總歸等不到人影,我便和顧大人回了,」又抬了頭,笑得涼氣陣陣,「二哥莫不是不知曉顧大人殷殷等著的具體地方呢,怎的倒還走錯了路,與我家阿若搭上話了」
林顯季冷哼了聲,卻也是眉眼俱彎地笑,「四弟如是等急了,哥哥在這裡陪個不是,也實是聽說阿若現下就在府里賞花兒呢,這不就忙忙地跟過來,也忘了與四弟交待一聲了」
顧陳氏突地出聲,看不懂面上神色,「所幸顧府小廝管用,忙忙地去告知了聲,」許是覺得話太冷,又斂了幾分寒色,拿了空酒盞斟滿了果酒,遞到林顯季面前笑道,「二殿下,你道該罰不該罰」
林顯季也不留心去看,接過便是一口飲盡,「果真好酒,」斜睨過來的眼色又是萬種風情,「阿若可還要喝上些許?」
夏若別過眼去,只對著林嗣墨瞧著笑了笑,「方才顧夫人端來我嘗了些,味道的確極好,你要不要喝一些?」
林嗣墨眸里沄沄漾漾了無邊意蘊,「不了,你與顧夫人先回房去,」溫言後又是頓了頓,「我有些事要與和王商議」
夏若點頭應了,顧陳氏也隨即作禮告辭,林顯季卻邪肆一笑,伸手攔了夏若,「許久未見,我這一時半會還有些捨不得,不若便留在這裡,總歸也沒甚麼要緊事說」
林嗣墨眼風掃過顧陳氏,她忙上前道,「小姐先前就說有些乏了,正好去房裡歇上一會」
垂眉的模樣甚是恭敬,語氣卻是堅定,林顯季眼裡的笑意消減了不少,「你家大人平日裡交待的那些……」
「我家大人只說要我盡心服侍主子」
林顯季挑眉「哦」了一聲,「他可有說過主子是誰?」
「主子是誰由不得他做主,全憑我自個來拿主意,欠了誰的恩情便也得還上,」顧陳氏轉面朝林嗣墨福身笑道,「早先受過四殿下的恩德,老身一直謹記莫敢忘懷」
林嗣墨隨意輕淺一笑,「舉手之勞,夫人言重了」
林顯季面上陰晴不定,夏若繞過他,心裡疑竇重重,卻也只能沉默著隨了顧陳氏離開了
手足之情應是寥寥,就算林嗣墨自小便是以林嗣言的身份於京中打交道,對林顯季的兄弟情誼也只能有減無增
夏若心弦一崩,林嗣墨先前明言過極少來過幽州,怎可能對這顧陳氏有恩了可自己卻是不能疑他的,便是世間萬物毀盡荒蕪遍野,也不能疑他
因為他是自己的永遠了啊
比貴胄公子的身份還要來得更高一層的人中龍鳳,如何能教人起反意,得了他的一世青睞已屬難得,自己受著便罷
回到院子已近夕陽西斜,成朵成堆的秋海棠謝在地上,落紅滿眼,似血染江山的好畫
夜裡夏若總睡不好,以前在上京也是聽不得一絲響動,尤愛多夢,卻也記不牢,每次與林嗣墨抱怨那些好夢總愛忘的時候,他多是抬著摺扇笑她,「老惦記著夢做什麼,夢外的情境不比裡面的要好麼」
她今夜卻又格外地記得牢了,夢裡只念著要去說給林嗣墨聽,他又是像往日裡熟記的那般,以手支頤掂著水墨摺扇盈盈地對著她笑,「該醒了,夢外的那些,」他頓了頓還是笑,卻冷下了不少,「你必都得承受,若是一直信著盛世太平的好模樣,你可是會吃虧的呢」
他涼涼地笑,無端地讓她有些怕起來,心裡生著固執,想與他說其實有你在我就不怕那些了,可是待自己伸出手去想牽他時,他又抽身欲走,甚至徹底踏實地寒下了臉推開了她
那力氣是從未受過的大,她意亂心也慌,差點就要哭出來,他卻驀地變了副咄咄逼人的嚴厲面孔朝她斥道,「不許哭!」
心裡一顆心方才只是亂跳不止,被他這樣一吼卻也慢慢停下來了,悠悠地晃著落到心底,空白著茫茫然一片,似在一望無垠的荒原上看不見盡頭,明知前方永遠沒有自己所尋之物卻還要拼命的去跑著抓住
卻怎麼也找不到,她又要急得哭起來,也還是記著他不許自己哭哭啼啼的話,憋得實在難受,喘口氣也不成,她攢足了力氣捏成拳頭,壓著心口處想將重又怦怦亂跳的心捂嚴實了,可卻是怎生也不由得自己得逞
她一刻也不消停地咬著牙,想以疼痛來使力氣更大些,喉頭處湧起一陣血鏽味還是不罷休,心頭似雷聲滾動轟隆而過,又聽得有人在耳邊叫她,急急切切,聲聲不止
一遍又一遍的「阿若」只快將自己的心腸都攪碎了摻到鹽裡面,澀苦得刺痛難忍,恍惚間聲音大了起來,是熟悉的溫柔嗓音,她卻顧不得理會,男人的聲音似水流過忽地如暴風驟雨般激烈起來
她驚惶地去想,嗣墨,是他在叫自己,他先前惱我了,此番定是來拿我回去挨罰的,不能讓他找見我,不能,快些跑!
夏若奮力掙開,手腳又仿似被人制住,耳邊叫著自己的聲音越發大起來,更為急且大了,那人低吼道,「阿若!快些醒來,你被魘住了還不知曉麼!」
一絲清明霍地湧進來,她驚懼地睜開眼,林嗣墨正俯在面前急急的神態,她猛地狠狠推開了他,弓起身子縮在了床角,「我不哭……我不會哭了……你……」淚光一閃又被她忍住,「你莫要生氣了可好,我確實不哭了,你看……」
林嗣墨隱忍地吸氣,「許久也不曾見你魘住,怎的今日還生出此等事端」
夏若聽不見他說話,只怔怔地渙散了目光,喃喃自語得似瘋魔了一般,「不哭了,再不會哭了……」
林嗣墨俯身抱緊了她,卻遭了她奮力地要掙開來,他一面制住她手腳一面拍撫她的背,像兒時低聲哄她睡覺的阿爸,「聽話,再睡會,我陪著你呢,什麼夢魘怪物我都替你趕走它,阿若聽話,不怕了」
她先前還是要抽噎著推開他,折騰一番後也慢慢安靜下來,困極便又睡去,林嗣墨撫了她額頭,餵了她一粒安神丸,扶著她躺下
雞鳴欲曙,再看向窗外,又是喧囂的白日要來了
夏若醒來時頭昏腦脹不已,林嗣墨正負手站於庭院裡,靜立著不說話,似在思量心事
昨夜的夢魘漫上心頭,壓得心坎喘不過氣來,她奇怪自己竟生生被魘住,不覺搖首嗤笑了一聲
懶得叫侍女進來,自己就著溫水洗漱了一番,正待推門去叫林嗣墨,窗外人影一閃,林顯季回頭對自己絹狂一笑,本是清新乾爽的早晨,卻無端被他這神態惹出幾分濕意
所幸林嗣墨站得並不遠,夏若隱在房內的窗扉旁,正巧能聽見他們言語
「四弟起得早」
林嗣墨極輕地應了聲,「二哥也不晚」
林顯季「啊呀」道,「這樣早的時辰四弟便在阿若窗邊上候著,真真是無微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