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春風融化堅冰（下）

  作為一個結婚的人，汪靖怡深知，家庭經營不好，那絕對不是一個人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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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率先追上爸爸，一把搶過他的衣服，倔強地說道：「掛了哪個科？哪個醫生？靠譜嗎？」

  「我都說了，你和浩川不用操心，我沒指望你們倆給我養老。我一生病，只會拖累你們。

  「為什麼不指望？就連我媽，我和浩川都把她送養老院了，一年要花三萬多。你病了，我們為什麼不管？」

  汪玉春默默無語，不肯繼續走路。他的舉動仿佛在說——只要你們摻和，我就不治了。

  汪靖怡把口袋裡面的現金全都掏了出來，塞進爸爸的口袋裡，轉身走了。

  走出醫院，汪浩川問道：「姐，你原諒咱爸了？」

  「說不上原諒，只是覺得他當年確實不容易，有苦衷。」汪靖怡說道：「我也三十多了，我知道自己是個不完美的人，所以……當年爸爸犯的錯誤，我可以原諒一部分。」

  汪浩川想了想，他能原諒嗎？

  可能因為姐姐是女孩子，爸爸沒有打過她；但汪浩川卻有很多次挨打的回憶。而且，爸爸下手很重，在他臉上留下的傷痕，過了好多天依然沒有消失。

  以至於他心裡的傷口，直到現在都在滴血。

  為了讓姐姐好好休息，汪浩川主動提出帶外甥女玩。他帶孩子比所有人都細心，外甥女也很喜歡跟他玩。

  來城的娛樂設施越來越多，汪浩川帶著和和去冰雪大世界滑冰，並約上謝穎一起去。

  謝穎在家寫論文，趕到遊樂場時，看著汪浩川牽著小朋友的手，一圈一圈慢慢溜著，從容而又充滿耐心，小女孩很有安全感，甜甜地笑著。

  那個場景，讓謝穎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如果汪浩川當了爸爸，一定會是個好爸爸吧？

  謝穎招了招手，讓他們在旁邊停了下來。她拿出列印好的論文，遞給汪浩川：「現在換我來帶和和，你幫我看看論文。」

  「這個……」

  「放心，我寫得淺顯易懂，你肯定能看懂。」

  汪浩川頗有些驚訝地問道：「你在擔心我看不懂？我為什麼看不懂？」

  ……

  汪浩川繼續說道：「論文不就是讓別人研讀的嗎？那我認真讀，怎麼會讀不懂？除非……」

  謝穎漲紅了臉：「除非我寫得不好，讓你看不懂，是不是？」

  汪浩川淺淺一笑：「我沒那麼說。小穎什麼都能做得很好。」

  「那你剛才猶豫什麼？」

  「我是擔心你帶不好孩子。」汪浩川又擔心起來：「你會滑冰嗎？在這上面摔一下，還挺疼的。」

  「那我就扶著邊，慢慢挪唄！」

  再說下去，就要傷害她的自尊心了。

  於是，汪浩川說了好幾句「注意安全」，便往後面退去。謝穎顫顫巍巍地上路了，緊緊地握住了和和的手。

  汪浩川稍稍放心，剛轉過身，「咚」一聲巨響，伴隨著一聲尖叫。原來，是謝穎摔倒了。

  謝穎沖他擺擺手，笑道：「不用擔心，一會兒我就學會了。」

  汪浩川根本不相信。

  不過，謝穎在摔了好幾跤之後，總算找到了訣竅。等汪浩川看完論文，她已經能跟和和你追我趕了。

  不愧是一生要強的女人，除了跑步是一生的短板，其他的她都要力爭上遊。

  吃晚飯的時候，汪浩川跟她聊起了論文內容。他在論文上面做了很多標誌，將有疑問的地方全都標了出來。謝穎一看，紅通通一片，頓時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汪浩川寬慰道：「不是你寫的有問題，可能確實是隔行如隔山，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謝穎漲紅了臉：「明明就是我寫得不夠好……」

  「小穎，通篇看下來，我覺得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寫得太簡潔了。」汪浩川說道：「我知道你的性格很乾脆，做事也很利落，論文也帶著你的風格。但是，從某種程度上說，論文是需要廢話的。比如，在痔瘡手術之後，用中草藥浸泡傷口，有利於傷口癒合，減輕病患的痛苦，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是寫論文的時候，你還是要把這些事實強調一遍，而且要不厭其煩地強調。」汪浩川頓了頓，說道：「就像我們跟熟悉的人說一些事情，都要先打聲招呼，做個鋪墊，是不是？」

  「我知道了。」謝穎蔫蔫地說道：「我再把先行研究整理一下。」

  「嗯，那些打招呼的話看似無關緊要，甚至白白占據篇幅，但是，鋪墊是必要的。」

  謝穎點了點頭：「還有沒有別的要改的？」

  「劑量和公式我確實沒看明白，這個需要你自己計算；另外，在結語部分儘量不要引用文獻。因為結語是你立論的部分，你自己的主張更重要。」

  「那我改好了，還需要汪博士繼續幫我看看。」

  汪浩川憨笑道：「我只是博士在讀，還沒有取得博士頭銜，你喊我汪同學就好了。」

  聊完論文，謝穎才吃得下飯：「以前跟著導師做項目，我幫他做實驗，整理數據，心甘情願當個二作。現在我要自己寫論文，真的好難啊。我還有一年就博士畢業了，我必須得以一作的身份發兩篇核心才行。」

  「發一篇也夠了。」

  「那不行。」謝穎又變得爭強好勝：「你是科研狂魔，我必須得向你看齊。」

  汪浩川便溫柔地笑笑：「那你可能會追趕得很辛苦。」

  他們在謝慶收的火鍋店吃飯。是謝穎提議的，她來火鍋店吃飯的次數寥寥無幾，在返回學校之前，她必須要來蹭一頓吃的。

  謝慶收提前打好了招呼，好吃的源源不斷地端上桌子。謝慶收還從冰櫃裡找出一個冰淇淋，和和舔了好久，才把冰淇淋吃完了。

  謝慶收跟和和說道：「你看，你旁邊這兩個人多用功，吃飯都在討論專業問題。」

  和和不服氣地說道：「我媽媽比他們還要用功。我媽媽讀在職博士，她每天晚上要學到凌晨兩三點呢。我爸爸也在讀書，我媽媽還要幫他改論文。」

  ……

  謝慶收只能點頭：「厲害！你們一個比一個勤奮。」

  吃完晚飯，汪靖怡來接女兒回家。可是和和還想繼續跟舅舅在一起玩，汪靖怡一把把她塞進計程車里，說道：「你當了一天電燈泡了，你有點兒自知之明吧！」

  和和天真地問道：「什麼是電燈泡？我不發光啊！」

  ……

  謝穎和汪浩川笑彎了腰。

  已經快晚上八點了，汪浩川決定先送謝穎回家。他儘量拖延回家的時間，因為即便回去，跟爸爸也是相顧無言，誰都尷尬。

  「小穎，你說，我該原諒爸爸嗎？」

  「這個當然應該你自己做決定啊！畢竟，你爸爸傷害的人是你。」

  「其實我姐跟我說的話，對我觸動挺大的。人無完人，我爸不是，我也不是……」

  謝穎打斷了他的話：「那你告訴我，你的缺點是什麼？」

  汪浩川眨眨眼睛，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謝穎咯咯笑道：「我跟同學們在一起吐槽自己的男朋友，可是我一言不發……因為，我確實想不出你有什麼缺點啊！」

  她如此自然地說出了「男朋友」三個字，汪浩川心裡涌動著一股暖流。

  他說道：「我沒有錢，家庭很差勁……」

  「可那些又不是你的錯，你在那種環境中成長起來，才顯得你更加厲害。」

  「我想，我最大的缺點，就是瞻前顧後，拖拖拉拉……在超過二十年的時間裡，我一直喜歡一個女孩，可是我卻沒有跟她說一句『我愛你』。」

  謝穎的時間突然像靜止了一般。

  她曾無比希望汪浩川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可是，他還沒有正式說，她就已經被肉麻到了。

  她及時捂住了汪浩川的嘴，驚慌失措：「你先別說，那個女孩，應該還沒準備好……」

  「好吧。」汪浩川覺得謝穎可愛極了：「那就等以後再說。」

  謝穎清了清嗓子，說道：「繼續說你的爸爸，從我一個外人的角度來說，他確實算不上好爸爸。有很多父母，因為覺得孩子是累贅，所以他們就離開了家，很多年都不回來，完全拋棄了對家庭應盡的責任。但是，汪叔叔讓我比較敬佩的一點，就是他始終守著你們這個家，沒有離開你和靖怡姐。從這一點來說，他比那些拋棄孩子的人是要強的。儘管他沒有在你們讀書的時候盡力，但是，他至少沒有拖過你們的後腿。你們能賺錢之後，他也沒跟你們要錢。我並不是在美化他的形象，只是說……他確實有優點，儘管不多。」

  汪浩川靜靜地聽著。他好像……並不是身世最可憐的那一個。

  回到家，汪玉春正在沙發上看電視。他用遙控器指了指廚房，說道：「鍋里還有飯。」

  汪浩川驀然想起來，當年他在網吧里奮筆疾書時，父親還給他買過泡麵和飲料。

  汪浩川剛吃完火鍋，肚子還很飽，但他不想讓父親掃興，便站在廚房裡，隨便扒拉了幾口。

  汪玉春輕輕把一個凳子踹到了兒子腿邊，讓他坐下吃。

  汪浩川強忍著沒有回頭，他擔心在父親面前淚失禁。

  廚房的窗戶開著，汪浩川打了個噴嚏。汪玉春立刻說道：「把窗戶關上吧，就算是春風了，還是冷嗖嗖的。」

  「很快就會暖和起來的。」汪浩川回過頭，又重複了一遍：「爸，春風都來了，很快……就會暖和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