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父債子償（上）

  下了朋友的車，謝慶收決心在外面流浪一段時日。

  估摸著父親不在家，他匆忙回家，收拾了幾件衣服。被母親撞見了，他含糊其辭：「我跟朋友去港城打工，人家招人招得急，我趕緊走。」

  「這麼突然？」馮玉珍說道：「這都半下午了，明天走不行嗎？」

  「明天就沒車了。媽，等你跟謝沖和他媽媽說一聲，我就不跟他們告別了。」

  雖說有那個「轉世」的嬰兒相伴左右，但馮玉珍還是感覺兒子離開得太倉促了，她想給兒子做碗面吃，可是兒子趕車，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在外頭注意安全！經常打個電話！」馮玉珍衝著兒子的背影喊了一聲，但是兒子並沒有回應她。

  彷佛跑得越快，內心的罪惡感就會減少一些。跑路的過程中遇見了幾位鄰居，鄰居驚訝他怎麼突然變成了短跑運動員，他也來不及解釋。直到在街口遇見了父親，他才來了一個急剎車。

  「爸……」

  

  謝宏軒不理他，依舊背著手，慢慢走。他的腰彎得越來越厲害了，就連背影都帶著一股隱忍的怒氣。

  「爸……」

  謝宏軒還是沒吱聲。但是他突然趔趄了一下，幸虧扶著牆，才沒有摔倒。

  謝慶收把手裡的包一扔，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扶住了父親。但是，謝宏軒不僅一把推開了他，還衝著兒子的膝蓋踢了一腳。

  正在門口擇芹菜的郭愛雲、在打掃門口的華愛國，齊刷刷地注視著這對父子。謝老爺子的身手，原來就這麼好嗎？

  謝慶收捂住膝蓋，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聲「爸」。謝宏軒暴躁地說道：「我沒你這個兒子，你給我滾出去！」

  這會兒謝慶收不肯走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他最擔心的是父親會因此而病倒。他萬分懊悔，踟躕著，說道：「我沒收人家的錢！我也阻止他了，不讓他繼續騙人了。」

  「騙人？！你知道那是騙人，你還屁顛屁顛地跟著去？我就這麼教你的？錢沒了，志氣也丟了？！」

  「爸，我知道那是騙人的，所以，我沒要他的錢，我還把他給訓了一頓！」

  「沒要錢？沒要錢你跟著去了兩趟？！如果不是看見我了，你恐怕還會繼續跟你的狐朋狗友廝混在一起吧？！你不是知道錯了，只是害怕我而已。」

  謝慶收辯解道：「不是的，爸，我也很矛盾……」

  啪！

  謝宏軒左腳離地，右腳飛踹，謝慶收勉強躲開，可謝宏軒撲了個空，跌倒在地。華愛國把掃帚一扔，連忙攙扶起了老爺子。謝宏軒經常跟他們科普，家裡有老人的話，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老人摔一跤，那可不得了。

  那么小心的謝宏軒卻摔了一跤，而且，一看就摔得不輕。

  華愛國勸道：「叔，有話好好說，千萬別生氣。」

  「你問問這個畜生，都做什麼好事了，我能不生氣？！」

  畜生……

  華愛國第一次從溫文爾雅的謝大夫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把眼睛瞪成了銅鈴。

  「愛國，你去我家，跟你嬸子說一聲，把這個畜生的東西全給我扔出去！再也不讓他進來了！」

  「叔，真的，有話好好說……」

  「沒法好好說。」謝宏軒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嘴也不聽使喚了：「再看他一眼，我就減壽一年。」

  看來謝慶收犯了很嚴重的錯誤。華愛國轉而勸他：「二哥，快認個錯，不要再惹你爸傷心了。年紀大了，生氣太傷身了。」

  要是認錯有用的話，謝宏軒就不會這麼生氣了。謝慶收對父親的態度感到絕望，同時也知道自己罪不可恕，他撿起了地上的包，無力地說道：「我自己滾出去，不再礙你的眼了。」

  「呵！這是你說的！闖了禍，就知道跑，從來都不反省錯在哪兒了……我也累了，你快滾吧！我沒教好你，也沒資格做你爹！」

  謝宏軒捂著胸口，痛心疾首。華愛國滿心希望謝慶收能說幾句軟話，但是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家，又要面臨四分五裂的局面了。

  謝宏軒甩開了華愛國的手，華愛國來不及傷心，他費力地追上了謝慶收，讓他有話好好說，不要一生氣就走。他不在家的這些年，他的父親獨自支撐這個家，過得很不容易。「二哥，前些日子，你回了廣州，你爸逢人就說，老二回來了，他就輕鬆了。他巴不得你回來，他希望你能幫幫他，你先別走，好不好？」

  想起父親日漸蒼老的容顏，謝慶收也心有不忍。他停住了腳步，可身後又傳來父親的聲音：「愛國，你別勸他。他的心腸硬，你又不是不知道。讓他走吧，這個家不會再拖累他了，讓他盡情賺錢去吧！」

  聽了這幾句話，謝慶收「哼」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走了。走到馬路上，回過頭來跟華愛國說道：「兄弟，幫我照顧下孩子，多謝了。」

  華愛國急得跺腳——這對父子，一個把話說絕，一個把事做絕。要是兩個人都能各退一步，這個家就不會有這麼多矛盾了。

  謝家父子的衝突引來了一群人圍觀，華愛國驅散了他們：「別人家的光景，有什麼好看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對哦？！

  華愛國圍觀了謝家父子衝突的全過程，卻不知道他們因為什麼事鬧翻了。眾人十分失望，仿佛在責怪他——還站在第一線呢，連一點八卦都打聽不出來。

  但是華愛國的確沒關注過他們鬧矛盾的原因，他只是不想謝家散開。

  很快到了放學時間，胡同里的三個男孩子一同跑了回來。華愛國把他們喊到自己家裡，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謝沖開口。父親和爺爺鬧矛盾了，父親跑了，這對寄居在爺爺家的孩子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

  「謝沖，那個……」

  「華叔叔，我都知道了。」

  「嗯？！」

  謝沖苦笑道：「放學回來的路上，已經有好幾個人告訴我了，讓我快回家看看，說是我爸和我爺爺吵架，我爸提著行李走了。」

  這……

  華愛國只能嘆氣。那些將實情告訴謝沖的人，是真的關心謝家嗎？還是只是想讓這個孩子傷心，他們好看熱鬧？

  「謝沖，雖然他們吵了一架，但是他們畢竟是親生父子，等過段時間，你爺爺消氣了，你爸還會回來的。」華愛國說道：「要是你爺爺責怪你，或者說什麼難聽的話，你別像你爸那樣跑，你來我家住幾天。不要跟我見外，行嗎？別的不說，你爸動不動就跑這個毛病，確實讓人傷腦筋！你別跟他學。」

  「謝謝你，華叔叔。有你這話，我心裡就有底了。」謝沖反過來安慰華愛國：「我爺爺生那麼大的氣，肯定是我爸有做了很過分的事。我得勸勸我爺爺，我爸欠他的，我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