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假小子

  謝慶雲是個隱藏的酒鬼，這是謝沖萬萬沒想到的。

  躺在床上，在黑暗裡，他跟爸爸說道：「從姑姑跑出去，到我找到她，最多也就是一個小時。就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她喝了兩瓶酒！李老師說，她是對瓶吹，沒吃下酒菜，咕嘟咕嘟就喝完了。」

  謝沖腦補了當時的情景，姑姑肯定重重地把酒瓶子放在桌子上，高呼一聲：「痛快！」

  「你姑姑以前是個假小子。」謝慶收沉浸在回憶中，忍不住笑了：「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一般男孩子都趕不上她。周家老爺子教我們一群男孩子打拳，你姑姑在後面偷偷學，都能學得有模有樣。在十五六歲，她就學會喝酒了，只是你爺爺奶奶不讓她喝。那時他們整天發愁，你姑姑這麼皮，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嫁出去？你姑姑可一點兒都不在乎，她不想嫁人，她的夢想是去西 藏，去最艱苦的地方磨練意志，當一名醫務兵，以後當醫生。或者，考上最好的大學，去大城市闖蕩一番。總之，如果不是你大伯去世了，她不會困在這個小縣城裡，過這種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如果姑姑真能按照當初的設想生活，她的人生該是多麼精彩啊！

  謝沖說道：「那是因為謝穎，姑姑才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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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大伯犧牲，謝穎早產，全家亂成一團。你爺爺奶奶一夜白頭，生不如死。你大伯母受了很大的刺激，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根本沒辦法照顧好謝穎。謝穎剛生下來，比小貓崽大不了多少，不會吃奶，一吃奶就被嗆得上不來氣。醫院勸家裡放棄，你姑姑堅決不肯，她跟醫生要了針管，把奶粉一滴一滴地推到謝穎嘴裡。就這樣，你大伯唯一的血脈，被你姑姑給保住了。」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謝穎那麼黏著姑姑，她的媽媽沒有做到的事情，被姑姑給做到了。姑姑付出的犧牲，遠遠不是幾句「辛苦」就能概括的。

  王吉英插嘴道：「當時你姑姑還不滿二十歲，她支撐著這個搖搖欲墜的家。我和你爸在家裡待了很長時間，提出要把謝穎接走，帶到廣東，把你們倆一起帶大。但是你姑姑不同意，你大伯走了，謝穎是所有家人的精神支柱，只有看著她，你爺爺奶奶才能有點盼頭。」

  說到這裡，謝慶收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情形。大哥的犧牲讓父母的心完全破碎了，是他們兄妹倆強行給他們把心臟補起來，強迫他倆活下去。謝慶收喃喃說道：「難道，我們不讓他們養那個孩子，真的很過分？！」

  「當時，謝穎的姥姥姥爺把她接過去住了一段時間，省城的醫療條件畢竟要比咱們縣城好很多。但是家人不能沒有謝穎，你爺爺去人家門口蹲著，求著他的親家，把謝穎接回了家。」王吉英不停地嘆氣：「謝穎才是大哥生命的延續，你爺爺奶奶必須得認識到這一點。就算收養了那個孩子，謝穎的地位也不能變。」

  父母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謝沖卻久久沒能入睡。他能為這個家做點什麼呢？

  沒等到天亮，謝沖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姑姑快要急哭了：「二哥，謝穎沒退燒，渾身冒冷汗，我喊不醒她，該怎麼辦？！」

  「我去找車。」謝慶收果斷跳下炕，一邊穿衣服，一邊吩咐道：「你先給小穎穿衣服，收拾東西，我們去港城的大醫院——吉英，身上還有多少錢？我全都帶上。」

  也就是半個小時左右，謝慶收就找好了車，帶了家裡所有的錢，準備去「大城市」港城。他們沒打算告訴謝家老兩口，但是他們被吵醒了。謝宏軒的第一反應還是責備女兒，不應該貿然給謝穎打針。但是想起了睡前爭吵的那一幕，他什麼都沒有說。

  謝宏軒也心急，但是兒女不讓他一同前往。他急急返回房間，拿出幾張鈔票來，說道：「我身上還有三百塊錢，你們帶上。」

  你還是留著錢養活那個轉世的孩子吧！

  但是這句話肯定會刺痛父母的心，謝慶雲沒有說出口。她賭氣一般說道：「不用了，我和二哥帶了足夠多的錢，家裡還要用錢，你先收著吧。」

  汽車絕塵而去，謝慶收惆悵地站在原地。「把錢全給了老二，就擔心家裡出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但願小穎沒事，別遭罪！」

  天亮了。一上學，謝沖就把姑姑手寫的請教條交給了校長，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人責怪謝慶雲，他們都挺關心謝穎的，看來這樣的事情不止發生過一次了。

  周明理連連嘆息：「謝穎生龍活虎的，我還以為她全好了呢，沒想到還是這麼弱啊！——行吧，謝老師要調課，你們三年級的老師商量一下，都幫幫忙，好吧？」

  謝慶雲人緣不錯，她的同事很快就把課程全給安排好了。謝沖剛回到教室，汪浩川和華天龍圍了上來，不停地打探謝穎的情況。胡寶珠也在班級門口堵住了謝沖，眼淚汪汪地問道：「謝穎……病得很嚴重嗎？」

  她肯定是瓊瑤劇看多了，說話斷斷續續，哭起來楚楚動人。

  他們的表現也太誇張了。謝沖如實說道：「說實在的，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發燒。」

  胡寶珠哭道：「謝穎有那個……什麼病來著……」

  她一時想不起專業術語，正在犯難，汪浩川說道：「謝穎的血小板一直偏低，醫生說要多觀察。過去這麼久了，我還以為沒事了。沒想到，她還是會生病。」

  小夥伴們惴惴不安，只能祈禱謝穎平安歸來。謝穎的同班同學大多友好善良，聽說她去醫院了，幾個好朋友的第一反應都是要不要給她捐錢。

  「不用。」胡寶珠替好朋友感動：「你們的心意，我會傳達給謝穎的。如果謝穎真的需要錢，我會告訴你們的。但願……但願她能快點兒好起來……」

  說著說著，胡寶珠又哽咽了。雖然哭得做作，但她是發自肺腑地關心小姐妹。受她影響，幾個要好的同學也都哭了。要是外人看到了，還以為謝穎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在這一片哭聲里，朱方亭顯得格外與眾不同，她甚至哼起了歌。胡寶珠看到了，憤憤說道：「你真是個冷血動物！」

  朱方亭不甘示弱，回敬道：「說不定是謝穎裝病呢？她那麼健康，怎麼說病就病了呢？」

  「哼！就你會裝病，才會覺得別人也裝病！」胡寶珠生氣地說道：「你要是再胡說，我就對你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