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七月七日晴

  街邊，已是傍晚。

  灰暗街頭不帶任何色彩，空洞的，讓人感到莫名壓抑。雨後的烏雲久久不願散去，空氣中瀰漫的氣息，就好像是天空傷心地哭過一場。

  蘇涵拖著疲憊的身體蹣跚著，每一步，雙腿都像灌了鉛。拂過一陣晚風，打在她面無表情的臉頰上，有些涼。

  今天是七夕，也是她的生日，更是——他離她而去的日子。

  她微微轉過身來，看到街上的情侶一對對地從自己身邊走過，他們交談著，依偎著，在每個人微笑著的臉龐上，都帶著無可掩飾的淡淡的幸福。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顯得那麼孤獨。他們在幸福什麼，都好像與她無關。她好像是被這個世界拋棄了，變成一個可悲的隱形人，沒有人會在意她的痛，沒有人願意給她一個擁抱，甚至，連一個和她說「生日快樂」的人都沒有。

  街邊的店，在那些櫥窗里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就好像觸手可及。可是為什麼，當她伸出雙手，觸碰到的卻是一片虛無？她真的痛了。她明白，屬於自己的那份幸福，已經遺落在了他的懷抱…

  「七月七日晴忽然下起了大雪不敢睜開眼希望是我的幻覺我站在地球邊眼睜睜看著雪覆蓋你來的那條街……」

  正在這時候，街邊的商店裡傳來一首歌。聽到那悽美的歌詞，她就好像被車輪碾過一樣痛。

  七月七日，就在今天，她徹底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而那個奪走她幸福的女人，名字叫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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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首歌是那麼悲涼，傷感的旋律，和她的心境那麼相符。是為她而寫的嗎？為什麼越聽，越是心痛，越是看不到希望的邊緣呢……

  一霎那間，好像所有燈都熄滅了，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她扶著冰冷的路燈，心早已支離破碎，終於鎖不住眼眶中的流離，悲痛欲絕地落下了淚。

  「軒，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啊……」她不懂，她想不通，是因為她的愛表達得不夠明確嗎？還是，她愛他不夠多？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選在這樣一個時間狠心地離她而去。

  蘇涵拭去眼角的淚水，她忽然感覺自己好無助，在最想放聲哭泣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這才恍然醒悟，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沒有哪種感情是永遠的。就連自己的影子都有疲憊的時候，又有誰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呢？在最失落的時候，只有自己才會對自己不離不棄，原來，人總是那麼孤獨。

  她忽然笑了。在最難過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反而想笑。

  她覺得葉俊軒這是在生氣，他一定是生氣了。因為她很晚很晚才表明自己的心意？還是，因為她總是很任性，不聽他的話？如果她現在說一聲喜歡他，這一切還來得及挽回嗎……

  現實是冰冷而殘酷的。他是真的離開她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那是他親口說的，讓她滾。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朦朧間，就好像可以感受到那個小生命的存在。

  寶寶，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多久了？對於這個冰冷無情的世界，你會選擇欣然接受，還是會感到失望、再也不去愛了？

  寶寶，爸爸讓我們滾……

  她輕輕合上雙眼，眼眶很快又被淚水浸濕了。那些冰冷的淚讓視線變得那麼扭曲，就連地面的輪廓都模糊不清起來。

  「軒，就算你不愛我，可是孩子是你的，你是孩子的爸爸…」

  她哭了，哭得痛徹心扉。她只是想有一個三口人的幸福的家，和其他所有家庭一樣，她，他，還有他們的寶寶，就這樣一直溫馨地度過每一天……沒想到，這些平凡的小事會成了最大的奢望。

  「你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會疼惜嗎？你真的一點都不心痛嗎……」

  是啊，他連她都不要了，當然不會在乎他們的孩子。

  可是孩子身上也流著他的血，不是嗎……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在她最幸福的時候，親手將她推入了萬丈深淵。

  「七月七日晴黑夜忽然變白天我失去知覺看見相愛的極限我望著地平線天空無際無邊聽不見你道別……」

  悲傷的旋律還在耳邊徘徊，她已經麻木了，也許心痛到了極限會反而變得釋然，變得好想笑……

  如果今天不是情人節，如果不是她的生日，她也許不會這麼難過…

  他就是這麼殘忍，偏偏選在她生日這一天，他親口告訴她，他愛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人。

  那麼，他們的曾經呢？那些甜蜜的記憶都是假的嗎，都是她的幻覺？最初，是他先說喜歡她的，他怎麼可以就這樣不要她了？

  他走了，就那麼瀟灑地走掉了，去尋找他的幸福了，完全不在乎她有多難過。直到那份痛已經痛徹心扉，她才清醒地意識到——原來，他是真的不愛她了。

  一份愛情剛開始時總是微笑著的，美不勝收的。兩個人在一起，各自想著那些甜蜜的小心思，分享彼此的喜悅，甚至有些傻傻的。在愛到最熱烈的時候，他們會對彼此說出天長地久的誓言，偏執地認為這份幸福一定可以一直到永遠。

  往往就在這個時候，最狂烈的暴風雨也正在微笑的面具背後蓄勢待發。那場暴風雨的名字，叫做時間。

  ——無論多美好的愛情都抵不過時間的考驗。一不小心，就會變得那麼痛。

  暴風雨過後，幸福被席捲得體無完膚，空蕩蕩的心裡，只殘留下永恆的黑夜。她迷失了，在黑暗中徘徊著，跌倒無數次，哭喊，悔恨，祈禱……可惜，她再也握不到曾經緊緊牽著的那雙手了。

  也許這就是愛情最真實的一面。也許，這就是感受幸福需要付出的代價。在擁有的時候不懂珍惜，直到失去了，才發現自己有多麼依賴……

  她望著渾濁的天空，一個人自嘲地笑了。可是當她閉上雙眼，腦海里全是他的微笑。

  她懂了，也痛了。兩個人彼此相愛，需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證明——走到窮途末路才恍然發現，原來，這份愛是這麼深刻。

  她這麼晚才明白，這麼晚才懂得什麼是愛……真的來不及了嗎？

  哭得累了，連難過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跌坐在地面上，帶著他們的寶寶，帶著愛的殘骸，帶著對他無比的思念…可是，她要去哪裡？

  她蜷縮在路燈下，雙手抱緊自己的膝蓋，只有這樣，她才不會感覺到寒冷。

  「軒…回來，求你…我再也不任性了，不對你發脾氣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愛你，是真的愛……」

  「軒……」

  ***軒……

  軒……

  葉俊軒的手臂一晃，沒有撐住腦袋，他就這樣醒了過來。

  「軒，你看上去很累的樣子。吃完飯回去休息？」坐在他身邊的梁若晴微微一笑，幫他撣了撣肩上的細塵。

  情人節之夜，在這家法國餐廳里用餐的全都是戀人。下午，梁若晴只是試探性地給軒打了個電話，沒想到他真的答應了。雖然他接受得不怎麼熱情，可是，既然他願意赴約，是不是也說明他接受她了？

  「給，嘗嘗這個，法式鵝肝，是我留學的時候最喜歡的。」梁若晴將面前的餐盤推到他面前，嘴角掛著溫暖的笑意。

  「哦…」葉俊軒恍惚了一下，他拿起刀叉，面無表情地切了起來。

  就在剛才，他好像聽到了什麼？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是她……

  又是夢。他已經不記得第幾次聽到她的聲音了，他拼命讓自己忙碌起來，可是只要有閒暇的時間，她的影子還是會出現在他腦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軒，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梁若晴的一句話，讓正在切東西的葉俊軒頓了一下。因為，這句話的語氣很曖昧。

  梁若晴見他沒有反駁，順勢攔住了他的手臂，還輕輕依偎在他的臂膀上，用溫柔而粘人的聲音撒嬌道：「以後的每個七夕，我們都要相依相隨，好不好？」

  七夕？今天是七夕？是…涵涵的生日？

  「親愛的，你怎麼了？」梁若晴很快發現了他雙眼的游離。

  「沒怎麼。」葉俊軒雖然笑得很禮貌，可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很委婉地離開了她依偎著自己的手。

  梁若晴是個聰明的女人，自然沒有再做出親密的舉動。她明白，自己這時候最要懂得掌握分寸。一步步地，他總有一天會完全屬於她。

  接下來，他們繼續在沉默中進行著晚餐。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在這家lang漫而奢華的西餐廳里，兩人的搭配顯得有些貌合神離。

  其實葉俊軒的目光始卻終沒有偏倚——他，在看著左手無名指那枚黑色的戒指，這是涵涵送給他的。

  「給，送給你的禮物。」

  「我不要禮物，我要你。」

  「……戴上看看嘛。」

  這一切真的像是昨天發生的事。

  想到這，他的目光逐漸黯淡下去，心，好像也飄到了遠方。

  涵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