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奧德賽之門
2024-11-19 14:53:36
作者: 北斗七星
巍恩目光逡巡,突然發現芬妮手裡拿著那張紙,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嘴裡似乎還輕輕哼著什麼。文森特雙眉一皺,道:「芬妮……」
巍恩心裡一動,忙道:「文森特,等一等。」
文森特奇怪地掃了他一眼,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閉上了嘴巴,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芬妮的身上。看了一會兒,夏士蘭的臉上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芬妮卻沒有發覺眾人的變化,她依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紙上的安魂咒,小嘴一動一動地,顯然在默念咒詞,念著念著,她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激動,寶石般的眸子裡也含著喜悅。
文森特心裡擔心,道:「芬妮,你要是認識上面的字,可別念出聲音。」
芬妮抬起頭,向著文森特喊道:「爸爸,是媽媽!」
文森特聞言一驚:「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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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媽媽給我留下的笛曲。」芬妮舉手晃著白紙,一臉興奮地喊道。
文森特腦子裡靈光一閃:是啊,這七個字不正是音符嗎?難怪自己念不出來!
芬妮從脖子上拈出角笛,含在嘴裡,放下手中的紙,紅彤彤的兩腮一鼓,音樂便自她的角笛里飛出,清脆而婉轉,歡快而深情。
文森特身形一震,定定地站在原地,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段他生命中最快樂也是最悲傷的時光,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溫柔而纏綿的聲音:「文森特,這是我祖母給我留下的角笛,我把我最喜歡的搖籃曲寫在了本子上,如果有一天咱們有了孩子,等孩子長大了,你一定要讓她學會吹搖籃曲。」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個女孩?」
「女人的直覺啊。」
「呵呵,千古不移的真理。不過,我不會吹奏樂器,怎麼教她?」
「你不會找人教她嗎?搖籃曲並不難,將來咱們的孩子肯定像你,非常聰明,學會它不用太費力。」
「幹嘛找人教?你難道不能親自教她嗎?」
………………
「我現在身體這麼差,也許等不到那一天……」
「別胡說!」
「嗯。不過,文森特,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如果我真的先走了,等咱們孩子長大了,你要帶著她到我的墳前吹搖籃曲,我想,我肯定能聽得見的。」
「好,好。不過,你要好好活著,不許胡思亂想。」
一絲微笑綻放在如花而蒼白的面龐上:「親愛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讓我無比珍惜,都讓我感覺到,生命是如此的可貴。」
「夏日的池塘,青蛙在叫個不停。
樹上的知了,總是不知道疲倦。
汗水倘過額頭和鼻尖,
誰能再把那團芬香擦過我的臉龐,
讓我在沉靜中悄然睡去。
哦!
母親的懷抱,一生的搖籃。
冬雪的湖面,一葉輕舟獨自飄蕩。
窗上的冰花,是童話世界的縮寫。
寒風吹進衣領的縫隙,
誰能再把那雙火熱的手敷在我的臉上,
讓我在溫暖中悄然睡去。
哦!
母親的懷抱,一生的搖籃!
搖籃曲裊裊地迴響在文森特的耳邊,聽著這熟悉的旋律環繞在石台邊,盤旋在石階上,穿越過花海,飄散向山谷與雪峰,文森特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雯麗,雯麗,我帶著咱們的孩子來了,她正在吹你最喜歡的搖籃曲,雯麗,你可否能聽得見?」
幾個男人怔怔地呆在原地,凝望著眼前的這位小姑娘,美妙與舒緩緩緩流淌過眾人的心間,他們的身體不再像石柱一樣僵直,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多日來的疲憊與緊張仿佛在音樂的洗刷下慢慢褪去,留下的是久違的輕鬆。
芬妮靜靜地站在五根石柱的中間,微微低頭,專注地吹著潔白的角笛,水一般的笛曲幽幽如窗外的月光,透明得像冰一樣純潔,寧靜得像夜一樣悠揚。她的黑髮在蹦跳的音符中隨風飄舞,掠過她明亮的眸子,白皙的臉龐,遍布四周的憶春葵被她的笛聲所吸引,輕輕搖曳著,猶如輕舞的風之精靈。夏士蘭舉目四顧,方才巍恩頌念安魂咒時所瀰漫的壓抑與陰翳此時卻無絲毫動靜,五根蒼老卻不殘破的石柱猶如五位久歷滄桑的長者,靜靜地側耳傾聽著這位純真的小姑娘所吟唱的高貴之曲、生命之曲,一切都變得如此的自然與和諧,讓人絕難相信就在十幾分鐘前,這裡的氣氛還充滿了殺伐與死亡的氣息。
巍恩從地上費力地爬了起來,走到文森特的手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真正的答案也許就來自咱們的小芬妮啊。」
文森特沒有回頭,他突然舉手,在眼角處擦了擦,卻沒有說話。
笛聲悠悠散去,芬妮吐出角笛,臉上寫滿了燦爛的微笑:「爸爸,我吹完了。」
「好,好孩子。」文森特的眼裡滿是暖意,微笑著答道。
芬妮剛要說話,忽然,一陣「嗡嗡」的輕聲慢慢在四周響起,聲音雖輕,卻含著一股奇妙的韻律,芬妮「啊」了一聲,她聽了出來,這聲音隱約便是她方才吹奏的搖籃曲。眾人環顧著四周,一股音樂的溪流圍繞著五根石柱緩緩流淌著,節奏雖然緩慢,聲調卻似乎在慢慢變強,重複的正是搖籃曲。
夏士蘭雙眉一展,驚聲道:「這是王族的留音石!難怪石柱上會有孔洞,這樣五根留音石就能形成共鳴,互相傳音了!」
石柱發出的聲音逐漸變強,漸漸把眾人包圍在其中,切尼凝目看去,忽然發現樂聲似乎繞著石柱布下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四周的憶春葵漸漸顯得模糊,身邊則變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除了自己的朋友和石台以外,與外界再無聯繫,芬妮上下左右看著,一臉興奮之色,文森特走去握住了她的小手,巍恩則走到蕭特的身邊,抱起她輕盈的身子,柔聲道:「蕭特,我們有希望了。」。
蕭特摟住巍恩的脖子,虛弱地道:「巍恩,巍恩,有你在我的身邊,真好。」
隨著聲音不斷地加強,眾人恍惚覺得,石柱開始旋轉起來,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四周漸漸失去光明,彼此再也看不情對方的面孔,切尼與夏士蘭慢慢靠近,芬妮緊緊握著父親的大手,蕭特貼在巍恩的胸膛上,等待最後的變化。
一道強音響起,寧靜的夜瞬間降臨,沒了聲音,沒了影像。
巍恩閉著眼睛,周圍沒有聲音,也沒有打擾,猶如再次回到母親的襁褓中,雖然一切如同半真半幻的夢境,卻可以感覺到溫暖和安全。
蕭特緊緊地貼在自己的懷裡,均勻的呼吸如同熟睡一般,儘管看不到她的面容,卻能體會到她此刻平和的心情。巍恩身體漸漸放鬆,意識也開始變得慢慢迷糊。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來了?」
巍恩心裡一驚,急忙抬頭一看,發現一位金髮飄揚的女郎正矗立在前方不遠處的虛空中,盈盈的身軀淡淡地閃著光亮,在無盡的黑暗中更顯出異常的美麗與神秘。
「加布林?你,你怎麼在這裡?」
加布林依舊是那副不帶表情的面容,淡淡道:「這裡是時間的洪流,巍恩,你比我預計的來得快一些。」
「時間的洪流?」巍恩一驚:「我不是在花谷的石陣里嗎?怎麼跑到了這裡?」
「你們正在通過王族的奧德賽之門,那是時間洪流的一道支流。」
巍恩四下看了看,忽然發現懷中的蕭特也不見了蹤影,心裡吃驚,加布林道:「你不用急,他們沒事。我只是把你的精神暫時引導到了這裡來。」
巍恩心裡略感輕鬆,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叫時間的洪流?」
「這裡是神創造的空間通道,利用這個通道,可以往返神所創造的各個空間,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宇宙。」
「噢,」巍恩目光四處逡巡,周圍寂靜無聲,視線所及處,只是無邊的黑暗:「這裡可夠安靜的,沒覺得有什麼洪流的樣子。」
「沒有參照物,你自然感覺不到時間的移動速度。其實,這裡只能容納純粹的精神體,任何有形的實體,包括你們人類的肉體,如果來到這裡,會在瞬間腐朽,連粉末都留不下。」加布林平靜地道。
巍恩暗自咋舌,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幹嘛讓我來這裡?」
「不是我讓你來。只有神的力量才能把你帶到時間洪流里來。能來到這裡,是你宿命的決定。」
「宿命的決定?」
「巍恩,我以前跟你講過,在我所遇到的有資格成為我的贖罪嚮導的人里,不是所有人都能領會最終詛咒的。事實上,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才能走到最後那一步,而這些人必然會因為機緣與我在這裡相聚,只是早晚的問題。」
「你說過。」巍恩點頭道:「不過,最終詛咒到底是什麼,羊皮卷上毫無記載,讓我怎麼修煉?」
加布林沉思了一會兒,慢慢道:「好,你能來到這兒,說明神已經有了安排,是告訴你的時候了。詛咒,秉承了神的光輝與力量,而最終詛咒,是你唯一一次能夠借用神的力量,創造出的屬於自己的詛咒。」
巍恩大吃一驚:「我能夠創造自己的詛咒?」
「你現在還不能。但只要來過這兒,經過時間洪流的洗禮後,你的精神就會得到全面的強化。屆時,你將會有機會創造出強悍無比、驚天動地的最終詛咒,進而化身為我的嚮導,告知我贖罪的啟示。」
巍恩驚訝地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愣愣地注視著加布林。
「你難道不明白嗎?」加布林看著巍恩木瓜一樣的神色,臉上終於露出了一些氣惱的表情。
「我大概明白了。」巍恩撓了撓腦袋,回答道。
「巍恩,在這之前,我必須要告訴你,創造出什麼樣的詛咒,你的最終詛咒用在什麼地方,都將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考驗。如果你抗拒不了詛咒的誘惑,借用神的力量達到一己之利,那你將永遠成為不了我的嚮導,而我,也將要繼續等下去。」
巍恩沉重地點了點頭,忽然道:「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你說。」
「我想知道,成為你的贖罪嚮導,對我有什麼好處?」
加布林秀麗的雙眉慢慢挑起,冷冷道:「你說什麼?」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幹嘛要辛辛苦苦地拯救你?你雖是一個天使,但卻有求於我,憑什麼你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認定我就一定會幫你?」巍恩嘿嘿冷笑。
加布林臉色有點發白:「誰說我總是高高在上了?難道我沒幫過你?!」
「你是幫過我。」巍恩臉色猛地一整:「準確地講,你是救過我的性命。可是,你救我的動機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你自己!當我的朋友處於危難時,你幾時曾伸出過援手?」
加布林憤怒地看著巍恩,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顯然被氣得不輕。
「比如誅情,如果你肯,難道你救不了她?」巍恩沉聲問道。
「它只是一個低等生命而已,我沒必要為了救它暴露自己的蹤跡。」
「那也是生命!何況,眾生平等,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巍恩的眸子裡射出悲哀與怒火交織在一起的凌厲目光:「在你的心目里,你最關心的只有你自己,其餘的都不值一提。黑天使加布林,你雖然一副絕美的軀殼,可是骨子裡,你的靈魂自私而醜陋!」
「胡說!」加布林圓睜雙眼,怒吼出聲。
「你知道你為什麼墮落嗎?難道經歷這麼長的輪迴你還不明白,神只是因為你的驕傲和不馴而懲罰你嗎?你錯了,是因為你的自私,你的冷漠!」
「我是神的天使,為什麼要同情你們卑微的人類?我的使命,只是侍奉神而已!」加布林聲嘶力竭地嚷道。
「神是什麼?」巍恩忽然問道。
加布林一怔,沒有回答,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一個複雜問題。
「對於人類來說,神是一種信念,一個化身,他代表了全世界所有生命中最高貴、最永恆的情結,那就是博愛。而你,永遠是一個站在遠處冷漠的旁觀者,永遠不會付出自己的真心!」
加布林渾身一震,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個只愛自己,不愛他人的生命如何能夠為神服務呢?醒醒,墮天使,如果你不去改變自己的內心,別人怎麼可能幫你改變呢?」巍恩靜靜地看著加布林,聲音中有了一絲柔和。加布林怔怔地立在那裡,臉龐微垂,金髮掠過她的臉頰,一動不動。
巍恩嘆了一口氣:「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幫助你贖罪,但前提是你自己能真正明白問題出在哪裡。現在,請送我回奧德賽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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