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洋務過往
2024-11-19 09:20:36
作者: 戒念
這樣的創業模式和現在相對比較「先進」的官督商辦又更進了一步,老頭子看過這份章程之後也有些猶豫之色,不過在譚延闓的說服之下便同意試上一試——「以前的那些管理方式左宗棠、李鴻章還有後面的張之洞都已經用過了,效果有限的很,還不如嘗試一下新的道路,也許能夠創出另外一片天地也說不定!」譚延闓這樣給老頭子解釋道。
目前還沒有更好的經濟人才可以使用,沈靜和寇青就勉力承擔起這份重任,尋找經理人的GG已經在報紙上發出了,等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之後,他們兩個人便慢慢的放手,交給繼任者來管理紡織廠。織布機已經由寇青到香港和英商接洽過了,由於李鴻章曾經主導過上海機器織布局,所以唐伯文為譚延闓請到了當時給上海機器織布局調試機器的美國工程師丹科,當年就是這個美國人攜帶中國布的花樣去美國和英國在織機上試織以挑選合用的機器,他的到來將會大大縮短譚延闓的建廠時間。
「公子,在下心中尚存一絲疑慮……」正當譚延闓滿腔熱情的籌建紡織廠的時候,翻譯科的陳飛有些猶豫的找到了譚延闓。
「宇盛兄當可名言,你我皆是幕友,沒有什麼公子不公子之分的,但說無妨,只要是有理的話,延闓自然從善如流!」譚延闓笑著說道,他雖然是這幕友堂的首領,但是卻沒有半點官宦人家公子的驕橫之氣,對待別人也是非常和氣,頗得幕友堂眾多幕僚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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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安,你這麼大張旗鼓的建立紡織廠是個好事,不過你有沒有考慮到以後令尊能夠在這兩廣總督任上待幾年?等到令尊卸任的時候,你還在廣州不走麼?說句不太客氣的話,令尊在位自然是沒有人敢招惹紡織廠的,但是令尊調任或是離開兩廣……組安,這廣東的水很深,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考慮好才行!組安有大才,以後自然不會只開這麼一個紡織廠,今後無論是科舉、步入官場或是開辦其他洋務實業……這事情多著呢,組安哪裡可以照看的全面?所以還是最好有所打算才好!」陳飛有些低沉的說道。
譚延闓聽後放下手中的文件,沉默了一會站起來拍拍陳飛的肩膀笑著說道:「宇盛兄思慮周詳,愚弟確實在這方面考慮欠佳,宇盛兄既然認識到這裡面的問題,可有什麼解決的辦法解決延闓心頭之惑呢?」
陳飛說的非常現實——「人走茶涼」,人情尚且如此,更何況在這骯髒的晚清官場?現在譚延闓可以頭頂老頭子的兩廣總督的光環,一路行事暢通無阻,但是老頭子能夠在這兩廣任上待多久?以後老頭子卸任,自己也要跟隨離開,這個紡織廠的保護傘驟然之間減弱,其豐厚的利潤會不會引來來頭更大的食肉者?這都是非常現實的問題——老頭子的年齡大了,就算拋開年齡問題,有哪個人能夠在這兩廣總督這麼敏感的位置上待上五六年——這裡華洋雜處,說不得洋人鬧出什麼禍端,搞不好這個兩廣總督就要背黑鍋。
況且譚延闓心中非常清楚,隨著甲午戰敗,民族思想日益崛起,這廣東作為中國最為開化的地區之一,必然是革命黨最為活躍的地區——譚延闓前生的歷史知識告訴他,革命偉人孫中山可是格外的「偏愛」廣州,雖然最終起義是在武昌成功,但是這廣東十數年間大小革命黨起義是此起彼伏,譚鍾麟能夠在這麼一個複雜的環境中穩坐兩廣總督的位子麼?
單純從心理上出發,譚延闓是不希望老頭子在兩廣總督任上待太久的,最好過個三四年就換地方——他不希望老頭子因為職位的緣故,手上沾染太多革命黨的鮮血,儘管譚延闓知道現在革命志士的犧牲流血沒有太多價值,但是這些人為了民族國家所做出的犧牲終歸是令人肅然起敬的。
「宇盛兄對此有什麼辦法麼?」譚延闓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到底和革命黨發不發生衝突,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就他所知道的歷史,在未來至少三十年內,革命黨的組織還是非常鬆散,事實上直到國民黨離開大陸,其內部的派系分歧依舊沒有完全解決,眾多大小地方實力派都是頂著黨派的名義,割據一方和中央對抗,更不要說北洋時期以前的革命黨,他們說白了大多都是出身土匪地痞,正統出身為國為民的屈指可數,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招股!我們手中握著近五十萬兩銀子,開辦個大型的紡織工廠,這些錢足夠運作的了,但是若是想要保證這紡織廠不受外界干擾,就必須向民間甚至官方招股,這樣一來我們新成立的紡織廠將會是個多方利益交集的地方,任誰想要對此下手都是非常困難的。況且招股有一個好處便是我們可以將紡織廠的規模再次擴大,而且門類也將會更加齊全——就在下所知這紡織織布離不開棉紗,光有織布機還是不夠的,還需要紡紗機器,像上海的機器織布局,它就已經非常完善了,我們何不接著招股擴充本錢的機會,乾脆在一開始便建成一個龐大齊全的紡織廠呢?!」陳飛說道。
「這個想法非常好!宇盛兄估計可以募集到多少股本?」譚延闓非常欣賞這個主意,擴充股本後資本大量增加,這樣便可以在起步的時候大大領先於別人,雖然這一張餅自己不可能獨享,但是這餅要是大出幾倍,哪怕自己所占的比例小一些,也可以獲得比以前高出好幾倍的利潤,除了可以分擔經營風險,避免有些人眼紅之外,還可以一步跨越這最初原始資本積累階段。
「這個可真不好說!這股本募集資金自然是越多越好,可是這紡織廠必須嚴格的處於組安的控制之下,否則所占股份過低的話,可能會為別人充當嫁衣……這兩廣之地乃是富庶之地,在這裡的有錢人多得難以想像,組安以總督公子的身份來募集資金,只要這董事會章程訂立的合理,相信肯向裡面投資的人一定不會少,信譽有保障自然不用愁募集不到資金。更妙的是這些當地富豪入股之後,可以為工廠帶來大量的適用人才,有這麼多股東的眼睛盯在這裡,任何人想要從中單獨撈取好處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為了能夠獲取更大的利益,也只能盡心為工廠服務……不過這裡面關鍵便是看組安想把持多少股份了?!」陳飛笑著說道。。
譚延闓在幕友堂中來回走了一陣說道:「募集股份聚集資金是個非常好的辦法,我們出資五十萬兩白銀,要絕對占有至少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這樣才能夠保持對工廠的絕對控制權,這是個底線不能逾越……這樣一來能夠進入董事局的成員必然是廣州一帶最為有權勢的人,有了他們的幫助,紡織工廠的管理人員想必也就不是問題了,這個辦法非常好,宇盛兄真乃大才!」
譚延闓建立紡織工廠必須要快,因為他需要更多的資金以最短的時間完成原始資本積累這個階段,然後聚集更多的資金來開辦更多的實業,最終目標便是等張之洞撐不下去的時候好接手武昌鋼鐵廠,這可是要花大筆的銀子,沒有個五百萬兩估計夠嗆能夠拿得下來,這就給譚延闓出了一個難題。陳飛的想法非常好,既能夠保證他日譚氏父子因為朝廷調動而離開廣州後,這紡織工廠還能夠繼續正常生產,也能夠保證以最快的速度建立一家現代化的大型紡織企業。
譚延闓這改自己辦廠變招股募集資金合力辦廠的方針得到老頭子的同意之後便立刻實行,先在兩廣報紙上刊登招股GG,而《強學文摘》也專門開闢了GG專欄,以宣傳織布廠招股信息,希望能夠借著《強學文摘》的影響力在外地選用有實力的「豪強」參與其中。沒過幾日寇青回到廣州,在得知其中詳情之後更是出了一個主意:譚延闓號召募集股份,肯定會得到熱烈的響應,以現有的五十萬兩白銀估計很難占據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若是因為控制股權原因而不能吸納多餘的資金,未免有些太過可惜,這樣一來便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差價入股,不論別人投入多少錢,譚延闓的股本永遠定格在百份之五十一;第二個便是在建廠投產之後擴容股份,擴容股份的價格遠比原始募集股的價格要高得多。
寇青所想出來的兩條辦法也算是不錯,第一個是入虛股,等以後有錢了再填補回去,這種事在現在中國開辦的合營企業中非常普遍,高級別的食肉動物甚至不用自己出錢,單靠一個名聲便可以在企業中占據相當數量的股份,甚至以後都不用出錢來填補這些股份。而後一種方法在譚延闓看來倒是類似後世股市中的新股增發,他不是學金融的,但是也知道增發對於股市來說多半是負面影響,但是放在這個時代,只要你的招牌夠硬,若是能夠請來慈禧太后入主董事局的話,就算增發新股價格再高也有人強破頭來認購。
譚鍾麟在詳細聽完寇青的主張之後,沉吟了半晌說道:「這兩種辦法先不談,倒是組安你這個紡織廠能不能賺錢呢?別到時候像左帥那樣虎頭蛇尾可就不好了!」
「父親,孩兒在返回福州之前曾經在上海逗留數日,也曾親眼觀看上海機器織布局,並且在武昌也看過張之洞新開辦的湖北織布局,兩者不同點是在於湖北織布局完全是官辦,而李鴻章的上海織布局是官督商辦。兩者來說在孩兒眼中皆不足取,都是把工廠辦成了衙門,不過後者受到的影響比較小罷了。現在棉紗已經飛漲到六十五兩一支的地步,而布匹的利潤更是要厚於棉紗,每年僅英國人就要出口中國五千萬兩的紡織品,不過不要忘記他們是從地球的另外一端萬里之外運來,這運費就已經非常可觀,只要紡織廠運作得利想要做到盈利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譚延闓笑著說道。
「大人,三公子所說的沒有錯,就屬下所知,英國有織機十三萬張,而美國後來居上有十五萬張之多,就是這樣,所有列強國家都在重視紡織業,不斷的添加新的織機以擴大生產占領市場……現今我大清織機最多者乃是上海機器織布局,也不過四五百張,而紗廠則一個也沒有,三公子此舉正是填補了這項空白,管理得當的話完全可以盈利!」寇青在一旁肯定的說道。
「美國的織機比英國的還要多,英國人輸入紡織品都達到五千萬兩之巨,那美國呢?豈不是更多?!」譚鍾麟問道。
「英國人占據著中國的長江流域的精華部分,其他國家想要插足其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如張之洞所辦的湖北織布局機器就是從英國所採購的,而上海的織布局亦是如此。蓋因為無論是湖北還是上海都是英國在華的傳統勢力範圍,其他國家想要插足,這也是英國所不能容忍的,列強依靠其堅船利炮來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同樣他們也隨時防備著其他列強的窺伺……中國國勢疲弱,總有北洋水師亦不能保證國家利益不受侵害……」譚延闓低沉的說道。
譚鍾麟聽後也是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二十三年前,老夫聽聞士林中一個朋友說起一件彈劾案:當時的李合肥任湖廣總督,曾經奉旨調查一個叫彭汝瓊的人,當時我還記得李鴻章在奏摺上對這個人非常不屑,在查到彭汝瓊靳捐萬兩銀子後離開湖南參劾上去之後還不算,還把彭汝瓊在四川的一些劣跡也都給抖落出來。你們知道最後這個彭汝瓊和李合肥是怎樣的結局麼?」
譚延闓和寇青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老頭子突然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些陳穀子爛芝麻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譚延闓卻知道老頭子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件事,肯定有所指示。
譚鍾麟搖搖頭笑道:「老夫雖然不樂意搞洋務實業,但是並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彭汝瓊不過是個貪官污吏,而且李合肥心中也十分清楚這個人的為人是怎麼樣的,但是李合肥在開設上海機器織布局的時候,啟用的就是這個彭汝瓊!」
「啊?!」寇青和譚延闓在聽後大吃一驚,像彭汝瓊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劣跡,若是放在別人手中出錢疏通重新獲得啟用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李鴻章先是彈劾他後有啟用他來負責這等重要事務,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譚鍾麟站起來冷笑的說道:「正是這個彭汝瓊在整整八年之後向當時的南洋大臣、兩江總督沈葆楨和北洋大臣李合肥提出請在上海創辦機器織布局,並且提出章程八條、節略二十四條……李合肥在短短几天之後便給予了答覆,答應了辦廠的請求和計劃,並且還給予了和洋布一樣的優惠政策。哼哼,現在想來當時李合肥能夠這麼痛快的答應下來,並不只是因為彭汝瓊當時親自跑到河北保定遞稟帖的時候提出讓鄭觀應當會辦,而多半是因為李合肥醞釀已久並且迫切希望能夠有人站出來辦這紡織工廠……當年也是老夫被左帥的治呢廠給弄怕了,想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弄清楚為什麼李合肥會做這樣出爾反爾的事來,老夫只知道洋布在我大清非常暢銷,卻不知道這一年下來居然要花五千萬兩銀子來進口洋布!」
「那最後哪個彭汝瓊怎麼樣了?在下在上海的時候並沒有聽聞這麼一個人物,況且上海機器織布局也是我大清有名的工廠,只是聽過鄭觀應、馬建忠,這個彭汝瓊不可能一點名氣都沒有啊?!」寇青疑惑的說道。
「想想彭汝瓊從光緒四年便給李合肥遞了請建織布局的稟帖,到了光緒十五年年末的時候才正式開工,老夫記得當年在蘭州的時候,朝廷的邸報到了光緒十六年的二月才對這件事說了聊聊幾句而已,前後十一年。至於這彭汝瓊也被李合肥給弄下去了,李合肥原以為配上鄭觀應便高枕無憂了,沒有想到這彭汝瓊貪鄙的本事八年來更是達到了他所未曾想過的程度,好像不到一年百萬股本中的三十萬兩銀子便不明不白的沒了,把李合肥弄得勃然大怒,兩人分道揚鑣,這上海織布局更是在創辦之初頭五年裡面沒有一點進展,想李合肥堂堂北洋大臣,五年辦不起一個工廠,突遭別人笑話,沒有想到這一辦就是十一年!你哪裡知道這其中的緣由?!」譚鍾麟微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