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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靚影

2024-11-19 09:19:56 作者: 戒念

  剛走過接客廳正要向議事廳走去的時候,譚延闓看到一個穿著官服白髮白須的老頭正向他走來,旁邊的劉人熙輕輕牽著他的衣角說道:「藩台大人親自來接你了,你要快步上前去迎候!」

  不用劉人熙提醒,此刻能夠在藩台府中過道上走得這麼氣派的官員,除了自己的老丈人之外還能夠是誰?再說藩台官服的補子可和其他官員有著很大的差別,譚延闓現在還沒有穿過官服,但是譚鍾麟可早就把官場上官員穿什麼衣服告訴過他,他自己在閩浙總督府陪同老頭子會客的時候也沒有少見過,這正式藩台的官服。光緒十四年的時候譚延闓在蘭州見過老丈人,不過一晃五六年過去了,方汝翼的模樣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顯得有些蒼老了。

  譚延闓快步走上前去彎腰朗聲說道:「延闓拜見世伯!」說完便跪了下去要給方汝翼行大禮。

  方汝翼笑呵呵的上前扶住要跪行大禮的譚延闓說道:「組安不用多禮,世伯早在這裡等候多時,可算把你給盼來了!」

  譚延闓躬身說道:「有勞世伯掛念,小侄真是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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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家人還說這些幹什麼?這裡人多不方便說話,節庵,快領組安到後院的會客廳去,咱們慢慢再談!」方汝翼把住譚延闓的雙臂,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後笑著說道。

  譚延闓自然明白方汝翼的安排,老丈人要換掉這身官服,剛才擺出來的儀仗不過是叫他藩台府的官員們好好見識一下自己未來的女婿的風儀,也順便考教一下譚延闓的氣度。現在過場擺完了,自家人說話自然不用穿著官服這麼有板有眼,所以方汝翼要劉人熙帶著譚延闓先去後院。

  「也許自己未來的老婆就在哪個角落裡偷看自己呢!」譚延闓跟隨著劉人熙在藩台府邸中穿行著,老丈人是個雅人,整個府邸雖然稱不上是美輪美奐,但是園林景致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可以看得出主人的情趣高雅。走在其間的譚延闓雖然對這些精心設計的園林並不感興趣,於是便走起神來,突然想到自己的未婚妻也許會像古代的小說中人物一樣,現在躲在哪出比較隱秘的地方來觀察自己——樹林後面、假山後面、還是等到議事廳的時候有個大屏風,在哪裡設個偷窺點?!

  儘管譚延闓的想法很齷齪,不過還真的被他給蒙著了——方榕卿自從知道譚延闓已經來到藩台府邸後,便想方設法看看未來的丈夫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五六年前他們在甘肅蘭州見面的時候當時都還小,印象也不是很深刻,到現在也不過是模糊的一團影子罷了,對於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有什麼能夠比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更重要呢?所以方榕卿央求自己的母親,准許她能夠選一處能夠看得到譚延闓的地方,好好看看自己未來丈夫現在是個什麼模樣。

  此刻方榕卿就像《西廂記》中的小姐一樣,身邊跟隨著一個丫環躲在一處譚延闓必經的假山後面,在看到劉人熙帶著一個外表英俊的少年從迴廊走過的時候,知道那個少年便是自己的未婚夫。對於他們兩人來說,方榕卿比譚延闓更加關注對方,前年的譚延闓考中秀才之後,她便在心中為之自豪——必經以十五歲的年齡考中秀才,這種事情就是在人傑地靈的南方也是很少有的,在湖湘早就流傳譚延闓的「神童」之名了。後來譚延闓隨父去了福州,他在總督府中的作為也陸續傳到了方榕卿的耳中,直到最近一段時間,藩台府邸中的幕僚們手中都傳閱著一本《勸學篇》,通過自己的父親才知道這本書居然是譚延闓寫的,心中對譚延闓的才華更是傾慕不已,可惜就是不知道現在對方已經便成怎樣一個人,雖然是遠觀,但也至少讓自己心中踏實一些。

  此時走在迴廊間的譚延闓可能是因為有人注視著他,引起了他的反應,在走路中朝假山的方向望去,隱約的看到那裡有個人影,看形象應該是個女子,可惜匆忙之間的回頭一瞥根本無法看清楚對方,只不過對此他心中有了計較——那個人影應該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方榕卿。

  「方榕卿?這個名字挺有詩情畫意的,就是放到了百年之後也是個非常不錯的名字,比什麼蘭兒之類的要強多了,一聽便讓人聯想到善解人意、溫柔賢淑……呵呵……我們的未來會是怎樣的呢?」一想到自己未婚妻的名字譚延闓心中便覺得有些好笑,而他的一些變化都落在了劉人熙的眼中,劉人熙也是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當譚延闓朝假山看來的時候,方榕卿嚇得都快要呆住了,只是本能的縮回了自己的腦袋:「他的眼睛真亮啊,仿佛能夠看穿假山一樣……」方榕卿「驚魂未定」的想到,不過心底卻湧出了一絲甜蜜的感覺,兩頰變得通紅。

  本來去後院客廳的路不是很長,但是劉人熙有意放慢了腳步,一路上詢問譚延闓路途中的情況,兩人雖然在年齡上相差不少,也可能是因為譚延闓能夠寫出《勸學篇》的緣故,劉人熙卻沒有把自己擺到一個長輩的位置上,而是以平輩的姿態和譚延闓交談。

  「節庵先生。」譚延闓停下了腳步說道:「瞧我這記性,節庵先生,恐怕有件事還要勞煩先生妥善安排一下。」

  「但說無妨,若是在下能夠做到的必不推辭!」劉人熙剛才和他相談甚歡,此時對於譚延闓的請求也是非常大方,必經人家以後就是自己東家的女婿了,現在也算是半個自家人,有什麼他能夠效勞的自然是不會推脫。

  「節庵先生,晚輩這次來江西是走的陸路,路途中也遇到了不少匪患攔路打劫,這次抓到三個作惡多端的匪首,我手上已經有切實的證據,福建臬台何兢和這些在福建東部隱匿的數股匪盜有很深的關聯,何兢還膽敢接收他們的賄賂……這次我從福建一路過來,因為要帶一些東西,所以何兢便打上了晚輩的主意,提前給這些盜匪通風報信,若不是晚輩的護衛隊平時訓練有素,恐怕都到不了南昌!」譚延闓有些氣憤的說道。。

  「竟然有這種事?!」劉人熙大吃一驚,他也聽聞譚延闓這一路上在福建擊潰盜匪數股,剛才在門口迎接譚延闓的差事是他向方汝翼徵求來的,就是想看看能夠過五關斬六將的閩浙總督府侍衛隊是不是個個長了三頭六臂凶神惡煞。

  侍衛隊的人數雖然不多,但是以劉人熙的眼光還是非常讚嘆——他可是見過洋人的軍隊,想想也就不過如此了,軍隊的服裝看上去也像洋人軍隊的樣式差不多,人人肩上扛得九三式步槍也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而且士兵腰間別著盒子炮,雖然沒有見識過這傢伙的威力如何,但是想來絕對不是擺設。

  「有這麼一支護衛隊護行,難怪譚督會這麼放心,想來從福建那邊傳來三公子一路橫掃福建匪盜,殺人無算,多半也不是誇張!」劉人熙心中暗自想到,他實在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居然還真下得了殺手,難怪在進入江西地界之後就一路暢行無阻,原來是江西這邊的匪盜已經被福建同行的下場給嚇著了!

  「晚輩這裡人證物證俱全,何兢寫給匪盜頭目的多封書信也在這裡,有三個罪大惡極的匪盜頭目就被押解在車隊中。晚輩就是想請先生能夠找到一處比較可靠的牢房關押他們,畢竟晚輩還是要回湖南考鄉試的,若是長途跋涉還要帶著他們難免不會在路上有所疏忽,所以還請先生妥善安排。」譚延闓說道。

  「這不是問題江西府衙有牢房,在下會妥善安排!」劉人熙一口答應下來。

  譚延闓點頭笑道:「那這事就有勞節庵先生了,只是這些人牽涉到福建臬台何兢,估計這會他也知道這些匪盜的下場了,難免會鋌而走險。家父的彈劾奏章已經發往京城,若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估計月底何兢就會伏法,這些人證便會稱為何兢伏法的重要證據,說不得其同黨為了營救何兢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組安不用過慮,這牢房乃是重刑犯的牢房,只要藩台大人一句話,任誰也不要想接近這牢房半步,更不要說是殺人滅口了,這組安可敬請放心。將來是譚督派人來領,或是由我們這裡送去,保證不會誤事!」劉人熙笑著說道。

  兩人說完後便一起邁步向後院會客廳走去,一路上劉人熙也借著機會考問了譚延闓學識功底。科舉時代向有「窗下莫言命,場中莫論文」和「一財二命三風水,四積陰功五讀書」的說法,照這個看來一想便可得知,竟是命運第一,文字其次。本來科舉時代只要能夠中了舉人,敢於進京會試,當然都是些「十年寒窗,磨穿鐵硯」、具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他們的學術水平程度相差不到哪裡去,更因為考試的範圍狹窄,碰運氣的成分就更大了。

  劉人熙能夠在方汝翼的幕府中稱為幕友堂首領,自身才學是不差的,也是舉人出身,可惜就敗在了這「命」字上,無奈功名無望才轉頭投奔方汝翼來施展自己的才華。這種情況譚延闓在閩浙總督府幕友堂中也曾有幾個身上有舉人功名的,並不稀奇,最多也就是讓譚延闓有些唏噓不已罷了。劉人熙考問他學問這是肯定的,就是他不來,方汝翼麾下也有能人,總能夠變著法的來對他進行測試,了解自己未來女婿的真實水平也是讓他放心把女兒嫁給自己。

  譚延闓作《勸學篇》著實讓人大吃一驚,太后和光緒皇帝發下上諭廣為刊布這種待遇更是近十幾年來所未曾有過的事情,有些人甚至還杜撰是不是譚鍾麟寫出來的讓譚延闓來冒名頂替。劉人熙雖然不信這種傳言,方汝翼則更加斷言這絕非是譚鍾麟的手筆,但是他本人能夠輔佐方汝翼打理海關,本身就對西方的事情比較清楚一些,對譚延闓的考問也就更加有針對性。不過譚延闓自己寫出來的《勸學篇》,早就預防過這種可能,對劉人熙的問題應答如流,其中涉及西方的一些事務,其見解更是讓他拍案稱道,心中僅存的一絲疑慮也是盡釋無疑,暗道東家找了好女婿。

  待到方汝翼走進會客廳的時候,劉人熙和譚延闓還是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談論《勸學篇》,這也讓方汝翼感到驚奇——劉人熙是自己手下首席幕僚,見識自然是他人所不能及,難免眼界高了些,不過面對譚延闓居然這麼熱誠,這就不是僅僅因為譚延闓將會要成為他女婿的緣故了。

  對於劉人熙這麼欣賞譚延闓,方汝翼看在眼中頗為欣慰,幕僚和僱主之間時間長了也就超越了彼此之間的僱傭關係,劉人熙跟隨方汝翼十年也不是一個短時間了,相互之間都是以朋友相待,談話也非常坦誠,只有到了這個階段,幕僚和僱主之間的關係才算達成大成。

  「組安,你在《勸學篇》中所提出的中體西用的設想,可是讓老夫這一干幕僚讚嘆的很,怪不得能夠得太后和皇上的嘉獎,文卿兄有子如此,老夫也是頗為開懷!」方汝翼笑著說道。

  「譚督之子不就是藩台之子麼?大人更可開懷!」劉人熙笑著說道。

  譚方兩家訂下和親,這事早就傳開了,譚延闓少年得秀才,引得眾人矚目,雖然沒有在湖南露面,但是很多湖南本地的名流都想著把女兒嫁給他,只是譚鍾麟做官很少回湖南,基本上沒有什麼門路罷了。劉人熙一席話讓方汝翼笑得格外暢快,而譚延闓則有些渾身不自在。

  「世伯,家父有封書信,囑託晚輩一定要面呈世伯!」譚延闓連忙從袖子中抽出早已經準備好的信件雙手遞給了方汝翼。

  方汝翼抽出信件後仔細看了看,譚延闓知道這封信是推遲自己和方榕卿婚事的信件。譚鍾麟這封信寫的是格外的客氣,這倒不是因為方汝翼是藩台品級,而是他真的想成全這門婚事,而且譚方兩家結為親家對於譚延闓今後的仕途也有很大的幫助。對此譚延闓基本上對這樁婚事也沒有什麼意見了——不是他沒有意見,而是在這件事上他根本沒有辦法做主,除非他老丈人突然發瘋起來造反,否則這件婚事是沒有辦法解除的,況且就算這樁婚事泡湯,他敢保證第二天有一樁名門婚事將會在譚鍾麟的手中誕生,而作為主角的他只能夠像傀儡一樣受到長輩的擺布。。

  方汝翼非常認真的看著信,客廳中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而譚延闓和劉人熙則非常關注的看著方汝翼——譚延闓希望這樁婚事能夠拖上一陣是一陣,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一直考科舉考到辛亥革命爆發,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就譚延闓所知科舉考試是在一九零幾年結束的,況且讓他考一次就夠痛苦的了,若是考上二十年,他會瘋掉的;劉人熙則暗自揣測這封信的內容,如果沒有差錯的話,這封信的內容多半是關於譚延闓和小姐的婚事的,要說譚鍾麟推辭這樁婚事不大可能,也沒有聽說譚鍾麟嫌貧愛富,官位做到譚鍾麟這個地步還能夠讓他推辭婚事的,估計只有皇帝的女兒或是妹妹之類的下嫁譚家才有可能,不過現在的光緒皇帝連個子嗣都沒有,姐妹就更不用說了。

  客廳中的三人各有各的想法,一時間居然被譚鍾麟的信件給糾纏到了一起。方汝翼看過信之後仔細的折好和信封放在茶几上,笑著說道:「文卿兄已經把事情在信中說的很清楚了,不過組安大可放心,這是我們長輩之間的事情,你大可安下心來考鄉試,以組安之才鄉試自然是手到擒來,至於以後的,容我思量之後和文卿兄再商談一下。」

  可能是因為這封信表達的是推遲婚期的影響,方汝翼和譚延闓並沒有多做長談,不過劉人熙和方汝翼也沒有讓他好過,前後一個多小時對他輪番轟炸,孔老夫子和他的門徒們所留下的各種經史典籍幾乎考教了一遍。老丈人可是做過學政的,而劉人熙也僅是因為時運不濟沒有過會試這關,毫無疑問,他們在經史典籍上的功夫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落下,反而日漸精純,不過這對於譚延闓可不是一個好現象,這番明里暗裡的考教過後,才讓譚延闓得以脫身,領到客房處略作休息後大家一起吃了一頓「氣氛熱烈」的晚飯,算是給他遠道而來的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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