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7 心藥

2024-11-21 05:11:54 作者: 腦袋空空如也

  1067 心藥

  公園湖邊,或許是午後陽光明媚的緣故,有不少母親帶著孩子在岸邊的碧綠草坪上遊玩。草坪邊長椅上的宋康昊雖然長相併不亮眼,但那種讓人親近的氣質卻還是很讓孩子們喜歡。一個看起來不到八歲,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小蘿莉明顯看上這笑容溫和的大叔,不顧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有很遠,磕磕絆絆的向這邊『跑』著。

  坐在長椅上的宋康昊彎下腰,慈眉善目的模樣沒有蒼蒼白髮做背景還顯得有些古怪,他張開雙手,也不管人家父母同意與否就想把這小蘿莉吸引過來,沒想到一個渾身都標註著生人勿近的年輕人卻在此時坐到了他身邊,所有的努力擺弄都化作了泡影。

  那穿著粉紅色連衣裙的小蘿莉根本沒有引起姜俊昊的注意,只見她咬著手指望向這邊,面現猶豫的模樣很是可愛。還帶著墨鏡的姜俊昊眉頭一皺,小蘿莉就似乎能感應到一般,毫無留戀的回過頭,向她媽媽那裡走去。

  「為什麼選這裡?」

  姜俊昊口氣不善,身為藝人在光天化日的出現在公共休息地區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早已經過氣到無人問津,另一個則是瘋了。

  就算不想承認,姜俊昊也知道自己很符合這第二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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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看過『心靈捕手』?」

  聽了這反問似地的回答,姜俊昊直接不想說話。和這種學習電影上行為方式的大叔,他真覺得沒啥共同語言。

  「如果我問你藝術,你可能會提出藝術書籍中的粗淺論調。有關米開朗基羅,你知道很多,他的滿腔政治熱情,與教皇相交莫逆,耽於**,你對他很清楚?但你連西斯汀教堂的氣味也不曾嗅到?你未曾站在那兒,昂首眺望天花板上的名畫?可是我見過。如果我問關於女人的事,你大可以向我如數家珍,你可能上過幾次床,但你沒法說出當自己在女人身旁醒來時,那份涌自內心真正的喜悅。你年輕彪悍,我如果和你談論戰爭,你會向我大拋莎士比亞,朗誦「共赴戰場,親愛的朋友」,但你從未親臨戰陣,未試過把摯友的頭擁入懷裡,看著他吸著最後一口氣,凝望著你,垂死向你求助……」

  聽著宋康昊默誦『心靈捕手』中的經典台詞,姜俊昊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這段台詞出自劇中主人公se與will在公園裡的促膝長談,動人而又實際,足足三分鐘的角色獨白卻絕不襯長。因為只有在練習生時代接觸過正統的演技訓練,出道之後姜俊昊的大部分表演能力都來自經典電影的表演分析,他的表演是實打實鑿的野路子,但包括與之合作的導演在內,所有看過他表演的人都不知道這一點。

  宋康昊繼續默誦著台詞,姜俊昊心中的確有所觸動,「……除非你先談論自己,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於是我對此著迷,我願意來幫助你。但是你並不想這麼做,是嗎?你甚至還怕你會被說出來的話嚇到。」

  台詞完了,宋康昊看向姜俊昊,和藹的笑著道:「說出來也許你不信,當年在醫學院的時候想賺錢的都選擇了整容科,想出人頭地的都選擇了胸外科和腦外科,學習不好的人都選擇了護理專業,至於那些選了泌尿科一類的人可能是真的術業有專精,但大部分人都不太理解他們。至於我,就是因為這部電影才選了心理學科。」…。

  「當年和我一起選擇這個學科的人一共有三個,最終堅持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每當有人勸我放棄的時候我就會默念這段台詞,到底是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最終都被歸類為心理原因。」

  不遠處就是草地、湖泊、嘻戲的孩子、慈祥的母親,姜俊昊身上的那股子生人勿近被漸漸淡化,甚至連不耐煩都少了許多。但他的話卻依舊鋒利,「可能你是想要和will一樣,親自治療一個天才,做他的心靈伴侶?」

  話音剛落,姜俊昊自己就覺得一陣古怪,心靈伴侶這詞很有歧義,按照現在的情形,他和宋康昊也正是古怪天才和心理醫生之間的關係。他嘴上不說,卻下意識的歪了歪身子,向著遠離宋康昊的方向。

  宋康昊沒注意到這小動作,反而連連點頭道:「對,是**。」

  「**?」姜俊昊解釋道,「大部分人願意稱之為理想。」

  宋康昊認真道:「理想和夢想都是**的華美外衣,就像是穿著人字拖的你站在舞台上,估計觀眾們連大聲說話的想法都欠奉。但如果你換上了衣服,想聽他們的尖叫和歡呼,可能連音樂都不需要。」

  「你真憤世嫉俗。」姜俊昊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大部分人的心理問題都來自**與現實的衝突,在舞台上風光無限的藝人們更是如此,無時不刻的事業壓力以及私密環境的缺失很容易導致他們偏激的想法和做法,而特立獨行的天才們更是如此。宋康昊在圈內的名氣並非是來自什麼炒作和宣傳,他接觸過的演員甚至比演藝公司的老闆都來的多,高到影帝級別,小到二線、三線,類似姜俊昊的這種入戲症狀大部分都來自於這種**與現實的衝突。

  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姜俊昊好像並非如此。

  談話好像有些陷入僵局,但從接觸姜俊昊的經歷來看,今天的談話居然是他們之間最和諧的一次,如此來之不易的機會,宋康昊當然會珍惜萬分。

  他笑著問道:「你是類似se那種天才麼?」

  「se?就是那個一小時內能解決完女朋友花上一周才能做完的有機化學作業的天才?如果你對天才的定義和數字有關,那我真的不是。」

  「那你是那種看到鋼琴,自然而然就能演奏的天才?」

  姜俊昊搖了搖頭,似乎是在猶豫開不開口。

  宋康昊煞有其事的小聲問道:「莫非是過目不忘?」

  「當然不是,世界上哪有那種人。」姜俊昊趕緊否認,他雖然驕傲,卻不會認為任何褒獎都是理所應當,「其實我還沒跟別人說過這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我在音樂上有著別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實際上我對音樂是很敏感,但創作卻需要太多的靈感,這方面我充其量是有些天賦,算不得天才。我真正得心應手的地方其實是演戲,特別是在看電影的時候,無論什麼樣的主人公、什麼樣的演員,該如何去表演那個角色,在看到電影的時候就已經出現在我腦子裡。」

  「表演的才能……」宋浩康喃喃道,又突然問道,「那你和那些女演員搭檔的時候,也會愛上她們麼?」

  這問題的確讓人尷尬,姜俊昊撓了撓頭,很為難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到現在為止我只和兩個女演員真正意義上的合作過,而且其中一個比起愛情更類似兄妹,第二個則比較傾向於憐憫和好奇,要說愛情……以後可能會遇到。」…。

  宋康昊哈哈笑道:「你可別說你到二十五歲了都沒有戀愛過。」

  「戀愛當然有……」姜俊昊突然止住話頭,皺眉看向宋康昊的目光充滿了警惕,「等等,這算是治療?」

  宋康昊不承認也不否認,但今天的談話似乎無法繼續下去了。他收斂了些許笑容,靠在長椅上,目光望向遠處的湖泊,又開始默誦起『心靈捕手』中關於愛情的那段台詞來。

  「你並不是完美的,我也不想吊你胃口。我想說的是,你認識的那個女孩,也不是完美的,但關鍵是你們能否完美的適應彼此。親密關係就是這麼回事。你可以了解世間萬物,但追根溯源的唯一途徑便是親身嘗試。」

  姜俊昊依舊皺著眉,厲聲道:「我問你那是不是治療?」

  「是。」

  宋康昊點頭承認下來,姜俊昊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中帶著濃密的自嘲。他又坐了會兒,等心情平復下來才站起身離開,把宋康昊完全當做了一個透明人。

  等他的走遠了,宋康昊才輕聲嘆了口氣,撐著膝蓋站起身,慢慢悠悠的向停車場走去。

  解決矛盾的關鍵在於找到癥結所在,所謂心理疾病,不過就是一個人在各種意義上的自相矛盾。這是他在醫大第一堂課上聽來的諫言,到現在都被他奉為真理。

  回到市中心的辦公室,這裡看上去依舊是很有心意,在前台內打瞌睡的女人聽到有人進來,本能的想站起來問好,看到是宋康昊,便急急忙忙的從前台里跑了出來。

  「情況怎麼樣?」

  宋康昊沒好氣的看了女人一眼,沉默著往辦公室走去。

  女人不依不饒,「說說嘛,到底怎麼樣?這些天看你狂背台詞,一定又是用絕招了?」

  見宋康昊依舊不理她,女人怒道:「你不說話是不是?到時候我就把你的絕招都發到網上去!」

  「嘖,你這女人怎麼就不知道商業秘密的重要性?藝人因為所處的環境特殊,各個都有十足的警惕性,沒點獨門絕招,你覺得我還能在這開店麼?」

  「既然知道我能做什麼事兒,你就回答我的問題唄。」

  「醫患保密協議……」

  「我知道,我不問細節,你就告訴我好還是不好?」

  看女人依舊是心癢難耐的模樣,宋康昊才不情願的丟出一句,「一半一半。」

  女人橫眉豎目,「你這算什麼答案?」

  「開始的不錯,結尾的不好,就是這個答案。」

  「你把他惹生氣了?我早就告訴過你這招也有副作用,一時讓你忽悠了,你還指望他們不會發現?真是,這下丟了個大客戶,看你怎麼辦!」

  「他還會來。」

  「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我能治他這毛病。」

  憑藉十數年間的治療經驗,宋康昊完全有這個自信,以聊天引導患者是每個心理醫生都會掌握的基本知識,但如同與人溝通卻是個宏大的命題。『心靈捕手』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心理學電影,剝去它溫馨的外殼,有心人總能得到更多的啟發。

  女人依舊嘮嘮叨叨的問這問那,宋康昊心不在焉的回答難免驢唇不對馬嘴。

  「你到底在想什麼?」

  「沒什麼,在想我給他的藥。」

  「那藥怎麼了?他發現那不管用了?」

  宋康昊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女人見狀居然出奇的不再沒大沒小,反而是沉默下來,悄悄的退出了房門。

  心病還須心藥醫,對那些相信自己能好起來的患者,宋康昊給開出的藥便是最對症的心藥。抗憂鬱劑又不是維生素那類補品,對有些醫生把這個當糖丸一樣隨便亂開,宋康昊一直嗤之以鼻。

  和姜俊昊的接觸還算順利,被發現是引導性治療也在情理之中,不過讓宋康昊疑惑的,卻是姜俊昊並沒有隨身攜帶那個白色的小藥瓶。這唯一的古怪之處,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家中,姜俊昊的心情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糟糕,他簡單的對付了晚飯,坐在客廳停了會兒音樂,又在二樓的陽台上打了會兒沙包。當他從浴室中出來,窗外的天色早就已經黑了下來。

  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向天花板,就那樣愣愣的發呆,時間一點點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床上幡然起身,走到浴室,從鏡子後面的柜子中取出那個白色的小藥瓶,旋開瓶蓋,把裡面包裹著糖衣的白色小藥片一股腦兒地倒進了馬桶里。

  沖水聲響起,他旁觀著那些藥片隨水流消失,目光堅定。

  他,想要傷害別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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