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二章 建安之議
2024-11-21 20:03:11
作者: 小灰雀
建州的世家子弟里,只有長孫煜、程處亮、尉遲保瑋和李業嗣是在建安的,其餘的都在下面的縣裡。一直以來,這四人中只有個李業嗣因職責所在,不得不高調點外,其餘三個都是能多低調就多低調,這麼些年了,甚至還有不少建安人不知道這三個傢伙的全名的,也不知道他們家庭背景顯赫。李業嗣不比他們,他的鎮將府離了他就真的兜不轉,而他們呢,大可以袍袖一籠,因為他們上頭還有黃良他們呢,其中又是以程處亮及尉遲保瑋這倆傢伙最為清閒,乾脆眼一閉,全丟給林明,所以,他們兩個最是悠閒,而建州各縣裡,又以林明這個縣令的權力最大,一二三把手的權力全在他手上。
然而這正是王況所希望的,人和人的教育及家庭背景不同,成長環境不同,對事物的認知也就不同,王況沒那個本事讓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觀點,尤其是這些空降兵,他們來建安前,對建州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比不得那些本就在建州的大小官員,王況的策略一推出來,大多都能被接受,就是少數不能接受的在黃良的強壓下也是會執行,而執行一段時間後嘗到了好處就不遺餘力的推行起來。
這也恰是王況當初願意讓三駕馬車家族子弟來建州的原因,有三個老頭在上面壓著,這些家族子弟都是不會和王況作對,這在王況聲名不顯的開初很是重要,讓反對王況的聲音降到了最低,而如果換做其他大佬的人來,情況可就不一定了,那時候的王況,不過一個小小宣德郎而已,誰賣他的帳?
可以說,王況和這些世家子是各取所需,王況要的策略得以順利推行,而他們要的是一個基層工作的資歷,二者並不衝突,也就因此有了建州這些年的飛速發展。
來建安後,尤其是長孫煜,和王況的交集並不大,多數情況下,他都將自己當做一個透明人,開始他也是想施展一番拳腳的,但在觀察一段時間後,發現自己最好還是多看,多聽,少說少動的好,建州的許多政令,都超出了他的想像,但都收到了奇效,於是,他安心的當起了「學生」,默默的學習吸收著,現在,他的機會終於來了,終於可以有一個地方讓他將這些年裡學到的東西施展開來,所以,他感激王況,不僅是給他提供了學習機會,還給他一個施展抱負的舞台。
程處亮和尉保瑋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們來建安除了地點換過外,還是和在長安一樣遊手好閒,嘛事不管,竟然也是沾了光,這可比呆長安舒服多了,上面沒老頭子整天橫眉豎眼的,下面其他子弟又都聽他們的,就這麼玩著玩著,也升了官,眼看也將主持一方了,這自然是王況的功勞,如果他們還在長安,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只能靠著老頭子的蔭庇渾渾噩噩到老,這些年裡,他們和長孫煜一樣,也是學到不少,現在讓他們離開建安,又是他們自己的強項,管軍不管政,有林明和長孫煜在,他們也能輕鬆許多,這一輩子,估計混個伯或者侯應該是沒問題,所以他們也感激王況。
現在聽王況這麼一說,長孫煜就正色道:「某敬的是為建州,為天下子民謀福祉的建安侯。」感激王況的話,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當面說的,這不是面子上過得去過不去的問題,而是實在會給人留個把柄,日後成為攻擊他的武器,所以就正好,借了自己要離任的機會,用這個名頭委婉的表達一下自己的感謝。
在座諸人中,還有個岑餘子,這一晚他是沒怎麼說話的,因為除了黃良和林明外,他和其他人打交道不多,算是普通的同僚關係,人多嘴雜,是以他基本很少說,這時候他也插話道:「是極,某等敬的是為建州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的建安侯。」
王況不禁瞪了他一眼,別人給我扣高帽子也就罷了,你也來湊一腳,還嫌我頭上的帽子不夠高麼?也幸好是在這唐時,信息不發達,若要是在後世,圍脖滿天飛的時代里,王況肯定要作為一個典型給推出來,那樣一言一行都有人看著,只要出了那麼一點點的差錯,搞個不好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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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餘子笑而不語,他現在也是信心滿滿,這一次,建安一下就出了那麼多的帶爵的人,恐怕天下除了長安和洛陽外,再沒其他地方能比得上建安了,現在自己眼看著要接替了林明的位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等於是林明給他留下了一大棵長滿果實的樹,雖然林明自己已經摘過一遍,但這果實可是年年會長的哦。所以他也在這一刻擺明了自己的態度,擺出一付和王況是一家人的姿態來,以前他可從來沒有拿王況打趣過的,現在既然是一家人,打下趣也是應該的麼。
「哥割,這還有一份詔書呢。」醜醜的察言觀色能力這些年也是得到鍛鍊,見王況有點尷尬,就插了一句,大家這才注意到,金盤上還有一份詔書,剛剛在傳閱和自己相關的,倒把這個給落下來了。
「哦,這是給琉求國主的,等明天給他送去罷,陛下封了他一個安逸王,賜姓李,遙領琉求縣。」遙領只是一個待遇,就比如李世民的幾個兒子,都幾乎遙領了一州刺史,但卻不去管那一州,自有其他人在那主政,這就是一個名譽職位罷了,琉求國主在琉求是有著威望的,他遙領琉求,在一定程度上能安撫琉求百姓的心,當然了,琉求縣令的位置是空著的,琉求國主什麼時候想回去都行,反正一個小地方,李世民不會在意,王況暫時也不會在意,東瀛現在已經是大唐的了,琉求的位置就不那麼重要。
「嗌?琉求設縣?屬哪州?」李業嗣現在開始對地盤在意起來了,這地盤大小,可關係到他以後的前途,如果琉求歸他管,等於他伸出去的手又多了一隻,以後建東真的分了出去,自己也能有個外延的所在。
「暫時還歸建州,這也是琉求國主要求的,陛下自然不無答應的道理,不過,以後會設夷州,到時候看情況,是要分給夷州還是留在建州,這就看業嗣你的了,是你先派兵去夷洲駐紮呢,還是朝廷另外派人去。」夷洲就是後世的台灣,這時候有不少從大陸移民過去的,但並沒設府治也沒駐軍,那些在夷洲的百姓名義上還是福州治下的子民,有大事小情都找福州處理,夷洲名義上也是歸閩縣管理的,但閩縣原來自顧不暇,哪裡有那精力再分心去管夷洲?
夷洲設州,這是必須的,建東起來了,東瀛打下了,琉求內附了,建西又要設軍,怎麼可能將夷洲這麼大的地盤給丟掉不管呢?因此,那一晚,當王況在李世民書房裡的輿圖上,將夷洲的大小和位置標了出來,李世民就決定要設州了,那麼大的地盤呢,得養活多少人口?以前只知道夷洲,但具體大小未知,一般都以為不過一縣大小,王況一畫出來,李世民的眼就綠了。
李業嗣一聽王況的話,當下手一拍:「那自然是建州先出兵駐紮了,總不能還從其他地方調派的道理,再說了,夷洲離建東也更近不是?」王況話里的意思,他哪能不明白,如果他先派了兵去夷洲駐紮,那麼等到夷洲建了州,他李業嗣就是事實上的三州鎮將三州鎮將,可以當總督了,至少也是一個總管,如果等到建東設州,他就是四州鎮將,這可不得了,這一下就躋身於軍界大佬的位置上,這樣一來,秦懷玉還拿什麼壓在他頭上?嘿嘿。
而且,北面南瀛州,西南面的唐林伏羅州,東面的建東,都是「自己人」,如此就可以將個建西軍壓得死死的,想作怪都不能,一直以來,李靖是最反感後宮親眷領兵的,李業嗣受他的影響也是如此,現在建西軍是武元慶當家,這已經是事實,改變不了啦,所以就要從其他地方想辦法,不讓武元慶有興風作浪的機會,當然並不是說一定就認定了他會興風作浪,只是要把這個可能給遏制住罷了。
武元慶在歷史上身名不顯,王況當初聽到也不以為意,但當聽到他有一個兒子名三思,這下就不能不重視了,本來如果沒有建西軍,武三思就那麼會跳腳了,現在他老子領了一軍,他不是要跳得更厲害?所以,打壓建西軍,不讓建西軍有任何建功立業的機會,就被王況提上了日程。…。
見李業嗣領會了自己的意圖,王況就不再多言了,又轉向程處亮:「實話說,況要圖林邑。」說完頓了頓,見程處亮一副早就知道你的打算了的模樣,尷尬的撓了撓頭,接著道:「但林邑以南,還有島嶼,不比建州小,這些島可先占,形成對林邑的南北夾擊之勢。」
「二郎你是說,讓某去占了那島?」程處亮這下來勁了,哇哈哈,開疆拓土呀,這個喜歡。於是扭頭沖李業嗣道:「咱不管你怎麼分派,某要三艘樓船,其中之一是大的。」
「你當是雞生蛋呀?整個建州水軍,目前只得兩艘大樓船,十艘小樓船,南瀛州咱不能不管?不少字那可是黃大郎辛苦打下來的,至少要兩艘小樓船在那鎮著,兩艘大樓船要往返建東,沒得夷洲咱至少也要派兩艘罷?還有巡海要樓船罷?建東至少也要兩艘駐紮罷?東治港內至少也要留兩艘機動罷?沒了,你讓某去哪給你找樓船去?」李業嗣一聽急了,兩手一拔拉,十艘小樓船就都有了去處,硬是一艘不肯分。
李業嗣行事學了他阿公,比較講究穩妥,要的是個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要不是這些年被王況影響不少,他可能都不同意王況的建東策略。現在擺在他眼前的,最重要的就是先要把東瀛穩固下來,然後再來圖謀下一步,所以,在他看來,林邑這個十分老實瘦規矩的番屬國,暫時可以延有一步,這就是他和王況的分歧所在了,不過便是分歧,他也還是看了看王況,如果王況執意要做,那麼他就做就是了。
「伏羅,唐林兩州倒是沒那麼急,林邑一直比較本份,故倒不需要樓船。」王況想了想,轉向岑餘子:「慎家能出多少勞力?」
「二郎可是要先遣人去那島上?」岑餘子一聽就明白過來了,這就是先占領,而不派駐軍,如果林邑老實倒也罷了,可若是林邑不老實,打起了那個地方的主意,慎家可是建州人家,那麼一來,又有理由出兵林邑了;而如果林邑老實,那麼北面有林明經營,肯定林家會大量的派人過去,南面有慎家經營,這一南一北,發展的速度肯定慢不了,到時候,搞個不好,又來一個和琉求一樣的效果,林邑要求內附,那就是不費一兵一卒了,這個主意好呀。
「慎家倒是可以分出百來號勞力,再加上那些佃農,如果許以高利,湊個千把人沒問題。」岑餘子想了想,給出了個數據,再多他也拿不出來了。而且,經過這些年的發展,慎家人口增加不少,但田地卻是越來越難買到,永業田不能買賣,而其他的田,這些年大家都嘗到了甜頭,輕易不肯賣了,又不缺錢花,賣田幹什麼?所以,這時候也正是慎家需要另尋出路的時候。
王況早就知道慎家在另尋出路了,以前他是沒辦法,現在正好是一舉兩得,但千來號人,起步低了點,想要快速發展,還需要再多點人,就將目光轉向孫銘前。
「二郎你要多少人就抽去就是,你作主便得,不用問某。」孫銘前無所謂,孫家現在幾乎已經不種田,但莊上的閒置人口還是不少,他也正發愁這些人要怎麼安置,一天到晚的只靠著族裡分的月錢過日子,時間短點沒什麼,但時間要是長了,就會出現一批遊手好閒的子弟,對孫家以後的發展不利。
「如此,便這麼定了,慎家去開荒種地,一併交通貿易,互通建州,福州,唐林,伏羅州往來,孫家還是在那干老本行,種經濟作物,開酒樓,先從唐林州和伏羅州干起,富來客棧先去設個分號,正好,李管事也回來了,就讓他去主持。」王況也不會厚此薄彼,如果只讓慎家去開荒種地,利益是小了點,但讓他們干貿易,這中間的利差就不小,不說別的,光是將建州的東西轉賣到林邑就能賺不少。而孫家在那種經濟作物,開酒樓,也能賺不少錢,當然孫家前期會吃虧一點,誰讓孫家和王況的關係更密切呢,可要是等到發展起來了,孫家賺的也是不少,可以說,王況給慎家的是眼前,給孫家的是長遠。…。
「等等,二郎你還沒說那島叫什麼呢?」程處亮已經在心裡把那地盤劃到自己還沒上任的鎮軍管轄之下了,對這個就最為關心。
「況又不真的是神仙,哪裡知道,那是無名島,你愛怎麼取名就怎麼取名就是了,不過況有言在先啊,孫家和慎家在那裡的家人安危可就是你負責了。」
「林邑南邊,那豈不是在建西軍西邊?若是如此,不若就叫建西好了,那個建西軍,二郎你使使勁,改為建南軍如何?」畢竟是軍旅世家出身,再是紈絝,程處亮在地理位置上的領悟力也比尋常人高許多,只想了想就得出老結論。
「這個主意不錯,某贊成。」李業嗣一聽,好呀,將建西軍改為建南軍,從定義上首先斷了他們向西發展的路子,讓他們向南發展去,離大唐本土越遠越好,如此,如果中原有什麼變動,越遠,那麼就越難使上勁,不愧是軍神親手帶起來的孫子,未雨綢繆,一下就將最壞的打算都考慮進去了。
唐時的軍名,大多都和其使命是有關的,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卻是不成問規定,比如說安西都護,那就是重點在個安字上,而不是剿。是以維持當地安定為首要目的的,不是讓他們去征討的,只有朝廷下了旨意,他們才會出兵征討。
建西軍,顧名思義,那就是建東以西的軍鎮,如果按這個定義,整個建東以西都是他們的職責範圍,他們要往西擴,旁人抓不了任何的辮子。如果將他們改為建南軍,那麼就和建東以西沒什麼關係了,只能往南發展,而一軍之地,如果沒有王況在經濟政策上的支持,再是發展也快不過慎家和孫家在建西的發展速度,可能等他們將呂宋島收下來,建西已經建州了,周邊也都被建西占了,他們哪裡來的空間?
現在的建西軍的其實真正任務是為黃金,但這個王況可不能說,總不能自己請李世民保密,自己卻在這裡將內幕和盤托出罷?若真如此,王況還是趕緊辭了去長安做他的富家翁去。因此,他想了想,點頭同意:「也好,況明日便修奏摺上去,提議建西軍改建南軍。不過,業嗣可要讓東治港先停了樓船的修造,先造幾艘比小樓船小些的民船出來,不然,物資卻是無法發運到唐林的,從陸路走,窮山惡水的,怕是半年也走不到。」
「既然要開分號,二郎你看,李大膽對建東比較熟悉,不若讓他去建東也開一家分號?」一說開分號,孫銘前想起來了,在座的人里這麼多人,卻是沒一個人有李大膽那樣和建東圖虎那幫人的關係,如果讓李大膽去建東,有了先前的基礎,富來客棧在建東發展速度慢不了。
「建東目前人口還不到萬,且基本都是只能餬口,袋中無錢,還是先去呂宋開個酒樓罷,建南軍可有一千兵士,還有許多部族,又是海客們往來物資補充的必經之地,那些遠離了大陸的海客,在海上漂了一二十天,怕是嘴巴都淡出鳥來了,在那先開個分號,生意至少能維持住,等建東起來了,再另開分號。」王況這會也想起來,呂宋島是要收下來,但卻是不能以武力收服的,乾脆,遍地開花,用對付林邑的那一套來對付呂宋島上的部族,先用吃的吊起他們的胃口,然後經濟貿易跟上去,逐漸的拉大建南軍駐地和當地部族在生活水平上的差異,那麼到了最後,呂宋島歸唐也就水到渠成了。
「若是如此,某明天就回唐興去和泰山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多抽調些人出來,也去呂宋島上扎個根下來。」明明剛剛說的是林邑以南被內定為建西的地方,現在一跳卻跳到了呂宋島,這讓岑餘子深感到和王況的差異來,瞧瞧二郎,真的是胸懷天下呀,考慮問題都是通盤考慮,自己還只能局限於一處地方。
不是岑餘子視野有限,他的級別,只能看到建州圖,對建州之外,他是兩眼一抹黑,又哪能和後世閒著無聊就翻地圖看的王況相比?在王況的心裡,別說東南亞,就是世界地圖,他也是裝了一副的,這不是他的特長,後世但凡是有點熱血的「文藝青年」都是如此。
這一次的宴會,後來被稱為「建安之議」,為世人所津津樂道。當然,這是後話不提。
本來應該是一個時辰都不要就結束的宴席,一直延續了近兩個時辰,王況謀劃的興起,情緒越來越高,而其他人呢,則是被王況一而再,再而三的帶進了廣闊前途中去,也是忘了時間,要不是孫銘前心疼王冼,看到王冼一直坐在那聽到後來眼皮子都慢慢的合上了,說了句天色不早,可能還要繼續下去。
這一夜,對除了王冼和醜醜之外的人來說,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王況不眠,自然是另有原因,才一回到後院,眾女就都圍了上來,尤其是春蘭,大冷天的,竟然也不怕冷,就那麼只著了一件薄衫,在燭火下是另有一番朦朧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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