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改編的《凱旋》

  萊茵的貴族舞會通常在傍晚之時的舉行，約莫一小時之後會開啟正式的晚宴。參加舞會的客人最遲應該在舞會前的半小時到達，到達之後。便可與約定好的舞伴一同邁入舞池共舞。

  當用餐時間到後，侍從們會將食物一盤一盤一車一車精心奉上，以自助餐的形式讓各位能任意挑選自己喜愛的食品。

  現在即將迎來的，是前半段的舞會時間。

  作為客人的一員，林恩自然無法避免。

  身邊的女人還在糾纏著他，但他並不怎麼想搭理對方，只環顧四周。

  伴隨著主人的入場，巨大穹頂之上彌補的燈光有些開始依次熄滅，準備和已經於高台上擺好架勢的古典樂隊一起為舞會搭好舞台。

  當優雅婉轉的圓舞曲正式響起之時，舞會，便正式開場了。

  「喂，小傢伙。」女人抱著不甘心，決定問對方最後一次，「你要是.......」

  「你很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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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恩終於明顯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情緒。

  他冷冷的側過腦袋，瞳光中隱約滲出幾縷冰寒。

  「.......」

  霍利安娜的身體忽然僵硬住了。

  她倉皇后退幾步，其動作之大讓酒杯中的酒水都穩不住形態，飛濺到她裹著粉的蒼白臉頰之上，又很快帶著不屬於其原本的色彩，混進地毯之中。

  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臉，霍利安娜捏緊酒杯。

  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孩子嚇住了？

  「混蛋！你怎麼敢這樣對我說話的！！」

  「呵。」

  林恩已經懶得將視線放在女人身上了。

  她此刻又想尖叫著憤怒出聲又因為害怕自己過於吵鬧鬧著別人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充滿矛盾的紅鼻子小丑。

  林恩現在不太想找樂子，所以對於小丑沒有什麼興趣。

  「你.......」

  被無視顯然比被辱罵更容易讓一個沒什麼能力又想表現自己的人破防。

  然而就在霍利安娜準備將自己手上的紅酒一鼓作氣全部潑向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之時，她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人向她走過來了。

  她在幾乎全場焦點的情況下踏過了眾人為她自發讓開的道路，然後在萬眾矚目的視線下於少年面前站定，向著他伸出自己套著白手套的手。

  「要請我跳支舞嗎？」

  霍利安娜的眼神呆滯住了。

  相較於女人憑藉姓氏才能虛張聲勢地亮出爪牙，這位少女好像才是真正掌控權勢的女王，她並不需要做出如何手段施以任何魅惑，別人就自然而然地會願意跟上她的步伐，就算她的話語聽起來像是在問出問題，可誰都能分清楚女王從來不會對自己勢在必得的事情發出疑問。

  有那麼一瞬間，霍利安娜覺得自己與對面這個擁有著相同姓氏的少女之間的差距，就像是土狗與王家寵物那般巨大。

  握住酒杯的手掌再度加了幾分力量力，霍利安娜將視線轉向沒有第一時間接受邀請的林恩，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對方能這麼有自信。

  合著，自己真成了小丑唄。

  拒絕她，拒絕她！

  女人在心中惡狠狠地詛咒著，希望他們能成為共同的物種，但世界上幾乎沒有哪種魔法能夠改變一種生物的物種，她的詛咒毫無意義。

  「當然。」

  林恩微笑著牽住了少女纖細的手，儘管不是第一次，但他還是覺得，這隻手掌的溫度有些過於高了。

  兩人攜手走向舞池，周邊投來的目光里無一不是「意外」與「震驚」之色。

  「這個傢伙是誰？有誰認識他嗎？」

  「我知道，他是.......」

  「這種傢伙怎麼能出現在我們的宴會上！！」

  一聲聲質疑甚至隱隱冒火的呢喃傳入林恩與珂琳娜的耳中，但兩人都沒有對這些話語有什麼反應。

  他們只互相用只有對方聽得到的聲音交談著他們兩個的話題。

  「我以為你會在等大多數人入場之後才來。」

  「嗯？你覺得那樣你就不用被注意到了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那段時間，應該夠你糾結和放下矜持來找我了。」

  「.......我好像沒說過我一定會邀請你跳舞吧？你就這麼確信我能來找你？還是第一支舞？」

  「嗯.......如果你不來，那就只能當我猜錯了。」

  「嗯？就這麼簡單？」

  「放心，我不會在之後時不時刺你一下或者在後續的事項上給你下絆子的。」

  「呵。」珂琳娜撇撇嘴，一點兒都不帶信的，「你就算不在這些事上下手，也會從別的地方彌補回來，總之就是不會讓我好過，畢竟脫離了你的計劃掌控.......」

  「不。」

  林恩忽然轉過頭，很是嚴肅地說：「我是認真的。」

  「我之所以會覺得你一定會來邀請我跳舞，還是第一支舞，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忍心看著我因為沒有被邀請而孤零零地縮在角落無所是從——你不是一個會冷落朋友的人。」

  「.......」

  珂琳娜的腳步忽然慢了一拍，差點沒摔倒。

  好在常年的鍛鍊讓她擁有著不錯的平衡能力，只是晃了下身便重新穩住。

  「朋......朋友？」她的聲音中的顫抖里藏著不可置信，「你還會把我當朋友.......不，你居然願意把別人當『朋友』？！」

  「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

  林恩不說話，只側過腦袋，看著她笑了笑，又重新望向前方。

  「........」

  看著他默不作聲的樣子，珂琳娜忽然感覺有種莫名的哀傷感從他身上鋪天蓋地地湧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可瞧著林恩這模樣，她又琢磨不定對方是不是又用這種「讓她自己去猜」的表演方法來戲弄自己。

  混蛋！是不是你倒是說句話啊！!

  這種說話只說一半的人是真該死啊！！！

  珂琳娜手掌氣憤地開始用力，但很快又因為怕用力過度鬆開了。

  我可真是個好欺負的傢伙.......她悲哀地想著。

  嘆了口氣，偷偷看了眼少年的側臉，珂琳娜遲疑半晌，最終還是出聲說：「那什麼.......其實，是父親讓我來找你的。」

  「你父親麼，原來如此。」林恩像是早有預料般回答。

  「你又猜到了？」

  「不.......不用猜，因為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林恩輕聲說，「其實在你把我拉進你們家所屬的陣營的時候，這位公爵大人就該見見我了，無論是想試探我的忠心，還是刺探刺探我的膽識或其他方面，他作為克里斯汀這艘船的領航者，都應該來見見我這位新加入的船員。」

  「不過，大概是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吧，他將精力投向了其他的地方，幾乎忘了我這麼個不起眼的存在，現在既然有了機會想起來了，自然想看看我到底是個什麼品種的『螞蟻』。」

  「.......」珂琳娜沉默片刻，說，「接下來你想怎麼做，我會配合你。」

  「這個嘛.......」林恩對著少女眨了眨眼，「要不，讓樂隊放《伊莉莎白》？」

  「嗯？！」

  珂琳娜的反應有點大的驚人。

  林恩說的《伊莉莎白》，指的其實是一支名為《凱旋樂》舞曲。

  那是星輝歷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皇帝，在她的手中，星輝帝國達到了真正的巔峰。

  在傳說當中【在伊莉莎白皇帝的帶領下，太陽自帝國的西海岸落下之後，又將馬不停蹄的從東海岸升起，此時的星輝星光滿天，日照不落。】

  再之後，伊莉莎白女皇暮年之時，帝國便由盛轉衰，一直衰到了現在，如果不是家大業大，早完蛋了。

  不過雖然衰敗是從女皇開始的，但這也無法抹除她對帝國甚至是全人類的貢獻，所以很多故事或吟遊詩人都會以這位傳奇女皇為藍本，創造新的故事。

  而《凱旋樂》，就是其中最優秀的作品之一。

  它氣調平和，又很快會落入低谷，像是動員大會之前向戰士們宣告帝國處境並不樂觀一樣，但很快，這支曲子的調子便將一高再高，直直戰勝對手，帶著榮耀榮歸故里，到達真正的巔峰。

  再然後，就像所有人都不喜歡悲劇一樣，曲子會在最高的時刻進行結尾，讓大家忘記之後會發生的事情，使巔峰的激昂留存於眾人之心中，回味無窮。

  珂琳娜是知道這首曲子的，因為它也是珂琳娜在禮儀上必須學習的古典舞曲之一，但她之所以露出這樣一幅震驚的表情，是因為這是一曲由女方進行主要表演的舞曲。

  當然，如果說要更換角色的話，倒也不是不行，但問題在於，這首曲子的舞蹈如其本身一般，驕傲張揚。

  現在這個時候，還要再這麼張揚嗎.......

  這才是她有些遲疑的點。

  沉默片刻，珂琳娜最終選擇相信林恩。

  她喚來侍從，讓他告訴樂隊換首曲子。

  於是現在這首尚未到達高潮便已經落幕的舞曲，被「女皇」取代了。

  對於臨時更換舞曲這件事，周圍參加舞會經驗非常豐富的貴族們早已習慣，唯一想知道的，只有誰又要出場展現鋒芒了。

  如果這個人合適，他們倒不介意在自己不擅長的舞蹈上，當一把綠葉。

  然後，他們就發現，自己可能.......

  連綠葉都當不上了。

  因為，不夠資格。

  當舞曲剛剛響起的時候，少年只靜靜地站在那裡。

  他穿著如周圍人一般顏色的黑色西裝，仿佛與誰都沒有區別，可在舞曲響起的那一剎那，仿若鋼鐵與火焰般的氣勢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有人曾經說過，人的一言一行，都透露著這個人為人的方式，而舞蹈作為藝術的一種表演形式，更是能夠更全面的詮釋這種感覺。

  在懦弱的人身上，人們能看見他踉蹌的舞步和閃爍的眼睛；在霸道的人身上，他們能看見那隻強硬攬著舞伴腰身甚至想控制他步伐的動作。

  然而，這種判斷人的方式，落到林恩身上，忽然就行不通了。

  人們只能在他身上感受到洶湧澎湃的火焰，仿若樂曲中女皇真正化身顯靈，對著自己手下無邊無盡勢不可擋的軍隊揮斥方遒。

  這一刻的少年，仿佛是為詮釋「威嚴」為何物而誕生。

  然而，這還只是樂曲的開頭而已。

  少年把本該低沉鋪墊的樂曲踩在了腳下，讓它一路向著高處奔跑，當曲子真正的激昂之處來臨時，無數重鼓的聲音響徹了整座宴會廳。

  【咚！咚！咚！！！】

  在這些技巧優秀的鼓手手下，厚重的大鼓仿佛成了真正的戰鼓，每一聲響動，都像是戰士們發出的咆哮。

  可當它傳遞到少年身上之時，他的動作又忽然平緩了下來，仿佛不為所動，就好像.......這些是他應該見到的.......

  是這樣麼？

  不，不是的。

  隨著樂曲的曲調繼續上揚，人們明白了。

  千軍萬馬的奔騰已經過去，現在是凱旋的時間。

  那是是撕裂時代的電閃雷鳴，是碾碎其他種族的鋼鐵戰錘，是所有人類民眾洶湧澎湃山呼海嘯的歡呼！！

  而這些，都屬於他。

  舞曲本該在最激昂的時候落幕，最後一個動作是像是宣誓般隆重的腳踩地面，可在少年的身上，如改編開頭一樣，他將低調搬到了結尾，用在他手中翩翩旋轉的少女，安安靜靜地結束了這場舞蹈。

  衣冠楚楚的紳士們下意識地望向少年的臉，看著他平靜的眼眸，他們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為你們打下了世界，這是我作為戰士與領袖應該做也喜歡做的，至於你們歡不歡呼，隨你們的便。】

  「女神在上——」

  公爵僵硬地抿了一口酒，用來掩飾自己心臟的狂跳。

  他發誓，這是他這輩子看過最有威勢的表演，而結束的方法，卻又著實令人意想不到。

  這個小子.......確實有點意思。

  或許是太長時間的安靜讓有些人感到了些許不適，很快，有不明真相只覺得表演的好的人鼓起了掌。

  旋即，一個接著一個，一片接著一片，掌聲覆蓋了整座宴會廳。

  得到了觀眾回應的表演者終於能夠重新直起身子，離開舞台。

  在一同走向離開舞池的路上，珂琳娜偏頭看了眼林恩，忽然笑出了聲。

  「嗯？怎麼了？」林恩有些奇怪的問。

  珂琳娜搖搖頭，說：「不.......我只是忽然想到，我以前那麼想要被別人鼓掌歡迎，但之後他們真給我鼓掌我卻不想要了，但在剛剛.......我好像又喜歡上它們了.......」

  她有些苦惱到底為什麼，於是像是想要探尋般望向林恩，忽然間，卻發現林恩也在望著她，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你喜歡麼？喜歡的話，就一直跟我站在一起吧。」

  他伸手幫愣住的少女捋好因為活動而散亂的碎發。

  「站在我身邊，你就能安然享受四面八方傳來的掌聲與歡呼，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