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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伺機起事

2024-11-18 15:14:21 作者: 賊眉鼠眼

  京城北郊。

  此時已是深夜,神武軍軍營內,軍士們經過一整天的訓練,早已沉沉入睡,只有來往不停走動巡邏的一隊隊執夜的士兵們,仍握著手中的長矛,警惕的掃視著周圍。

  主帥大帳內,仍然燈火通明。

  神武軍大將軍趙虎坐在案前,皺著眉頭默默不語,眼皮不住的跳動著。

  擺在他面前的是,是一張薄薄的紙,紙上寫著寥寥幾個字:「時機即到,伺機起事。」

  讓趙虎皺眉的,便是這幾個字。

  副將鄭岩松靜靜看著趙虎,等著他開口說話。

  

  趙虎仍然默默無語。對他來說,這幾個字,仿佛帶著神奇的魔力,也許能令他從此飛黃騰達,極盡榮耀,也許又會讓他身敗名裂,滿門無幸。

  趙虎是個孤兒,五歲的時候家鄉鬧饑荒,一家子全蹲在野地里刨野菜充飢,屋漏偏逢連夜雨,他的父親不巧染上了重病,拖了個把月就撒手人寰,留下母親和他,日子過得更艱難了。一個家庭沒了頂樑柱,遲早都會崩塌的。果然,父親去世後兩個月,母親實在捱不過去,還沒等天氣開春,就活活餓死了。

  五歲的趙虎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小小年紀就這樣跟著逃荒的饑民,一路走到了京城。為了活下去,他什麼苦都受過,甚至吃過死人肉。

  當時的潘尚書才剛剛執掌吏部,有一回走在街上,在眾多面黃肌瘦的饑民中,他第一眼便發現了這個小孩,儘管已經餓得奄奄一息,但他的眼中仍閃爍著強烈的求生意志,潘尚書毫不猶豫的吩咐下人將他抱走,養在京城附近的農家,並給他取了一個生氣勃勃的名字,趙虎。等到他稍大一點,潘尚書又暗中派人教他識字,教他武藝,並不著痕跡的讓他中了武舉,投了軍中,終於,在趙虎三十二歲這一年,他如願以償當上了神武軍的大將軍,執掌一方兵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趙虎等於是潘尚書收養的乾兒子,潘尚書對他有活命養育之恩。然而這麼多年過來,除了潘尚書身邊貼身的親信,沒有一個人知道,趙虎與潘尚書之間居然有著如此密切的關係。

  帳內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良久,趙虎輕吁了一口氣,將紙折好,伸到燈火前,點燃了,二人默然盯著這張紙漸漸燒成了灰燼。

  強忍住心中莫名的恐懼,趙虎低聲道:「老大人還有什麼話嗎?」

  鄭岩松小心的看了看主子的神色,這才開口道:「老大人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儘管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趙虎臉上的肌肉仍然不受控制的抽動了一下。

  老大人這是打算謀朝篡位啊!

  他到底有幾成勝算?若是孤注一擲,我是否應該盲目的跟著老大人一條道走到黑?

  關乎生死的事情,沒有一個人能毫不猶豫的慷慨赴死,儘管老大人對他有著天高海深般的恩情。

  不知怎的,趙虎的思緒飄到了那個寒冷的冬天,那個五歲的小孩,飢腸轆轆的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顧不上去害怕滿地餓死的屍體,如人間地獄般人吃人的景象,睜著麻木而空洞的雙眼,茫然的跟著逃荒的饑民,高一腳低一腳的走進了京城,沿途不斷有人倒下,然後一群人圍上去,一刀一刀的割下死者身上的肉,血淋淋的送進嘴裡……

  然後他依稀又看到了當時正值中年的潘尚書,含著淡淡的笑容,捋著鬍鬚威嚴的吩咐下人:「快去!這個孩子快餓死了,快把他抱過來。」

  …………

  「趙虎,長大了想做什麼?」潘尚書的臉慈祥可親,一如逝去的父親。

  「我要當一個威風的大將軍!」六歲的趙虎挺著瘦弱的小胸膛,像個小大人似的,許下了這輩子的第一個願望。

  「哈哈哈,好!老夫便讓你當大將軍!」潘尚書笑得很開懷,眼中的疼愛之色溢於言表。

  …………

  …………

  趙虎揉了揉臉,抬頭發現,帳內一盞孤零零的油燈更昏暗了。…。

  看了看正等著他說話的鄭岩松,趙虎苦笑了一聲:「趙某這條命是老大人給的,多活了近三十年,從一個快餓死的孤兒,到今日掌兵數萬的大將軍,夠本了。」

  鄭岩松沉默了一會兒,遲疑著開口道:「將軍,……天下沒幾個人知道您與老大人的關係,其實您若不予理會,就算老大人倒了,也不會連累到將軍的前程……」

  「住口!」趙虎怒目暴睜,「我趙虎不敢自稱是個忠臣,但好歹是一條堂堂正正的漢子!老大人從死人堆里把我救出來,養育成人,便是一條狗,也該知道報恩?如今老大人正是需要我之時,我怎可做出那無情無義之事?」

  鄭岩松被趙虎的怒氣嚇得後退了一步,誠惶誠恐的跪下道:「末將該死!末將失言!」

  疲憊的嘆息了一聲,趙虎有氣無力的道:「……你去傳個話,告訴老大人,趙虎願為老大人效死命,神武軍隨時準備入城——清君側!」

  最後三個字,趙虎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中迸了出來。

  鄭岩松聞言眼皮一跳,身子感覺到一陣冰冷的寒意,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害怕嗎?」趙虎忽然笑了,笑容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顯得不可捉摸。

  鄭岩松搖了搖頭,表情堅定的道:「將軍待我恩重如山,末將誓死跟隨!」

  趙虎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鄭岩松不敢多言,行禮後退出了大帳。

  趙虎無聲的笑了笑,清君側,古往今來,多少亂臣賊子謀朝篡位時用過的藉口,有的功成了,黃袍加身,有的失敗了,九族被誅。——老大人會是哪一種下場?我呢?

  呆呆的坐在大帳內,夜風掀開了帳前的帘子,一團烏雲正悄悄的遮住了明月,夜色茫茫,萬物無聲,趙虎的心也如同被籠罩在烏雲之中,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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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宮御書房內。

  皇上的聲音一如往常般平穩:「……你的情報是否屬實?」

  方錚難得正經的點頭道:「皇上,千真萬確呀,這個情報是影子的一個老弟兄用命換來的……」

  「這位弟兄在偷聽潘尚書與幕僚的機密談話時被發現,潘府關著大門在府里搜索了三天三夜,虧得他在潘府的花園裡用土把自己蓋住,不吃不喝的埋了三天,這才躲過了搜查。可惜在即將逃出府時,還是被潘府的護院一箭射中要害,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接應他的兄弟,這才斷氣……」方錚的語氣有些傷感。

  皇上的臉色絲毫不變,仍然板得緊緊的,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皇上,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潘尚書要謀反了?」方錚很好奇,有人跟皇上搶椅子坐,皇上怎麼一點兒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朕幾年以前就看出來了,他遲早會走上這一步的,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沉不住氣。」皇上冷笑道。

  方錚暗裡翻了翻白眼,聽聽,人家這馬後炮放得多漂亮,幾年以前就知道了,那你這幾年幹嘛去了?由著他發展勢力,等到他跟你勢均力敵的時候你再動手收拾他?

  「可是……為了這事兒,咱們有個弟兄賠上了一條命呀……皇上,您不感動嗎?」方錚覺得皇上現在的表情很不合時宜,人家為了你連命都丟了,他怎麼一點傷心惋惜的意思都沒有?難道別人活該為你死嗎?

  「感動什麼?」皇上淡淡的問道。

  方錚不禁有些激動:「我影子裡的弟兄為了給皇上探聽情報,死了一個啊!」

  身為影子的首領,方錚無法接受屬下為國捐軀後,皇上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欠奉,這讓方錚覺得屬下死得有些不值,莫非人命在帝王眼中就這麼賤嗎?

  「按律撫恤便是了,朕還要做什麼?嚎啕大哭嗎?」

  見方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皇上嘆了口氣。

  「方錚啊,你如今也算身為上位了,怎麼還將喜怒形於表面?難道高興或者憤怒一定得在表情上體現出來才算數嗎?影子裡剩下的那幾十個人,哪一個不是跟了朕好些年的?朕難道真不傷心嗎?可朕是皇帝,是天下共主,若連這點城府都沒有,如何去號令群臣,教化萬民?」…。

  方錚釋然,但仍不滿的咕噥了一句:「我跟你說分成的時候,你的情緒就很失控嘛……」

  「你說什麼?」皇上的聲調略略高了些。

  方錚趕緊陪笑道:「啊,微臣認為皇上簡直是英明神武之極,堯舜禹湯算什麼,跟您比起來,拍馬都追不上,皇上之雄才大略,古往今來……」

  「行了行了,你的馬屁功夫依然沒有長進,拙劣之極。」皇上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潘尚書果然準備謀反了,說說你的看法,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置此事?」

  「呃……要不,皇上您先說?」方錚一時拿不準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想法,若說錯了,難免又是一頓臭罵。

  「朕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哎呀,皇上您這不是拿我當外人嗎?千萬別客氣,還是您先說……」

  「朕讓你說你就說。」

  「要不咱們猜拳?誰輸了誰先說……」

  「方錚!你哪來那麼多廢話?」皇上的臉色不太好看了。

  方錚縮了縮脖子,趕緊陪笑道:「皇上,您別發火呀,剛才您不是還教導微臣,喜怒要不形於色嗎……」

  皇上怒哼了一聲。

  理了理思路,方錚遲疑道:「微臣覺得,此時若莽莽撞撞將潘尚書抓起來,恐怕也解決不了此事,潘尚書在朝中經營多年,勢力龐大,朝堂和軍中皆有他的心腹,抓了他只怕會適得其反,加促了他手下的爪牙造反,所以咱們只能等他露出猙獰的面目,亮出血淋淋的獠牙,伸出邪惡而骯髒的魔爪……」

  「閉嘴!說重點!少給朕賣弄你那點可憐的文采!」皇上實在聽不下去了。

  方錚還有一大堆形容潘尚書醜惡嘴臉的形容詞兒沒說呢,到了嘴邊被皇上打斷了,不覺有些悻悻然。

  「……是是是,微臣覺得,咱們應該一邊等機會一邊抓緊時間布置,特別是潘尚書潛伏在軍中的同黨,更要趁其不備,一舉擒獲,否則一旦潘尚書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候,兵權在他手中,大事不妙啊!」

  皇上對方錚的見解頗有幾分滿意,笑著點頭道:「你這官兒倒是沒白當,說的確有幾分見地。潘尚書現在確實抓不得,抓了天下必將大亂。可是朕有一個問題要問你,——潘黨在朝中的文臣朕不擔心,你知道潘尚書隱藏在軍中的將領有哪些人,各自擔任著什麼職位,麾下能調動多少兵馬嗎?」

  方錚老老實實道:「微臣不知道。」

  皇上皺眉道:「投鼠忌器啊!朕查了這麼多年,一直查不出軍中到底哪些人死忠於他,查出來的,都是一些小魚小蝦,無關大局,這些人隱藏得太深了。若不能將他在軍中的羽翼徹底剪除,就算將潘尚書抓了殺了,朕也如鯁在喉,不得安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方錚理解的點點頭,確實不好辦吶,抓潘尚書容易,可那老東西身後勢力如此龐大,又不清楚軍中到底哪些將軍死忠於他,萬一抓了那老東西,忠於他的將領造反怎麼辦?鬧不好就天下大亂了,到時候湊熱鬧的,等著打秋風的,落井下石的,一股腦兒都來了,老百姓還怎麼過日子?他這皇帝還怎麼當?

  在軍中大肆搜捕排查也不靠譜,就算抓到人了,別人承不承認先不說,萬一抓錯了呢?

  比如說,人家沒招誰沒惹誰的走在街上,忽然從街旁邊忽然竄出一個人來,二話不說從背後捅了他一刀,結果一看正面,嗯?不對?又趕緊道歉:「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被捅的那個冤不冤吶?

  目光盯著方錚,皇上眉眼之中隱含威勢:「你認為朕該怎麼辦?」

  方錚為難道:「這個微臣可真說不好了,皇上,軍中之事甚為敏感,您得乾綱獨斷才是呀。」

  皇上笑了笑,「無妨,朕已有了主張,就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轉了轉眼珠,方錚道:「微臣以為,在不知道何人忠於潘尚書的情況下,如今之計,不能打草驚蛇,只能秘密調遣皇上信得過的軍中將領,以訓練或移防的名義,率軍逐漸向京城靠近,然後下令邊軍戒備,一旦發現某支軍隊不穩,有謀反的跡象,立馬命邊軍南下,與城外駐紮的軍隊互成犄角之勢,兩面夾攻,如此叛亂或可快速鎮壓……」…。

  皇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方錚心裡沒底,不知自己說得是對是錯,見皇上沒表態,方錚試探道:「要不……咱們乾脆把潘尚書抓起來得了,然後大刑逼供,叫他把同黨的名單交出來,皇上再按圖索驥抓人就是了,多簡單呀,對?呵呵……」

  皇上冷笑:「你未免也太想當然了。潘尚書年愈古稀,心志堅定,且混跡官場多年,你覺得他有可能會承認嗎?換了你是他,若被抓了,你會怎麼辦?」

  「英雄饒命?」

  「……你就是一無賴!」皇上怒道。

  頓了頓,皇上淡淡的道:「潘尚書那裡,你再多派些人盯緊了,務必將此事查得更清楚一些,但你要記住,切不可打草驚蛇,朕想看看,君臣數十年,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有何能耐坐上這萬王之王的龍椅!」

  說完皇上龍目中精光暴射,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噴勃而出。

  方錚嚇得低垂著頭,半晌不敢出聲。

  好犀利的王霸之氣!可你對我噴沒用,朝潘尚書噴一噴,沒準這會兒他早就痛哭流涕,低頭認罪了……

  生平頭一次,方錚隱隱感到了擔心。

  形勢已經一目了然,一個皇帝,一個叛臣,倆老頭憋著力氣掰腕子,誰贏了誰就坐龍椅,可萬一皇上輸了怎麼辦?以自己和潘尚書之前的恩怨,那老東西如果登了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砍了我全家的腦袋,來祭他的新國旗?

  方錚覺得,目前自己能做的,就是將影子下屬們全都派出去,玩命的打聽情報,好給皇上有力的支持。除了這件事,剩下的,就是求神拜佛,希望潘尚書那老宅男在家裡散步時,一不小心跌個跟頭摔死了,多省事呀。

  抬頭看了看皇上,見他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方錚忽然感到寒毛直豎,皇上這眼神太瘮人了!這麼盯著我,打啥壞主意呢?瞧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樣,似乎早就有了對付的辦法。

  「皇上,咱們先說好啊,微臣膽兒小,一般只做幕後工作,衝鋒陷陣的事兒您可別找我,再說微臣家裡三代單傳,千頃地里一棵苗……」方錚覺得醜話說在前面實在是中華民族自古傳下來的一種美德。

  「誰說要你衝鋒陷陣了?就你這膽子,上了戰場也只剩掉頭就跑的份兒。」

  方錚終於放了心,仔細一琢磨,皇上這話啥意思?

  「皇上,那倒不至於?趕鴨子上架,微臣還是勉強可以上陣殺敵的,就怕宓兒會當寡婦,您看著也不落忍不是……」方錚乾笑道。

  「欽天監算過你與宓兒的生辰,下月十五乃黃道吉日,你與宓兒那天成親。」皇上忽然沒頭沒腦的說道,眼中閃過幾分複雜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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