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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縱橫四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八百里沂蒙㈡

2024-11-21 02:22:59 作者: 肖申克117

  人人(那個)都說(哎)沂蒙山好,沂蒙(那個)山上(哎)好風光。

  青山(那個)綠水(哎)多好看,風吹(那個)草低(哎)見牛羊。

  高梁(那個)紅來(哎)穀子黃,大棗(那個)黃梨(哎)甜又香。

  咱們的毛主席(哎)領導的好,沂蒙山的人民(哎)喜洋洋。

  ……

  李思明不止一次聽過《沂蒙山小調》,第一次聽這首歌的時候是在北大荒,當時是一位來自山東日照的知青唱過的,有過不同的歌詞版本。再一次聽到的時候,他正和小刀行進在蒙山大山里。高高的喬木雖然樹葉已經凋零殆盡,那混雜在一起的松樹仍能遮住冬日上午的陽光,兩人卻大汗淋漓,當停下來的時候,山風吹得人渾身發抖。

  「小刀,你不會記錯了?走了老半天怎麼還沒到啊?」李思明擦了把汗道。他聽了孫昌的母親拒絕小刀的拜訪,心裡很著急,將公司的事情交待了一下,沒過兩天,就跟著小刀千里奔赴山東,一路上飛機換火車,火車換汽車,汽車換三輪,現在靠雙腿在大山里行走著。

  「怎麼會呢?山路就是不好走,要不然我怎麼會消失一年之久呢?」小刀道。

  

  「你就別辯解了,我承認這一年多來你的工作很偉大,行了?」李思明道。

  「主要是你這幾年香車寶馬的,雖然每天也鍛鍊,可是你得承認你的體能已經退化了!」小刀道。

  「這……我承認我地體能是沒達到最佳狀態。可是你帶我在這大山里轉來轉去,我總感覺我們在繞***!」李思明瞅著巍巍的蒙山,感嘆道。

  「再翻過一座山,趟過一條河,然後再翻過一座山,再爬過一道嶺,就會見到一座橋,過了橋就到了!」小刀道,「不遠!」

  「這還不遠?」李思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趁早走。要不然,就只能在這深山裡過夜了!」

  「沒那麼遠。中午就能到。要我說,首先你這態度就不好。咱們做的是一項高尚的事業,首先要一顆虔誠的心和堅毅的……」小刀走在前頭,領著李思明在山間小道里向前行進著。

  「你還是閉上你的嘴巴,省點力氣!」李思明在後頭罵道,「要是修條路就不錯,可以雇一輛車,就省掉許多時間!」

  「哎。是個好主意,可是你捨得出錢嗎?」小刀在前面嘀咕道。

  「你說這話,就是門縫裡看人!」李思明在後面高聲說道。

  「你別生氣,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小刀反駁道。

  「好,就沖你這話,我一定要修條路!」李思明發誓道。

  「行。天知地地你知我知,還有這八百里沂蒙山也知,說話要算話哦!」小刀道。

  「小子。別用激將法,這玩意對我不好使。」李思明笑了,「我說到就會做到的,請您老放心!咱多得就是錢!」

  「這就對了嘛,也不枉國家和軍隊對你的教育!」小刀在前面仍然自顧自地唱高調,卻不防李思明從後面趕上來,摔他個四腳朝天。

  兩人繼續上路,翻過一座山,趟過一條河,然後再翻過一座山,再爬過一道嶺,見到一座小橋。蒙山地區風光幽美,景色迷人,橋地對面是一個不小的山村,橋下孱孱地流水讓李思明不禁「呤詩」一句:小橋流水人家。

  李思明已經習慣於都市的鋼筋水泥構成地森林,這裡的大自然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得到放鬆,李思明決心每年抽出時間多親近一下大自然——這總是後來那些城市森林中看上去很忙碌的一群人常掛在嘴上的,說這話時,其實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帶著某種「優越性」,那些真正在大山里出生和成長的人,卻夢想著城市裡的生活。

  山村里地人對這兩位穿著人模人樣的「城裡人」很好奇,有人主動上來問候。其實小刀來過,很容易就找到了孫昌家。孫昌家人口多,他有三個弟弟和各自的媳婦,加上小孩,滿滿的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李思明和小刀兩人今天來得很巧,正趕上孫昌的兒子過十四歲大壽,兩人在門前一出現,就讓這一家人立刻行注目禮。

  孫昌妻子李琴見過李思明好幾次,見自己過世男人最敬重的戰友到來,讓她一時有些吃驚。

  「娘,這是娃他爸部隊裡地首長,李同志!」李琴熱情地將李思明和小刀兩人讓了進來。

  李思明有太年輕,可不是什麼首長。

  「大娘,我可不是什麼首長,叫我小李就成!」李思明謙虛地說道。

  也許是自己兒子部隊裡的人,也許是看在自己孫子的份上,李思明沒有享受到被驅逐出門地待遇。不過,孫昌老母親看上去並不十分熱情。

  「二子,給兩位同志倒杯茶,媳婦們和俺準備一頓午飯,來的都是客!咱沂蒙人是老區,別給咱沂蒙人丟臉。」老母親吩咐道,起身去了廚房。

  李思明看著孫昌的兒子孫大軍——孫昌因為想有朝一日指揮一支大軍,所以給自己兒子起了這個名,從這位14歲的孫大軍身上李思明可以看到他父親孫昌的模樣。

  「我上次見你時,還是7年前,那時你還是小蘿蔔頭,現在一眨眼你就成了小大人了!」李思明感嘆道,「叔叔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14歲大壽,我沒準備,就送你一支手錶。」

  李思明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那位李小明同志真的是生活在蜜罐子裡,這很難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李思明身上只有這塊手錶可以當作禮物,這是楊月送給自己地名表,沒想到又要壽終正寢了,他「留戀」地看了一眼,將手錶往孫大軍手腕上套,這孩子也知道不應該收,連忙推辭。

  孫昌的三位弟弟都是純樸人,雖不知道李思明這手錶值多少錢,可是看上去亮晶晶的。一定是高檔貨,慌忙想攔住他。

  「幾位大哥。大軍他爹跟我是兄弟,他的兒子我送支手錶算什麼。想當年我們在戰場上也是一起玩命,要是不要這支表,我這臉往哪擱?」李思明撒了個小謊,「再說我送這支表,就是願大軍珍惜時間,快快成長,早日像他爹一樣成為一個男子漢!」。

  李思明說得很懇切。孫昌的三位弟弟聽了這話一時沉默不語,他們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對於他們來說,親愛的大哥就是一道橫在他們的前面的山。李思明將手錶往孫大軍右手腕上套,可是太大了,李思明只好往他兜里塞。

  「李叔叔。來這裡之前,你去過烈士陵園嗎?」孫大軍看著李思明,眼神中充滿期盼。當年去烈士陵園的時候,他還很小,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

  李思明和小刀兩人對望了一眼,他們覺得自己都很虛偽,自從離開了軍隊,他們根本就沒去過遙遠地雲南麻栗坡,都是其他挨得比較近的戰友們抽空去看過。

  「看過,你爹地戰友們都去看過,每年清明或者八一的時候,都會去看,好著呢!」李思明道,同時也在自責。李思明一直就很忙——人們總是會為自己地行為尋找著理由。

  「人家都說俺爹是個戰鬥英雄,可我從沒有聽我爹的戰友親口說過我爹的光榮事跡,李叔叔,你給我講講好?」孫大軍抓住李思明的胳膊肘兒,哀求道。

  「好,我給你講講,你一定要記住,你爹是個大英雄,永遠都是!」李思明沉聲地說道。

  李思明無疑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在小刀看來他滿嘴都是胡編亂造,但是小刀卻無法站出來否認,也無法對著一個為自己父親驕傲的孩子說:你的父親從來就沒上過真正地戰場!如果能夠,他希望李思明所說的都是事實,但是事實卻總不以人的主觀希望為依據的,這很殘忍。

  「俺爹原來真是一個大英雄啊!」孫大軍聽了李思明善意的謊言,心裡十分驕傲。

  「那你就應該好好學習,將來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李思明鼓勵道。

  「李同志。」孫家二哥說道,「大軍這孩子,很聽話,學習成績一向不錯,就是中學太遠,每天天剛亮就要走二十里山路,天氣好還行,要是颳大風或者下雨,就遭罪了。咱這大山里,樣樣不比山外頭,連條像樣地路也沒有,山里出的大棗、野山菌之類的想拿到外面換點錢,也不容易。」

  「是啊,幾十年了,從老一輩起就張羅著開山修路,可總是辦不成!」孫家三哥道。

  李思明心中一動:「是不是缺錢啊?」

  「人手倒不缺,咱老區人民覺悟就是高,雖然現在不提倡搞運動了,但是修路這事是咱們地夢想。就是這大山里修路,光買炸藥的錢咱們就買不起。」孫家四哥道。

  「這個好辦啊,我們出錢,你們出力,只要咱們齊心協力就一定能修成!」李思明道。

  「李同志,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孫家幾兄弟齊聲說道。

  「當然沒問題了。」李思明道,「咱當兵的說話算話,能為老區人民干一件好事,也是我們的光榮!」

  「那好啊,俺去通知我們村長大叔,讓他也知道!」孫家老四是個急性子,起身出門去了。

  李思明想了想:「兩位大哥,我有個事想問一下。」

  「李同志,你跟俺大哥是戰友,有什麼話就直接說!」

  「這位小夏,上次也來過。」李思明一指小刀道,「可是大娘卻沒讓他進門,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孫家兩位兄弟。沉默了一會,讓孫大軍離開,才打開話匣子。

  「其實俺娘也是好意。俺大哥當兵在外,在戰場上又成了烈士,表面上風風光光的,可是對我們家來說卻總是個傷心事。」孫家兄弟狠狠地抽了口煙,「尤其是俺大嫂,嫁到俺家以來,忙裡忙外的,沒有享一天福。連俺兄弟三人都是靠大嫂成地家。現在大哥早就不在了,我們家可不想讓俺嫂子守一輩子寡。」

  「可是。那也不應該不讓小夏進門吶?」李思明還是不明白。

  「話是這個理。可是每年八一或者過年的時候,公社(鄉政府)。縣裡的人武部都會派人來看望家屬,前幾年,俺大嫂還經常被請去作英雄事跡報告,咱沂蒙是革命老區,都是有覺悟的,俺大哥是烈士,俺大嫂就是想改嫁也得照顧別人的看法不是?可不能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

  貞潔牌坊。李思明明白了,相傳古代那些年輕就守寡的女子發誓終身不嫁,通常被稱為「貞節烈女」。那曾經顯赫一時的徽商的鼎盛,同時也伴隨著「烈女」數量的同步增長,徽州鹽商一方面在揚州一帶提倡風雅,文酒聚會。紛紛「以儒飾賈」,用儒家倫理給自己貼金;另一方面,則在老家徽州。殫精竭慮,要將桑梓鄉土塑造成慈孝天下無雙里,錦繡江南第一鄉,營造一個「程朱闕里」地理教重鎮。於是,徽商婦的貞節,有意無意之間成了男人博取名聲地籌碼。貞節牌坊就是徽商炫耀的本錢、徽商婦難逃地宿命。

  孫昌的老母親年輕就守寡,好不容易才將幾個兒子拉扯大,所以心地善良的她不願見到自己的大兒媳婦也重蹈自己覆轍。可是無論是鄉政府還是別的組織上的人,三番五次來慰問、表彰,本意是好的,但在客觀上也是一個無形地枷鎖,加上四鄉八鄰的「名聲」,因此這位老母親不希望看到有「組織上」的人來家裡。好心也能辦壞事,說的就是這樣的事情,這無疑讓人無比尷尬。

  想到此處,李思明和小刀兩人面面相覷,無地自容,這一出可是他們打破頭也從來沒有想到的。

  「大娘,我們這次來不是代表任何組織地,也不是代表部隊的,我們是代表個人來的。」李思明找到正在忙碌著地老母親,「孫昌是位好同志好軍人,他曾經對我說,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為家鄉修一條路,能通汽車,讓老家的人能夠到外面看看。只是可惜,他沒能完成這個心愿。這次我和小夏同志過來,就是要完成孫昌同志的心愿,沒有別的想法。你老的想法,我們都已經聽三位大哥說了,我們尊重您老的看法,也十分贊成。」。

  李思明不知道今天撒了多少次謊,孫昌可從沒對他說過他有這個心愿,如果力所能及地為他的家鄉做點什麼,孫昌也應該感到欣慰?

  「哎,俺大兒是個實心人,一心只為別人想,在部隊裡的津貼也總是往家裡寄。」白髮蒼蒼的老母親嘆息道,「也難得你們當戰友的這麼用心,讓你們費心了。要是讓四鄰八鄉的知道了,大夥都會很高興的。」

  「能為老區人民作貢獻,也是我們的光榮!」李思明連忙道,「不費事!」

  「還是子弟兵好啊!」老母親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俺也對不住夏同志,俺給你們賠不是!」

  「不礙事,不礙事!」小刀連忙擺手道。

  那位村長大叔很快就被請來了,這位村長也一把年紀了,顫悠著步子,一把拉住李思明的胳膊道:「謝謝子弟兵啊!」

  李思明連忙將老村長扶著坐下,並許諾一定辦到。小刀從包里取出了五千塊錢,十元一張,擺了好幾迭,他們來之前可沒想到這個,也沒帶太多的錢。

  「村長大叔,這五千錢你老先拿著,召集人手先合計一下,這次來得太匆忙,過幾天我回去一定會再帶一筆錢過來。我保證要修一條寬敞的大馬路,讓村里人出山也方便一些,咱村裡的特產什麼的也可以方便地運出去換一些錢,貼補一下家用不是?」李思明將錢推向老村長。

  「謝謝了,孫昌這娃雖然犧牲了,可是卻有這麼個好戰友啊!」老村長手撫著李思明的胳膊,嘆息道。

  「村長大叔啊,我聽說村裡的沒有學校,我有個主意,您看好不好?我準備在這孫家村建一所小學,一所中學,要建最寬敞的磚瓦房,這樣村裡的孩子就不用起早摸黑,外村的孩子也可以在又結實又漂亮的新校舍里學習,這樣可好?再窮不能窮教育啊!」李思明靈機一動。

  「李同志,你這樣想太好了,可是這又要一大筆錢啊,俺們村可不想讓你太破費,掙錢不容易啊!」老村長誠懇地說道。

  「村長大叔,您別擔心,他有得是錢!」小刀插嘴道。

  「是啊,村長大叔,沒關係的,建學校很重要,娃兒們能有一個好學校讀書,將來也能到城裡讀大學,成為國家棟樑之材。要是在外面幹得好了,將來也能為家鄉人民幫襯一二嘛!」李思明隱蔽地瞪了小刀一眼,還得順著他的話說。

  李思明和小刀這兩人在這蒙山深山裡來了這麼一出善舉,在這個叫孫家村的小山村里引起了轟動,這兩個「大善人」天天被村里人自發地請去吃飯喝酒,不去還不行。

  山村沒有什麼大魚大肉,只有秋天採摘後曬乾的野菜,但吃得卻舒坦無比;

  大山里沒有名酒,只有自釀的白酒,成色不太純淨,很烈,但也令人痛快;

  最純樸的就是山里人,你給他們一份關愛,得到卻是十倍的回報,在這個小山村里住了三天,李思明和小刀兩人卻反過來被教育了一番,感動壞了,結果就是天天被灌得酩酊大醉。

  李思明計算著時日,只得讓小刀留下來幫助修路,自己卻要離開了,他離不開自己的工作,他順便還得弄一筆錢和一些物資過來。李琴頭戴著頭巾,將李思明送出了很遠。

  兩人一路無話,李思明走上了一道山嶺,停下了腳步。

  「嫂子,我在這裡三天,一直沒機會跟你聊聊。本來我以為我們到這裡來,能夠表示一下孫昌生前這些戰友們的關懷,沒想到卻給你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煩。」李思明字斟句酌地說道。

  「李同志,你別多心,俺沒什麼想法!俺就想將大軍拉扯大,將來出人頭地。」李琴黯然道。

  「嫂子,其實我覺得得大娘想得很有道理,你不妨考慮一下。」李思明道,「人人都有尋找自己幸福的權利。」

  李思明覺得自己的話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正享受幸福生活的人是沒有資格去說服正陷入婚姻悲劇中的人的。李思明的到來,只會讓她想起了過去和跟過去有關的人。

  「你放心,我會考慮的。」李琴強顏歡笑道。

  「那好。你放心,大軍這孩子的未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爹在九泉之下失望的。」李思明保證道。

  「那讓你費心了!」李琴道。

  「嫂子,你回。」李思明擺擺手道。

  「那你慢走!」

  李思明猶豫了一下,想張口再安慰幾句,卻找不到更好的言辭。他轉身下了山嶺,在山溝里回頭看去,李琴仍孤身一人站在高高的山嶺上,那頭巾的一角在風中搖擺著。

  李思明遠遠地揮了揮手,深深地嘆了口氣,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山外走去,最後消失在密密的樹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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