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毀滅 上

  石巨人魔法無功，又無法發現隱於黑暗中的敵人。他默立一刻，忽然雙手握拳，仰天咆哮。

  那巨大的吼聲直衝上夜的黑幕，甚至於一度撕破空中的黑幕，讓點點星光重又照耀在比蒙峰上！

  

  他的吼聲又掀起一場小形的風暴，將身周百米之內的建築紛紛摧毀！

  伴隨著這樣一陣吼聲，石巨人身軀發出陣陣巨岩磨擦的轟鳴，構成他身軀的巨岩開始緩緩飄移，岩石縫中透射出隱隱的土黃色光芒。石巨人的身體又長高了將近十米，這才停止了咆哮。

  羅格此刻仍心有餘悸。

  他雖然備有最後的逃命手段，但森林之魂的恐怖威力他再清楚不過了。一旦靈魂被鎖住，胖子準備的保命手段能否見效還很難說。

  「這是什麼怪物？」隱於黑暗中的羅格一邊分辨著石巨人的氣息，一邊低聲問艾德蕾妮。只是不等她回答，羅格已經從石巨人身上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於是皺眉道：「不對！他不是魔獸，而是一個德魯依！以他的力量來看，十之八九是四大德魯依之一。原來站在獸人背後的是自然女神啊！」

  艾德蕾妮哼了一聲，道：「都看到他施放森林之魂了，你居然現在才想明白他是德魯依嗎？喂，他發現我們了，你這一次怎麼不害怕了？」

  石巨人的雙眼已由原本的琥珀色變成了淡淡的紅色。經過魔法加持後，他的雙眼已換成了真實之眼，足以破除一切幻象和隱形的效果，自然也就發現了大大咧咧立在他腳邊的羅格和艾德蕾妮。

  仰望著數十米高的石巨人，羅格臉上的驚懼之色早已無影無蹤。他毫不在意地對石巨人對視著，微笑著道：「只有未知才能讓我畏懼。」

  此時廣場中擁進數百名狼人衛士，他們看到了石巨人，高呼著大地先知，向羅格與艾德蕾妮衝來。而被獸人膜拜的大地先知已先一步抬起大腳，重重向傲慢無禮的羅格與艾德蕾妮踏下！

  烈風已經吹拂起兩人的衣袂，但是艾德蕾妮依然旁若無人、似笑非笑地對羅格道：「那麼我呢？我是已知還是未知？」

  羅格哈哈一笑，身影一閃，已經出現在數十米外，間不容髮地避過了大地先知踏下的巨足。

  他的大笑聲遙遙傳來：「你嗎？以前是未知！」

  艾德蕾妮微微一笑。直到大地先知的足底幾乎觸到她飄揚的秀髮，她的金瞳才亮了起來，身影自原地消失。

  轟！

  大地先知的巨足在地面上踏出了一個足有數米深的巨坑，飛濺的碎石將沖在最前面的幾個狼人都打得倒飛出去。

  「這是……這是赤裸裸的勾引啊！」隱於虛空中的地底侏儒全身都在因興奮而顫抖，它甚至不知道怎樣的嚎叫才足以宣洩中心中的顫慄。

  「你給我閉嘴！」威娜怒叱。格利高里的確討人歡喜，可是很多時候它也讓人簡直無法忍受。

  「是，是……」對於兩位主人的某些命令，格利高里經常虛心接受，但是堅決不改：「最美麗的威娜主人，您看，那個女人簡直就是在直接挑戰您的威嚴啊！您的光輝豈能任由她這樣一個凡俗褻瀆呢？雖然她身上流動著魔界皇帝的血脈，可是您又怎麼會怕這些？就算是魔皇親來，那也只有在您龍魂戰槍下呻吟的份啊！依我看，若不直接一槍捅死她，恐怕是難以抹去她塗在您光輝上的污點的。」

  格利高里這一番慫恿顯然存有不小的私心。它雖然早已成為神聖巨龍，無論從位階還是力量潛力上都已壓倒了當年身為魔龍之時，可是前世的烙印仍極為清晰，令它本能的對身體中流動著魔皇血脈的艾德蕾妮畏懼不已。偏偏這個艾德蕾妮還總是對它心懷不軌，數次出手強搶。雖然不知道落在艾德蕾妮手中是何下場，但是智慧之格利高里用尾巴也能想得出來，那是絕不可能比呆在兩位主人身邊更有前途的。

  既然衝突不可避免，那就要想辦法永絕後患。這是格利高里從主人的主人那裡學來的。

  威娜坐在龍魂戰槍上觀望著下面的戰局。聽到格利高里的挑撥，她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我若是一槍捅死了她，豈不是真要變成一個悍妞了？」

  格利高里忙道：「不！不！主人您可不是一個悍妞，您是悍……啊不！您如此美麗智慧，哪能和悍這個詞聯繫在一起呢……」

  地底侏儒汗落如雨，聲音越來越小。

  為了一時暢快，這些天來它已經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威娜幾乎是晝夜不停地用各種元素傷害來考驗著地底侏儒的身體，並且依據傷害大小不斷地對它進行著改造，說是要創造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悍地底侏儒來。格利高里心中發苦，再強大的地底侏儒也只是地底侏儒，隨便哪頭巨龍來了都能一腳將它踏扁。可是它心知威娜如此做的原因，又哪敢多說半句？它惟有強忍。

  威娜俯視著整個獸神殿的戰局，沉默了許久，才冷冷地道：「格利高里，你去守住那條上峰的主路。」

  格利高里如蒙大赦，抱頭鼠竄而去。

  獸神殿的熊熊烈火與震天咆哮早已經將比蒙峰下的獸人燕京驚醒。大隊大隊衣甲不整、心焦若焚的獸人戰士們吼叫著，順著宏大的上峰主路峰擁而上，誓要將膽敢入侵的敵人撕成碎肉。兇悍的雙足飛龍也成群結隊地從獸人燕京中飛起，發出淒歷的鳴叫，沖向比蒙峰頂。在數十頭雙足飛龍中，還混雜著數頭體型特異，顯然是變異過的飛龍。

  然而獸人戰士們上峰的道路擁塞不堪，如長龍般的隊伍幾乎不能前進，後面的獸人憤怒地推擠著前方的同伴，不時有獸人被擠出寬達十米的盤山路，慘叫著墮落。

  最前方的獸人戰士們雙足死死地釘在地上，不肯前進一步。原因無它，在他們面前的一座寬廣平台上，正盤踞著一頭優雅而威嚴的神聖巨龍！這些獸人戰士們不是不勇敢，只是他們並不同於獸神殿中那些已然被大地先知引導過智慧的獸人，他們身上還殘留著過多野獸的本能，正是這本能使他們在神聖巨龍無可匹敵的龍威前卻步。

  看著密密麻麻、作勢欲撲的獸人們，神聖巨龍的心中很有些底氣不足。它拼命催發龍威，可是最前面的獸人在後排戰士不斷的推擠之下，正在一步一步地挪前，而且獸人們的眼睛正逐漸變得血紅，顯然就要陷入癲狂狀態。獸人力大，又都手執精良的重兵器，它們的全力一斧可是足以砍開神聖巨龍的鱗片的！

  格利高里左右為難。它實在不願意與這些獸人肉搏，有心後撤，可是主人又下了嚴令要它死守上峰通道。看著擁擠在上峰通道上宛如一條長龍般的獸人隊列，智慧之格利高里突然靈光一閃，立刻開始吟頌起龍語魔法來。

  隨著聲聲龍吟，格利高里身下的地面震動起來。震動越來越強烈，轉眼之間伸展於半空的平台上就出現了無數條裂紋。格利高里見魔法見效，大受鼓舞，充滿威嚴地吼出了最後一個音節。

  比蒙峰半腰忽然響起一陣轟鳴，整座平台轟然塌陷，無數碎石連同數十個獸人戰士從陡峭的山峰一路掉落！

  上峰的大路就此毀去。雖然另有幾條上峰的小路，但較這條主路要窄小得多。

  格利高里浮在半空，看著下方進退不得的獸人戰士們，禁不住得意洋洋。它以龍語魔法驅動人族魔法體系中的改變地形居然一舉成功，實在都出乎它自己的預料。

  「魔導之格利高里？唔，這個名字的確不錯，以後得多向這方面發展一下了。」神聖巨龍得意洋洋地想著。

  「你叫格利高里？」一個溫柔的聲音忽然在格利高里耳邊響起。

  「當然！不過在格利高里這光輝的名字前面，最好加上智慧、勇敢或者是控法的前綴，當然，至高之格利高里聽起來也不錯！」

  格利高里心情正好，想都未想就答了話，說完後它才感覺到有些不對，四下張望，卻未看到是誰在和它說話。可是這聲音聽起來極為熟悉，讓它不寒而慄。

  「是誰在跟神聖之格利高里說話？」它充滿心虛地喝問。

  「是一個你說的悍妞啊！」

  艾德蕾妮淡淡的身影在格利高裡面前浮現，她微笑著，還伸手拍了拍它的頭。

  格利高里剎那間嚇得通體冰涼，完全動彈不得。它此刻惟一希望的，就是艾德蕾妮沒有知道它剛剛慫恿威娜的那番話。

  艾德蕾妮的手是完美的，溫軟細膩。可是在格利高里的心中，哪怕是一個深淵惡魔的巨爪在撫摸它的頭，都比她的縴手要好得多。

  時間是如此漫長……格利高里根本不知道艾德蕾妮是何時消失的，它呆了片刻，這才轉頭望向天空中飛舞的雙足飛龍，突然咆哮一聲，惡狠狠地沖了過去。

  其實時間僅僅流逝了一點而已。

  在獸神殿正中的大廣場上，大地先知怒吼如雷！他追蹤著迅若鬼魅的羅格，舉手投足間帶起罡風如刀，碎石如雨！無論是呼嘯的罡風還是飛舞的碎石，都具有毀滅的威力。廣場中初時還有數百迅捷的狼人協助追獵羅格，可是轉眼之間就被大地先知誤傷了數十個。這些狼人雖然勇悍，此刻也不得不退到了一邊。

  大地先知咆哮著，他揮手之間，荊棘風暴、叢林纏繞、太陽光束、灼熱沸騰這樣的德魯依的高階法術一個接一個地丟出，如同完全不消耗魔力一樣。

  不知不覺之間，夜空中被大地先知怒吼聲震散的黑幕再一次合攏。

  星光消失的瞬間，似乎整個世界都靜寂了一刻。

  長發飄飛的艾德蕾妮忽然在大地先知面前現身，她一金一藍雙色眼瞳成為夜幕下最亮的星辰！

  大地先知的動作停頓一下，似乎也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沉重。然而他旋即被艾德蕾妮的張揚所激怒，狂吼一聲，巨掌一揮，一道熾熱之極的魔法光束射向了凝立於空中、全無防護魔法的艾德蕾妮！

  時間的流逝開始變得緩慢起來。

  大地先知手中的光束剛剛亮起，開始湧向艾德蕾妮的剎那，夜空下忽然響起了奇異的呼嘯！

  一道濃烈的紫色光華破空而至，米羅一聲沉喝，手中燃燒著紫焰的巨錘狠狠地敲擊在大地先知的肩部！轟鳴聲中，大地先知構成肩部的數塊巨岩驟然遍布龜裂，數十石小碎石有如失去了重力般浮空而起，而更多的碎石則在鬆動。

  大地先知尚未來得及發出痛苦的吼聲，一道若有若無的淡淡黑氣自他腰間一掠而過！那道黑氣留下一團濃重的霧藹，似緩實快地飄向大地先知的腰部。大地先知身上的岩石一與這團黑霧接觸，立刻發出嗤嗤聲響，以極快的速度腐蝕下去。

  岩石蝕光了，露出的是放射著土黃色光芒的似粘稠岩漿般的肌體；肌體蝕透後，開始有火熱的漿體湧出。

  當薩拉溫格的身影自黑氣中浮現時，大地先知腰部已經多了一個方圓兩米，深達數米的恐怖傷口！

  在廣場另一邊，康斯坦丁立於屋頂，雙手間不住湧出強烈之極的聖輝。紅衣主教聖輝一擊的威力堪稱恐怖，絕不下於大魔導師施放的殺傷姓魔法。只是在聖輝出手的瞬間，康斯坦丁看清了廣場中的形勢。

  他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散去了手中的聖輝，身影消失在層層迭迭的建築之中。

  老總管緩緩轉過身來，剛好看到艾德蕾妮金藍雙色瞳泛起無比奪目的光華，一時之間，整個廣場都變成了以金藍雙色為基色的世界！

  艾德蕾妮迎著大地先知放射的太陽光束，完全不閃不避！她舞動的雙手帶著重重殘影，瞬息間即有無數手勢織就，然後她右手如蘭張開，迎向了撲面而來的太陽光束。

  風起了。

  風溫柔而又狂野。

  這是由純淨的魔法能量構成的風，它不需要咒語，不需要控制，也不需要屬姓。它毀滅，只因為它的強大！

  在思維都來不及流動的剎那，有無窮無盡的魔法能量自艾德蕾妮那纖麗的身體中湧出！魔力的湧現似無有止盡，就如在她那曲線玲瓏的曼妙身體中，蘊藏著一整座魔力的汪洋大海一樣！

  足以摧毀一切的魔法風暴瞬間成形，迎著洶湧的太陽光束，以完全不可阻擋之勢逆流而上。凡是魔法風暴所途經的空間，一切物質的存在都被徹底摧化，甚至於連熾熱的太陽光束也被解離！

  在大地先知驚駭欲絕的目光下，逆流的風蠶食盡了太陽光束，又吞噬了他的巨掌、雙腕、小臂、上臂，襲上了他的胸膛。

  如雪遇艷陽般，大地先知胸前的巨岩無聲無息地融化了。

  巨岩化盡，是裡面的肌體；肌體消蝕，熾熱體液開始蒸騰。到得最後，曾經是龐然巨人的大地先知只留下一塊巨大的土黃色晶石在風中苦苦掙扎！

  「果然兇悍！」薩拉溫格嘆息一聲，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凝立於空中的艾德蕾妮沒有聽到老總管這一聲由衷的評價，她望著眼前的巨大晶石，金藍雙色瞳中已是一片迷離。

  「埃麗西斯……你看到了嗎？看到我的魔法了嗎？我終於比你強了。可是你……你為什麼等不到再和我比試一次呢？」她怔怔想著。

  艾德蕾妮旋即從沉思中醒來，她暗嘆一聲，催動魔法風暴，就欲將大地先知最後一點存在的痕跡給徹底煉化。

  只是在這一刻，時間停頓了。

  她忽然發現，無論怎樣催動，魔法之風就是不肯前進一分。艾德蕾妮這才發覺，整個世界已失去了一切色彩，變成了黑與白的世界。思緒仍在繼續，但一切的運動都已靜止。

  因為時間的流動已經停止。

  是誰施放了時間靜止？艾德蕾妮剎那間已經在腦中想好了數個應變方案，只待時間一恢復運動，就立刻根據情況發動相應的魔法。

  就在此時，在無數人驚愕的目光下，羅格施施然飛越了半個廣場，揮起一拳，擊碎了大地先知留下的土黃色晶石！

  晶石粉碎的剎那，時間又恢復了流動，於是所有人都聽到羅格那張揚的大笑：「這一回你終於被我搶了先吧？」

  艾德蕾妮目光落在羅格的左手上，那裡仍有魔法捲軸的餘燼在燃燒。羅格動用了一個珍貴無比的時間靜止捲軸，就為了和她賭一口氣嗎？

  艾德蕾妮忽然笑了，儘管容貌一無可取之處，然而這一笑卻使她整個人顯得光輝奪目。

  「好啊，既然我們已經打平了，那就用下一次來定勝負吧。」她微笑著道。

  虛空之中，威娜面若寒霜，不知不覺間握緊了手中的龍魂戰槍。

  她忽然有點想考慮一下地底侏儒的建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