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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別來無恙(下)

2024-11-18 01:48:23 作者: 樹下野狐

  第229章 別來無恙(下)

  拓拔野精疲力竭,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念力探掃,駭然驚懼, 他的肋骨斷了四根,陰維、陽維等脈盡皆震斷,若無一月調養不可恢復。若非方才黑帝重傷在先,真元大減,這一擊之下,只怕他早已經脈盡碎, 人歸地府了。大風吹來, 背脊一陣颼颼涼意,想起適才自己冒險之舉, 心下不由一陣後怕。

  就在此時,喧鬧如沸的嘈雜聲中,驀地響起一聲詭厲的號角,淒寒入骨,仿佛西風乍起,冰河破裂。

  拓拔野倏地一震,那號角聲詭異飄渺,帶著說不出的陰冷妖魅之氣,當是洛姬雅的玉兕角無疑。

  循聲望去,浩淼冰波之上,一隻碩大的碧綠怪物急速滑翔飛來,那怪物光滑透亮,三角六足,巨眼似輪, 宛如大昆蟲。翅膀撲扇,發出尖銳刺耳的「那七」聲。

  

  其上側坐著一個黃衣少女, 仰頸吹奏一彎淡綠色玉石號角,耳垂上兩條赤蛇韻律曲彈,雪白雙足輕輕搖盪,宛如一個十一、二歲的天真女童。驀一轉頭,細辮紛揚,明眸顧盼,笑容甜美無邪,格格笑道:「哎呀,我來得遲了,沒趕上熱鬧光景。」聲如其人,沙甜如蘋果。

  眾人大凜,喧譁立止,紛紛警惕戒備。這女魔頭瞧來天真俏皮,卻是心機歹毒,厲害之至,不知她所來為何?此刻眾人蠱毒未清,萬千屍鬼尚彷徨在側,倘若她忽起惡念,以玉兕角御使這些妖鬼乘火打劫,那可頭疼之極。火族與她積怨甚深,驚怒更甚,紛紛破口大罵。

  姬遠玄踱步而出,朗聲笑道:「仙子駕臨崑崙,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不知深夜來此,有何貴幹?」應龍等人騎龍乘鳳,盤旋在前,冷冷地盯著流沙仙子,只待姬遠玄一聲令下,便立時動手擒拿。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姬公子成了金族駙馬,果然氣勢大大不同。白帝、王母還沒起身說話呢,你就搶著下逐客令啦。」姬遠玄面上微微一紅,笑道:「仙子取笑了,姬某豈敢……」

  卻聽西王母淡淡道:「姬公子何須客氣,你既是我金族駙馬,自是崑崙主人,當然有權迎客、逐客了。蟠桃會雖非仙界勝筵,卻也容不得尋常人不請自來。」

  流沙仙子舌尖一吐,笑道:「難怪世人都說王母護短,駙馬也沒進門,就已經幫他補衣裳啦。嘿嘿,你道本仙子稀罕勞什子的蟠桃會麼?若不是我的親親小情郎央請本仙子前來救駕,你們就算是拉了九龍船、八駿車,千跪百拜也請我不來呢。」

  群雄哄然,有人「呸」了一聲罵道:「辣他奶奶的,胡說八道!什麼『親親小情郎』,說得老子肉麻也麻死了……」話音未落,突然失聲慘叫,滿地抓撓打滾,皮肉通紅,黃膿長流。

  洛姬雅笑道:「肉麻而死?本仙子可從沒瞧見過,想必有趣得緊。」眾人大駭,料想必定是她放出無形蠱毒,情不自禁地紛紛退後,大聲怒罵呵斥。

  西王母淡淡道:「不知仙子的『情郎』是誰?也在這蟠桃賓客之中麼?水香竟有幸請得他來,豈能不好好拜會?」

  洛姬雅黑白大眼一轉,凝視著拓拔野,笑吟吟地道:「好情郎,西王母要拜你呢,還不扶她起身?」

  八族眾女嬌呼迭起,群雄大嘩,倍感驚訝。惟有六侯爺、姬遠玄等人早已猜到,神色古怪,微笑不語。

  拓拔野頭皮發憷,苦笑道:「仙子莫拿我取笑,拓拔野何曾央請你來?」

  洛姬雅眉尖一蹙,惡狠狠地叉腰望他,待要大發嬌嗔,突然「撲哧」一笑,啐道:「臭小子,你的臉皮怎地變得這般薄啦!怕龍女聽見了,吃醋降酸雨麼?」拓拔野臉上一紅,待要說話,卻忽地氣岔劇疼,汗珠涔涔而下。

  夸父大覺有趣,拍手大笑道:「栗子炒白果,拓拔野怕老婆。」

  拓拔野又好氣又好笑,又聽流沙仙子脆聲道:「臭小子,適才本仙子在河邊洗草藥,你忽然從水裡鑽出來,甜言蜜語、死乞白咧地央求我,說什麼有人用屍蠱驅鬼害人,讓我務必幫你一忙,將那些蠱蟲驅除乾淨,怎地現下又翻臉不認啦?」

  眾人大奇,無不譁然,雖覺不解,但料想流沙仙子所言非虛,對她敵意登時大減。

  拓拔野一怔,自己何時作過此事?驀地想起先前夸父說過,自己與他打賭,讓他追搬救兵之事。靈光一閃,轉頭迅速掃望人群。

  洛姬雅見他東張西望,聽若不聞,心下有氣,嗔道:「臭小子,你到底說不說話?再不說話我可走啦!」

  拓拔野驀地在人群中尋見晏紫蘇,見她杏眼清澈,嘴角微笑,神色輕鬆嫵媚,略帶著一絲捉狹得意,與先前那悲痛、恨怒的模樣截然不同。他心中大震,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洛姬雅拍了拍那歧獸,自言自語道:「那七,既然他不理咱們,咱們就走罷,橫豎這些人死活不干我事。省得有人還認為是本仙子沒事找事,熱臉貼人冷屁股呢。」那歧獸木楞楞地撲扇翅膀,以示贊同。

  拓拔野驀地清醒,忍痛大聲道:「是了,我想起來啦,的確是我央求仙子來的。還請仙子快快施展仙術妙發,將九冥屍蠱完全驅清!」

  洛姬雅嫣然一笑,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不屑。又嘆了口氣道:「既然我的親親小情郎出口央求,本仙子就勉為其難,作一回好人罷……」

  話音未落,委頓在地的黑帝突然「赫赫」怪叫,霍然坐起身來。眾人齊聲驚呼,都道他已氣絕,不料竟突然挺屍。

  晏紫蘇變色叫道:「三生石!快刺碎他丹田的三生石!」群雄如夢初醒,紛紛搶身上前,刀光劍影交迭亂閃,朝他腹部刺、劈而去。

  黑帝碧睛怒睜,凶光大作,突然昂首長嘯,那嘶啞悽厲的聲音宛如裂冰撕帛,說不出的刺耳難聽。聲雷如驚雷怒爆,眾人耳中嗡然,氣血翻湧,紛紛大叫著朝後震飛。

  陰風狂舞,天地陡暗。

  黑帝厲聲大吼,沖天飛起,皮肉鼓動,僕僕綻破,血花噴涌四射。腹部絢光四射,周身驀地變得透明,烏黑的骨骼,鮮紅的肌肉,藍色的血管……交錯密布。隱隱可見無數彩色的甲蟲在他體內攢集蠕動,撲扇飛舞,萬千彩光氣流繚繞奔涌,每一次衝撞,都怒綻起耀眼的光芒。

  他哈哈狂笑,凶睛電芒橫掃,厲聲喝道:「都給我過來罷!」雙手化爪,凌空飛抓。群雄腦中轟然,肝膽欲炸,神識似裂,仿佛自己的魂靈正被無數隻鬼爪硬生生地從軀殼中抽拔而出,劇痛欲死。

  洛姬雅失聲道:「攝神御鬼大法!」

  「砰砰!」數十個屍鬼哀號著飛沖而來,接二連三地撞在黑帝的身上,骨肉斷折橫飛,污血噴涌,無數隻彩色蠱蟲破體飛揚,密雨似的沖入黑帝體內。絢光朵朵跳躍,幻彩流離。

  眾人淒烈怒嚎,形如瘋魔,突然一個人支撐不住,平空飛起,慘叫著當頭撞入黑帝的手爪之中。「喀嚓」一聲,顱骨碎裂,腦漿迸飛,一叢屍蠱從斷頸噴涌而出直沒黑帝掌心。既而第二個、第三個……念力、真氣稍弱者紛紛拔地而起,悲呼怒撞,血肉漫天迸射。

  群雄大駭,苦苦強撐,應龍等土族高手集結盤旋,將姬遠玄等人護在其中,遠遠地避退開來,似乎在伺機而動。

  人影紛飛,淒嚎不斷,無數殭屍凌空衝撞,在黑帝身旁重重圍織。數不清的屍蠱繽紛亂舞,螢火蟲似的在黑暗中閃耀著妖艷而淒詭的彩光。

  翠綠的、橘黃的、銀白的……萬千絢光迷離飛舞,隨著漫漫蠱蟲一齊沖沒入黑帝的身體,如江河入海,源源不斷地奔涌匯集到他的丹田,與三生石激盪出刺目已極的眩光。

  黑帝張臂厲吼狂笑,周身急劇膨脹,閃閃發光,瞬息之間便變作近七丈余高的透明妖魔!

  拓拔野又驚又怒,汁老妖眼見敗局已定,竟破釜沉舟,不惜冒元神迸爆碎裂的巨險,以此妖法攫取眾屍鬼、群雄的神識,反戈一擊。想要奮力與之相搏,奈何經脈斷碎,有心無力。

  正自驚怒無計,卻陡然瞥見那盤蜷在地、奄奄一息的烏金巨蛇輕輕一動,悄無聲息地舒展開來。

  「仆!」蛇皮開裂,急速翻蛻,一道金屬似的黑紅色光澤倏然閃耀。繼而「啪」地一聲脆響,烏金巨蛇爆裂開來,赤光電舞,一條八丈余長、直徑五尺的人頭赤蛇破蛻怒舞,驚雷咆哮。

  燭龍!

  燭龍未死!拓拔野心下大震,這奸猾老怪必是故意裝死,養精蓄銳,等到黑帝麻痹大意之時,全力反擊。

  「轟!」絢光迸爆,屍蠱密集橫飛,黑帝那巨大透明的鼓脹身軀被燭龍蛇身雷霆電掃,登時破裂迸炸。黑帝狂吼聲中,反拍一掌,霓光爆鼓,硬生生將燭龍打得翻身飛騰。

  「哧哧」激響,黑帝殘軀如漏氣皮球似的漫空亂舞,急速縮小。他悲怒怪吼,倏地朝拓拔野電射而來!

  拓拔野心中一凜,驀地明白他要將元神寄入自己體內!驚怒交集,奮力運轉真氣,握緊刀柄,只等他衝到身前便全力怒斬。

  黑帝如狂飆卷至,猙獰怒吼,雙手當頭齊拍。

  轟然巨響,絢光刺目,拓拔野眼前一花,只覺一股洶狂氣浪當胸怒撞而來。他還未及提氣揮刀,已被撞得骨骸如散,真氣迸飛。喉中一甜,鮮血狂噴,眼前昏黑,身不由己地朝後高高摔飛。

  胸前驀地一陣刺痛,仿佛有萬千蟲子電閃沖入,耳邊聽見鬼哭狼嚎似的聲響,排山倒海似的將他淹沒。迷糊之中,心底森然一涼,又是恐懼又是憤怒,難道此身當真要被妖鬼所據?

  此念方起,忽聽黑帝發出一聲悽厲、狂怒的咆哮,既而身前一空,氣浪全消,那刺痛之感也煙消雲散。

  身下一震,似乎被什麼人緊緊抱住。所觸溫軟嫩滑,幽香撲鼻,那感覺如此愜意而熟悉。一個溫柔而嬌媚的聲音貼著他的耳畔響起:「小野,你沒事罷?我們來遲啦。」又是歡喜又是擔心,正是龍女雨師妾。

  拓拔野正自大喜,忽地又聽見一個極之熟悉的男子聲音嘿然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不經打了?」

  蚩尤!

  拓拔野心中大震,剎那之間激動欲爆,想要大笑,卻發不出聲音;想要看一看他,卻睜不開眼睛,但臉頰滾燙,熱淚卻已洶洶湧出。

  眼前昏黑,心中卻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澄淨、喜悅、安寧。一時間,他再沒有什麼可值得擔心的了。

  魷魚,別來無恙?

  他在心底微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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