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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昨日重來(上)

2024-11-18 01:47:58 作者: 樹下野狐

  第215章 昨日重來(上)

  此時月光明亮,透過交錯盤曲的樹根空隙,可以清晰地瞧見山谷中的情景。

  但見狂風大作,林木起伏, 一個素衣女子騎乘著一匹五尾獨角赤豹怒飈似的沖入其中,那赤豹仰頸怒吼,發出巨石激撞的轟然怪響。

  雨師妾動容道:「獨角炙!這凶獸消失了幾百年,怎麼竟被長留仙子收伏?」她對天下異獸如數家珍,當下稍作解釋。

  原來這猙獸又叫「猙」,原為金族上古妖獸,吞石吐火, 極是兇悍,一旦與火族的另一種凶獸「獰」合體, 便轉化成大荒至惡妖獸「猙獰」,凶狂無比。

  「猙」、「獰」二獸八百年前被金族「紫電光神」阿斐收伏,凶焰少斂。戰歷783年,阿斐等大荒四神在西海圍攻古元坎,兩敗俱傷。一個多月後,阿斐神秘失蹤,猙獰獸也隨之消匿大荒,不想竟在八百年後成為長留仙子的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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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留仙子騎炙盤旋,冷冷道:「石大頭,就是這裡了。你若能在這擊破我的『一寸光陰』,本姑娘從今往後絕不再踏入西風谷一步。」

  拓拔野心中一動:「她為何要將金神帶到此處?」還不及多想,又聽見那木訥的聲音金鐘似的說道:「一言為定。」

  白影一閃,草木貼地亂舞,一個魁偉男子昂然立定。頭大如斗, 濃眉長眼,方方正正的臉容如石削斧鑿,渾無一絲表情。黑髮如墨, 膚似古銅, 灰白色長衫獵獵飛舞,氣勢如山嶽,不怒自威。

  拓拔野念力所及,只覺他真氣如淵似海,深不可測,敬畏之意油然而生,心道:「原來他就是金神石夷。」

  金神石夷人稱「石頭人」,緘默寡言,絕少喜怒,兩耳不聞山外之事,一心浸淫法術武學。故大荒中人戲言「金神哭笑,石頭開花」。

  其時世人雖公認大荒十神之中,燭龍法術修為最高,但石夷數十年來始終隱居西風谷,極少現身,神秘莫測,一身修為究竟高到何等境界,沒人能準確估量得出。昔年無名氏所排定的「大荒帝女神仙榜」,將他列為天下第四,僅次於神農帝、燭龍與赤帝飆怒。雖不足信,卻可見世人之推崇。

  長留仙子鳳眼厲光電掃,冷笑道:「你若是輸了呢?」素手一翻,掌心赫然多了一柄九寸長的碧玉尺,圓潤通明,水紋波盪,稍一翻轉,在月光下變幻為萬千顏色,霓光縱橫,瑰麗難言。正是那「似水流年」。

  石夷瞳孔微一收縮,盯著那神尺,木無表情地道:「隨你處置。」

  長留仙子厲聲長笑,也不知是憤怒還是歡愉,雙手緊握,尖尖指爪嵌入掌心,幾滴嫣紅的鮮血從指縫間倏然滴落。

  素衣飛舞,白髮飄揚,銀白色的真氣渾身吞吐鼓動,叮然脆響,尺端彩光大作,如長虹貫空,流離破舞石夷目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緩緩舉起右手,捏指為訣。長衫鼓舞,一道耀眼的白光真氣蛟龍似的破臂飛卷,「呼」地一聲,從掌心中轟然衝出,銀芒滾滾,化作一柄素光長尺。

  石夷的「素光神尺」乃是金族上古神器,以西海寒光鐵、禺淵日月石混制而成,號稱大荒第一神尺,排名猶在火族火正尺之上。據說練成「素光神訣」之後,持此神尺,可在滿月之夜返照時光,穿梭古今。拓拔野聽聞已久,今日始得一見。

  兩人舉尺遙遙相對,巍然不動。真氣洶湧,白光霓虹沖天交錯,夜空瑰奇,飛雲迸散,狂風飛旋怒轉,谷中四壁照得光怪陸離。

  拓拔野心中一跳,驀地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預感到將要發生什麼可怕之事。雨師妾手心滿是冷汗,緊緊地靠著拓拔野,輕輕地顫抖起來,心中那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加強烈。

  這山谷、月光、樹洞、身旁緊緊相依的男子……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宛如夢境重歷。莫名的巨大恐怖猶如陰雲罩頂,濃霧瀰漫,壓得她透不過氣,迷亂卻又瞧不分明……

  當是時,長留仙子厲喝一聲,身影疾閃,一道絢麗無匹的霓光雷霆電射,呼嘯橫空。石夷動也不動,素光神尺銀光爆放,白虹怒舞。

  「蓬!」霓光素芒筆直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氣浪迸飛,光箭四射,強烈而絢麗的光芒鋪天蓋地地閃耀著,四壁轟然劇震,石飛土崩。

  彩光驀地射入樹洞中,拓拔野「啊」地一聲,只覺萬箭鑽心,痛不可抑。「仆!」衣裳開裂,十二時盤自動沖飛而出,鏗然激響,在樹隙的月光中急速旋轉,折射出萬千道深碧淺綠的幻光,破洞反射。

  「轟!」十二時盤的翠綠光芒呼嘯如厲電,不偏不倚地破入兩道尺芒的交撞處。光浪迸爆,整個山谷劇烈地震盪著。白光、翠芒、霓電交纏飛舞,驀地化為一道巨大的霞虹氣柱,沖天破雲。

  霓虹貫月,霞光交錯,當空圓月突然散放出一輪淡藍色的幽光。「轟隆隆!」晴空驚雷,夜空陡然一亮,刺眼難當。

  剎那之間,熾光如怒海狂潮,四下蔓延,倏地湧入那樹根洞隙之中。強光耀眼,將雨師妾的面具照得明亮,那雙秋波迷亂驚駭,一閃即逝。

  拓拔野心中一緊,仿佛被誰陡然攥住,劇烈地抽痛起來,不顧一切地將她奮力抱住。

  「砰隆!」狂風大作,天昏地暗,整個世界似乎全都迸碎坍塌了,樹洞陡地收縮,密網似的交織擠壓。

  拓拔野眼前一黑,喉嚨腥甜,幾乎暈厥,下意識地將雨師妾護在身下。黑暗中,依稀感覺樹根交纏撕扯,宛如萬千巨蟒瘋狂扭動,將他絞得動彈不得。

  突然一陣劇烈的震動,樹根飛卷,離甩炸散,一股強猛的力量將他二人陡然拋飛而起。身下一空,大風凜冽撲面,如刀割浪打,森寒刻骨,兩人竟已飛摔到半空之中。

  仰望夜空,天幕扭曲變形,也不知從哪裡飛湧出萬千雲層,環繞著那輪明月、那道霓柱滾滾奔騰,層層迭迭地向山谷擠壓而下。

  深黑色的雲海翻騰卷舞,宛如萬千怪獸漫天咆哮奔騰;那絢光霓虹盤旋飛舞,穿透滾滾黑雲,仿佛巨大而妖麗的擎天玉柱。

  烏雲漩渦的正中,雪白的圓月散發出柔和又刺眼的淡藍光輪,一圈圈地沿著那霓柱閃耀繞卷,飛瀑也似的朝著山谷中傾落。

  狂風卷舞,飛沙走石,漆黑的山谷里,氣浪翻卷,道道幻光彩環漣漪飛盪……這情景如此瑰奇而又妖異。

  拓拔野二人緊緊相抱,在狂風裡隨波逐流地飄蕩著,恍恍惚惚,經脈封閉,周身渾無一絲氣力。

  天搖地動,四周到處都是崩爆炸響。雨師妾仿佛置身夢魘,迷狂害怕,張大嘴卻喊不出聲來。

  光影迷濛,咫尺之距,拓拔野的臉容一點點地模糊起來,水紋般地蕩漾著,漸漸地融合成另一張俊秀的容顏……那明亮的雙眸、溫暖的笑容,如此熟悉而又如此陌生,她仿佛記得又仿佛遺忘。

  緊張、害怕、激動、歡悅……心狂亂地跳著,柔情奔涌交糅,電光石火間,她忽地想到了一個名字,登時一陣頭暈目眩,情迷意亂,啞著嗓子,恍惚地顫聲喊道:「古郎!古郎!」

  拓拔野迷迷糊糊中聽見她的呼喊,登時如醍醐灌頂,陡然清醒。難道……難道她已經想起自己的前生了麼?

  風聲呼嘯,未及驚覺,兩人已經重重撞落在地,劇痛錐心,骨骼仿佛寸寸炸散開來,摟抱著滾了十餘丈方才止住身形。

  只聽空中轟然震響,黑雲滾滾壓下,明月泠泠閃光,霓光巨柱急速膨脹,眩目耀射,瞬息籠罩了整個山谷。

  熾光閃過之後,震動漸漸止息了,碎石塵土在七彩霞光里悠揚飄舞,緩緩落地。灌木、長草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擺著,沙沙作響。

  不知何時,黑雲離散,彩光黯淡,山谷中又恢復了原來的靜謐,只有那輪高懸的明月依舊散發著妖異的柔和藍光,將谷中照得雪亮。

  拓拔野、雨師妾此時已然完全清醒,想要爬起身來,卻依舊酥軟無力。四下掃望,絲毫不見石夷與長留仙子的身影。

  萬籟俱寂,掉針可聞,偌大的山谷空空蕩蕩,竟又只剩下他們兩人。正自面面相覷,驚疑不定,卻聽樹葉簌簌,一個男子從身旁的樹林中走了出來。

  兩人吃了一驚,轉頭望去,那男子白衣素冠,腰懸紫銅長劍,氣宇軒昂,頗為英武,只是眼光電掃之時,眉梢輕揚,嘴角似笑非笑,神色頗為怪異。

  拓拔野心中又是一跳,覺得似乎曾在某地見過此人,但待要細想,卻又記不分明,心底無緣無由地升起一絲厭憎之意。

  那白衣男子在拓拔野身旁兩尺處站定,昂然轉頭四顧,竟對橫臥在地的二人視若不見,微微一笑,從拓拔野身上跨過,朝著不死樹大步走去。

  拓拔野大奇,難道這人竟是瞎子麼?但他若是瞎子,為何眼睛又如此奕奕有神?隱隱覺得頗有蹊蹺。

  忽覺雨師妾的手掌一陣冰涼,輕輕地顫抖起來,轉頭望去,只見她呆呆地望著那人背影,眼波中滿是恐懼之色,仿佛受了極大驚嚇一般。

  拓拔野從未見過她如此害怕,心下大凜,忙傳音相詢。一連問了三遍,雨師妾方如夢初醒,勉強一笑,低聲道:「你認得他是誰麼?好奇怪,不知為什麼,我瞧見他時竟……竟然說不出的害怕,好象在哪裡見過一般。」

  拓拔野陡然一驚,驀地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不待細想,卻聽那白衣男子朗聲笑道:「古兄,西海一別無恙否?白某找遍整個大荒,想不到你竟藏在鼻子底下。」

  拓拔野心中又是一震,難道他說的竟是古元坎古大俠?

  不死樹下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笑道:「紫電光神難道竟是屬狗的嗎?我躲在這萬丈深淵下居然也給你找著,厲害厲害。」一個素衣男子從洞隙中悠然踱出,俊逸挺拔,斜眉朗目,滿臉渾不在乎的微笑,與那石像殊無二致,赫然便是古元坎!

  雨師妾呼吸突然停滯,驀地明白那白衣男子是誰了,他竟是八百年前金族雙神之一的紫電光神白阿斐!但她……但她為何竟會與這八百年前的兩大奇人相遇?難道自己竟回到了八百年前?

  拓拔野腦中靈光一閃,業已豁然了悟。這圓月、素光神尺、似水流年、十二時盤、天元逆刃、不死神樹、石夷的「素光神訣」、長留仙子的「一寸光陰」……天時、神器、法術激盪交融,鬼使神差地扭轉時空,再度將他們送回八百年前的同一個月圓之夜!

  白阿斐哈哈笑道:「古兄也忒高估我了,白某哪有這等本事。多虧了螭羽仙子相告,我才有幸與古兄重逢。」左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銀白色的冰蠶絲袋,輕輕一抖,光芒閃耀,滾出一個黑衣女子。

  雨師妾「啊」的失聲驚呼,嬌軀大顫,如被雷電所劈。那女子紅髮雪膚,眉眼如畫,嬌艷動人,竟是另一個自己!

  她心中驚疑駭異,迷惘狂亂,先前那種種奇異的感覺突然如岩漿噴涌,直貫頭頂,「轟」地一聲,腦中驀地一片雪亮,登時明白。

  四野寂靜,她這一聲驚呼顯得格外清晰,古元坎與阿斐竟依舊渾然不覺。螭羽仙子秋波淚光瀅瀅,嘴角微笑,痴痴地凝視著古元坎,又是傷心又是歡喜,睫毛一顫,淚水倏然滑落。顯是被封了經脈,動彈不得。

  古元坎笑道:「白兄這話好生有趣,螭羽仙子貴為水聖女,我與她僅有數面之緣,她又怎知我在這裡?是了,難道是她占卜算得?」

  白阿斐哈哈笑道:「古兄何必過謙?那日你詐死從西海消失之後,螭羽仙子不惜跳入西海殉情,天下轟動,婦孺皆知。嘿嘿,金童玉女,真真羨殺旁人。」

  古元坎又驚又奇,眯眼瞥望螭羽仙子,目光溫柔,微微一笑,轉而斜睨阿斐道:「打開天窗說亮話,白兄究竟想要怎樣?」

  白阿斐笑道:「白某既從西海中救起水聖女,又豈會有什麼惡意?只要古兄將天元逆刃轉送給我,白某便成人之美,讓你與水聖女團圓終老。」

  拓拔野心中「咯噔」一響,方知他是覬覦這天下第一神兵利器。又想:「只怕這廝真正想得的還是『回光訣』。」

  古元坎揚眉笑道:「倘若我不肯呢?」

  白阿斐笑而不答,俯下身來,「吃」地一聲,陡然撕開螭羽仙子左臂衣裳,手指輕輕地摩挲著那嫣紅的守宮砂,悠然道:「久聞古兄風流倜儻,不想也是個守禮君子,與水聖女相好這麼久,她居然還是處子之身。若換了白某,嘿嘿。」

  螭羽仙子一顫,驚異憤怒,倏地閉上眼睛,俏臉緋紅,又轉慘白。

  古元坎目光凌厲如電,眉梢一挑,立即又變回那滿不在乎的笑容,哈哈笑道:「紫電光神好大的膽子!對水聖女也敢起非禮之想,也不怕天打雷劈麼?」

  白阿斐笑道:「我當然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但是它便說不準啦。」反手拔出紫銅長劍,輕輕一抖,白光迸放,一隻巨大的怪獸怒吼躍出。

  那怪獸獅頭龍角,形如巨虎,銀斑閃閃發光,昂首睥睨,凶狂咆哮,震得四周樹葉簌簌飄落。

  拓拔野心中一凜:「想必這便是猙獰獸了。」轉頭望向雨師妾,見她目光怔怔地望著螭羽仙子,又是害怕又是迷惘,不知在想些什麼。

  白阿斐撫摩著猙獰獸的側肋,似笑非笑地盯著古元坎道:「我這隻靈獸今日一不小心,誤吞了數十種淫毒花草,一時之間又找不著母獸供它交媾,此刻正春情難遏呢。若是發起狂來,也不知它認不認得水族聖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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