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藥山在望(上)
2024-11-18 01:43:34
作者: 樹下野狐
第81章 藥山在望(上)
那赤虬橫空飛舞,翻騰怒吼,天地焦雷,雲靄崩散。
一道金色的陽光破雲而出, 照在飛揚騰舞的赤虬身上,將它鍍得宛如一條火焰金龍,閃閃發光。
涼風拂面,白雲飛揚,百年風雨的洞庭湖終於露出了艷陽藍天。群山盡染,萬里波光,巨石迸落如雨,萬千塵土在陽光中歡躍地飛舞。
眾人仰頭望去, 碧空如洗, 紅日高懸,原本抑鬱潮濕的心情登時煙消雲散。耳旁是高山崩塌、巨浪奔騰的轟隆巨響,心中卻激動喜悅,直想大聲嘯歌。
赤虬哈哈狂笑道:「小魚乾兒,你不是要老子的命麼?還等什麼?」
於兒神九隻蛇頭扭舞伸縮,又是憤怒又是恐懼。突然嘶聲大吼,偌大的身軀竟然如閃電般怒射而出。雙爪飛揚,巨尾電掃,三道淡黑色的強猛光波眩舞如狂,從三個方向朝赤虬攻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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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氣猛烈,黑光掃處,漫天墜落的巨石轟然炸裂為紛揚碎末。
赤虬縱聲笑道:「小魚乾兒,你就這麼點兒本事麼?忒讓老子失望!」翻騰擺尾,紅光怒放, 在空中閃起赤色光弧,呼嘯著旋轉劈落。
轟然巨響, 強光耀眼。紅黑光芒交織, 氣浪層迭綻放, 驀地擴散開來。哥瀾椎等人只覺胸口一滯,氣息翻騰,險些便要跌入湖中。
於兒神怪吼聲中朝後倏然退卻。那赤虬卻呼嘯著穿越當空氣浪,全身繃直如利箭,電光石火徑撲於兒神。
於兒神巨尾划起一道圓弧,陽光中亮起眩目森冷的白芒,「轟」地一聲,那奇形長刀夾帶驚天動地的力量,朝著直衝而至的赤虬當頭疾劈而下。
赤虬依舊毫不躲閃,只是哈哈狂笑,巨口張處,一道清冽雪白的氣芒瞬間綻放。「哐啷」一聲暴響,於兒神痛吼失聲,巨尾搖擺,嵌於尾骨的奇形長刀沖天脫飛,黑血噴濺。
那道清冽白芒擊飛長刀,余勢未衰,徑直從於兒神左胸貫穿飛出,呼嘯迴旋。
眾人無不動容,六侯爺倒吸一口涼氣,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那禿頭魚皮的大尾巴掃落下來,力道何止千鈞?竟被他吹了一口氣就大敗若此!這條赤龍究竟是誰?」
正驚訝間,卻聽於兒神嘶聲狂吼,揉身撲上,九隻蛇頭「咻咻」射出無數幽藍色寒芒,雙掌直推,光波爆舞,巨尾再次狂掃而至。
赤虬哈哈笑道:「下去罷!」軀身驀地翻卷而起,彎曲如弓,巨尾陡然彈舞電擊,紅光耀眼,瞬息將那漫天藍芒與強猛氣浪劈開,重重地抽在於兒神的九隻蛇頭上。
「啪啦」巨響,於兒神嘶聲慘呼,血漿迸爆,九隻蛇頭登時被打得稀爛。又是「克啦啦」陣聲脆響,於兒神斷頸碎裂,捧著心口,從腹中發出悽厲不絕的慘叫,重重地摔入湖中,激起沖天巨浪。
赤虬哈哈大笑,龍鬚飛舞。那道清冽白芒在空中呼呼旋轉,倏然被他重新吞入肚中。
眾人瞧得目瞪口呆,這赤虬招數瞧來殊無半點特異詭奇之處,明槍明箭,偏生威力狂猛,避無可避。那暴虐狂妄的於兒神竟三招不到,便被打得生死不知!
當是時,湖面波濤洶湧,突然浪花遍開,無數人影大聲呼叫著從湖中沖天飛起。有人狂喜長呼道:「拓拔太子!六侯爺!你們瞧見了麼?我用了半個時辰不到便將這稀泥奶奶的十四道混金銅鎖打開啦!」
聲音尖利得意,正是大荒第一神偷御風之狼。他在湖底苦苦鑽研了近半時辰,終於靈光一閃,解開了第一道銅鎖,此後勢如破竹,片刻之間就將十四道銅鎖盡數打開。得意狂喜,不能自抑。
湖底群雄適才聽得赤虬斬斷鏈索,傾山倒海,沖天呼嘯而去,心中已自振奮。此時一旦自由,更加歡喜若狂,簇擁著御風之狼衝出湖面,齊聲長嘯。
湖面翻騰如沸,不斷地有人影衝出。歡呼聲、長嘯聲、怒吼聲以及多年之後重見艷陽青山喜極而泣的長號聲,此起彼伏,交織如網。
有人厲聲喝道:「我找到這禿頭妖孽了!」
眾人望去,巨浪滔天,數十個大漢提著玄冰鐵鏈破浪而出。鐵鏈哐啷交錯,緊緊交纏著一個禿頭凸額的半面怪人,凶睛碧光,獠牙匕現,歪著脖子,左手巨爪掩著胸膛,污血不斷地從指縫間涌流出來。正是被赤虬打成重傷、跌落湖中的於兒神。
於兒神惡狠狠地瞪著空中的赤虬,絕望、恐懼交相混雜。
無數大漢怒吼著踏浪奔來,各自搶著拽住鐵鏈的一端。有人叫道:「他奶奶的烏龜王八,將這狗賊大卸八塊!」眾人轟然怒吼,拉著鐵鏈四面八方奔躍開來。
血光噴舞,於兒神發出悽厲的慘嚎,鐵鏈交錯飛揚,塊塊血肉迸濺開來,四下灑落。剎那間,這鎮守洞庭湖的凶神,便被始得自由的水族流囚絞殺得寸寸飛散。
群雄齊聲歡呼,快意已極。
御風之狼滿臉得意的喜色,飄然掠到六侯爺等人身前,突然眉頭一皺,叫道:「咦,拓拔太子呢?」眾人心中一凜,四下掃望。人影穿梭,歡聲鼎沸,卻哪有拓拔野的身影?
忽聽空中那赤虬哈哈笑道:「你們的拓拔太子在湖底睡覺呢,現下也該醒啦!」
此時南側湖面浪花翻湧,傳來白龍鹿歡快的嘶鳴聲。眾人扭頭望去,拓拔野騎在白龍鹿背上,高高躍出水面,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踏浪疾馳而來。
拓拔野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醒得遲了,錯過了一場好戲麼?」眾水族流囚在湖面上紛紛拜倒,大聲道:「多謝拓拔太子出手相救。」
拓拔野連忙翻身躍下,回禮微笑道:「萬不敢當,大家同仇敵愾,理應幫忙。」眾人心中之感激無以復加,依舊長拜不起。只有御風之狼心中道:「他奶奶的,這鏈鎖分明是我解開的,和他有什麼相干?」
原來那赤虬適才在湖底赤晶鏈被於兒神震動之前,已經透過斷劍與紫火赤晶鏈,將元神寄入拓拔野體內。
拓拔野元神被他這般猛一衝擊,登時迸散昏厥。而赤虬元神寄居拓拔野身體之內,集結兩人的念力與真氣,奮起神威,揮舞神器無鋒,將紫火赤晶鏈與玄冰冷玉索齊齊斬斷。
既而迅速元神離體,重歸自己虬龍體內,震飛壓在身上的五色石,掀翻洞庭山雙峰,沖天飛出。
赤虬既已離開拓拔野體內,拓拔野的元神便重新凝聚清醒。當他醒來之時,瞧見鏈索斷裂,巨山不再,立時明白赤虬已經成功逃離。當下駕御白龍鹿衝出湖面。
豈料衝出湖面之時,大戰已經結束。心中驚喜之餘,不免又有些遺憾。
那赤虬在空中哈哈大笑,突然紅光耀目,眾人凝神再望之時,他已變成一個男子,徐徐御風降落。蓬頭亂須,烏衫襤褸,仿佛一個落拓不羈的浪子。掐算年紀,至少當有一百三四十歲了,但瞧起來卻仍然如同二十幾許。雖然邋遢,但那滿臉玩世不恭的微笑,眉宇間說不出是嘲弄還是憂鬱的神色,都隱隱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魅力。瞧了片刻,均覺眼前一亮,分明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那男子笑道:「小子,你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為,膽子倒大得緊,將這七百多人從湖底解救出來,又助我離開此地。嘿嘿,你可知從今日開始,就算你頭上有比這禿頭魚乾更多的腦袋也要被砍個精光麼?」
拓拔野笑道:「前輩,拓拔野的腦袋早就是懸賞之物了。到這大荒,原本就是要鬧他個天翻地覆。眼下不過塌了兩座山峰而已,離我的目標還差得遠呢。」
那男子揚眉大笑,道:「妙極妙極!無風不成景,無險不成峰。大荒中從此不再寂寞。」 轉身搖頭長笑,踏浪而行。衣袂飄舞,轉眼已到百丈之外。
六侯爺等人見他辭不達意,不告而別,對助他重得自由的拓拔野竟連一聲道謝也沒有,心中都是大為詫異,覺得此人果然怪極。
拓拔野見他飄然而去,心中悵然,大聲道:「前輩,前路多風雨,請自珍重!」
那男子哈哈長笑道:「天下之大,自有沒風雨的地方。小子,你多保重罷!」餘音裊裊,人影已在千重青山之外。
拓拔野眼見他完全消失在水天群山之際,方才轉過神來。見御風之狼賊忒兮兮地盯著自己,咳嗽連聲,心下瞭然,笑道:「狼兄此次手腳乾淨利索,立下奇功一件,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水族群雄紛紛附和道謝,讚頌如潮,言出由衷。
御風之狼心下得意,生平撬鎖偷竊無數,每每遭人痛恨,從未有如今日這般受萬人景仰,風光受用。突然心中一凜,忖道:「稀泥奶奶的,拿了寶貝溜之大吉才最要緊,可別中了這小子的圈套,吃了蜜湯糊弄過去了。」又板起瘦臉,假意咳嗽。
拓拔野莞爾道:「侯爺,狼兄既已立下如許奇功,我看我們就不必再難為他了罷?」六侯爺瞥了那正緊張兮兮豎耳傾聽的御風之狼一眼,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小子定是趁火打劫敲竹竿了。太子既然這麼說了,我就饒了他罷。」
御風之狼大喜,又連連咳嗽。
拓拔野微笑道:「是了,那一袋東西也一齊給了他罷。」六侯爺嘆道:「當真便宜他啦。」哥瀾椎瞪了御風之狼一眼,從懷中掏出那袋寶貝,連帶海蠍蠱的解蠱藥一道丟了給他。
御風之狼喜動顏色,一把接住,笑道:「多謝太子、侯爺!」轉身便走,突然頓住,回過身來綻開笑容,拱手道:「各位,小的可就告辭了。祝太子一行一路順風,無往不勝!」
六侯爺笑道:「快滾你的罷。」突然想起一事,嘿然道:「是了,我們的路程倘若走漏了一點風聲,小狼兒,不管你在天涯海角,侯爺我都要將你揪了出來餵海狗。」
御風之狼打了個寒噤,笑道:「侯爺借小的百十個膽,小的也不敢。各位朋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了!」將寶貝揣入懷中,閃電般地竄了出去,踏浪御風,竟比那赤虬還快。
拓拔野等人與他同行一路,於內心深處,也已將他當作朋友一般。此時見他離去,心中不禁也有些不舍。哥瀾椎喃喃道:「龜他孫子,跑得這麼快趕去投胎麼?」
洛姬雅在拓拔野耳邊甜聲笑道:「拓拔大俠,你可遂了心愿啦,解救了這麼多人。想將他們一道帶到靈山去麼?哼哼,一路上浩浩蕩蕩近千人,那可威風得緊。土族的朋友們一定都會慕名前來拜訪你哩。」
拓拔野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他們此去靈山也罷,朝歌山也罷,都是輕裝快馬,避人耳目。眼下土族正值怪事連連,也不知發生了什麼重要之事,倘若這般大張旗鼓,帶著七百餘人前行,不到半路,只怕已被土族大軍衝殺得七零八落了。
心中稍一猶豫,已有了主意。當下朝那凝望他的七百餘雙眼睛大聲道:「各位朋友,不知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呢?」
一個大漢叫道:「他奶奶的,這還用說嗎?我這一條命是太子救的,自然就歸太子殿下了!從今以後願意追隨太子左右!」眾人七嘴八舌地叫道:「不錯!我願追隨太子殿下!」
拓拔野料到他們會有此語,笑道:「多謝各位朋友。各位的命我是不要的,但這個朋友是交定啦。」
眾人齊聲歡呼,都覺他平易近人,更加打定了主意。
拓拔野道:「那燭老妖是我的仇人,恰巧也是各位的仇人。倘若各位願意與我一道聯手打敗老妖,那我再也歡迎不過。」眾人叫道:「那是自然!那老妖不死,我們又怎能有自由?」
眾人被燭龍關在這洞庭湖底許多年,親人朋友多被害死,心中對燭龍的仇恨銘心刻骨。聽說拓拔野要與他們一道打敗燭龍,無不歡騰。
萬里晴空,陽光媚好。洞庭湖浩淼煙波之上,歡聲如沸,回音響徹群山。
黃昏時分,夕陽斜照。山谷西側山坡金光燦爛,無數葦草隨風起伏招搖。這山谷中一片荒涼,除了這種長六尺余的黃色葦草,再也沒有其他植物。放眼望去,金光搖曳,起伏如浪,倒真象是在葦草的海洋中行進。
兩騎四人在谷中悠然前行。左側一匹似龍似鹿的怪獸身上,坐了兩個少年男女,俊秀清麗,宛如一對璧玉。正是拓拔野與真珠。
右側的一隻綠色昆蟲怪上,騎著一個臉容俏麗的天真少女和一個英俊男子,正是流沙仙子洛姬雅與龍族六侯爺。
洛姬雅抿嘴笑道:「出了這山谷,就是一片平原,平原中的幾座高山就是靈山啦。」六侯爺喃喃道:「可惜可惜。這般多走個幾日幾夜,豈不美得緊?」
拓拔野道:「咱們走了大半日,也不知哥瀾椎他們此時已到了哪裡?」
六侯爺道:「嘿嘿,他們大隊人馬在深山老林里爬行,哪有我們這般神速?」真珠擔憂道:「只盼他們不要遇上壞人才好。」
眾人聽她說得有趣,哈哈笑將起來。真珠飛紅了臉,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暗暗納悶。
原來拓拔野慮及大軍行進,太過招搖,對此行無益,便讓哥瀾椎與班照率領水族群雄先回東海整修,順便向龍神、赤長老等人通報這月余來大荒發生的眾多事情。
為了確保哥瀾椎等人安全回撤,拓拔野查遍《大荒經》,尋了一條最為荒僻安全的道路,可直接抵達東海。雖然這條路上絕少過往之人,但眼下大荒大亂紛起,眾人心裡仍不免有些擔心。
將出山谷,忽然隱隱聽見有萬獸奔騰的聲音,又聽見號角聲聲,仿佛有大軍行進。眾人微微一凜,洛姬雅皺眉道:「這可奇啦,誰敢到靈山腳下這般放肆?」
白龍鹿聞著野獸氣味,又開始興奮嘶鳴。那歧獸見狀,也不甘寂寞地撲扇起翅膀,噪聲大作。
拓拔野心道:「這一路走來絕少太平,不知此次又會遇見什麼事情?」眾人駕御靈獸,朝著谷外飛馳而去。
方甫衝出谷外,眾人便吃了一驚,險些驚呼出聲。
碧草連天萬里,樹林星羅棋布,遠處三座高山巍峨矗立,彩雲繚繞。
平原上千軍萬馬,旌旗林立,群獸奔騰,井然有序。遠遠望去,少說也有數萬之眾,黑壓壓的望不到盡頭,層層迭迭將那三座高山包圍得水泄不通。
風吹獵獵,夕陽照在那密林般的旗幟上,將數不盡的「黃土」二字照得分明。
拓拔野心中一凜,奇道:「土族大軍?為何將靈山包圍?」
六侯爺苦笑道:「莫不是他們的消息飛快,知道咱們大鬧洞庭湖,趕來靈山,所以到此守侯罷?」突然面色一變,咬牙切齒道:「是了,定是那隻小狼兒。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下次見著了,定揭了他那張狼皮!」
拓拔野搖頭道:「決計不會。御風之狼雖然貪吃貪財,但還不至於此。況且即便土族當真是為我們而來,也決計不可能在半日之內調集數萬大軍。」
六侯爺道:「說的有理。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但這數萬人哪兒不去,偏生擋在這靈山腳下作甚?」
洛姬雅突然格格笑將起來,道:「我明白啦。你們只管放心罷。這些人不是衝著咱們來的。」
拓拔野忖道:「這些日子以來,侯爺一行不住地遇見土族大軍,臂上都纏著靈帶,顯是土族之中有貴人夭亡。我在那松樹林裡,遇見黃帝少子被幾族蒙面高手圍攻。今日靈山腳下又遇見數萬土族大軍。這中間必定有些關聯。不知土族究竟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心中一動,隱隱猜到些什麼,但卻說不出來。看了看洛姬雅,見她笑若春花,心道:「這妖女定然知道些內幕,可卻偏偏守口如瓶。」心中好奇,尋思著如何從她口中套出些風聲來。
正思慮間,忽聽號角聲聲,戰鼓咚咚,西側蹄聲滾滾,又有數千騎兵駕御諸多怪獸潮水般湧來。
大軍之中,一桿長約六丈的青銅大旗格外引人注目。旗幅獵獵,斜斜揮舞。那新到的數千騎兵便隨著大旗指揮,有條不紊地轉折前行,在靈山腳下西面的樹林中列隊待命。
拓拔野心道:「想來那便是土族大軍的司旗將軍了。不知是誰?」六侯爺似是知道他的心事,隨手拋來一支千里鏡。
拓拔野舉起千里鏡,凝神眺望。
刀戈如林,旌旗飄飄。青銅大旗下乃是一輛極為高大的戰車,八匹強壯的龍獸紋絲不動,宛如鐵鑄。
戰車上兩名御獸戰士肌肉糾結,面色冷峻,手上一枝長近兩丈的長鞭斜斜上舉。戰車兩翼,是兩個手持青銅長戈的九尺大漢,雄厚的胸肌上紋了個古怪的凶獸圖案。戰車後端兩翼,一個弓箭手手持六尺長弓,另一個近衛士持盾握刀,昂然而立。
這六名戰士都巍然不動,若非衣袂飄舞,遠遠望去還道是銅鐵鑄成。
戰車正中銅椅上,一個高瘦的男子端然靜坐,顴骨高凸,兩腮深陷,宛如骷髏。白色的八字眉斜斜耷拉,灰色雙眼似閉非閉,突然朝拓拔野電掃而來,亮起一道凶冽無匹的白芒。
拓拔野微微一驚,相隔二十餘里,竟能感覺到那男子陡然綻放的尖銳殺氣。雖不知他是何方神聖,但豈能示弱?當下微笑對望。
那男子目中光芒登斂,冷冷地盯了他片刻,又緩緩閉上。右手枯瘦,斜握青銅旗杆,尖尖的雙耳微微動彈,右手輕轉,旗杆便緩緩轉動,指揮大軍調度。身上那寬大的黃袍在風中鼓舞不息。
洛姬雅抿嘴笑道:「你瞧見那個骷髏頭啦?那人便是當今土族四大將軍之一的王亥。」
六侯爺一拍大腿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道是誰,原來是那個老色鬼!據說他府中的七十二位……」
突然瞥見真珠一雙澄澈的大眼盯著自己,連忙硬生生將「美女」二字吞了進去,改口道:「……家奴,極是厲害。嘿嘿。」
洛姬雅格格脆笑:「是麼?這倒奇了,我怎地沒聽說過?」
拓拔野瞧這情形,也猜出大概,笑道:「侯爺果然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
六侯爺傳音得意道:「那是自然。本侯遊歷天下十餘年,對天下美女分布如數家珍。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倘若侯爺我哪天興致勃發,畫下一張《大荒尋芳譜》,加上本侯爺的心得批註,那可比你那本破爛不堪的《大荒經》廣受歡迎得多了。」
拓拔野見他厚顏無恥自吹自擂,也不禁大笑。
六侯爺咳嗽一聲,笑道:「是了,聽說這王亥很能打戰,手下騎兵頗為剽悍,紀律又嚴明得緊。是大荒幾大勁旅之一。」
拓拔野雖不知此人底細,但瞧他指揮大軍井然有序,戰獸士卒不動如山,果然是極有戰鬥力的虎狼之師。
洛姬雅卻撇嘴「呸」了一聲道:「大荒中名不副實之輩太多了。這老骷髏瞧起來精明強幹,卻是裝腔作勢。養養馬獸倒也罷了,行軍打戰,哼哼。」她那張娃娃臉上突然老氣橫秋,令拓拔野不禁莞爾。
洛姬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信麼?那便隨我來罷。倘若這一路上他們敢動你一根寒毛,那便算我輸啦。」仰頭嗚嗚吹響玉兕角,駕御著那歧獸朝前緩緩行進。
白龍鹿歡聲長嘶,撒開四蹄飛奔開來。
夕陽殘照,暮色四合,號角聲淒迷詭異。
山腳下的數萬土族大軍突然一陣騷動,拓拔野透過千里鏡望去,只見那原先泥塑鐵鑄也似的土族戰士,臉上紛紛露出恐懼之色,朝此處望來。那青銅大旗接連揮動了三次,眾兵士才恢復鎮定,重新目不斜視地列隊待命。
拓拔野心道:「原來這妖女在土族中的聲名竟是如此之響。」
拓拔野兩騎四人中速行進,與土族大軍相距三四里之時,聽見一個又干又冷的聲音道:「流沙仙子,想去靈山麼?」想來便是那大將軍王亥。
洛姬雅格格笑道:「你管得著麼?」
那聲音冷冷道:「上山我管不著,下山我就非管不可了。到了那時就休怪本將軍無情了。」
洛姬雅冷笑一聲,毫不理會,只管吹奏那玉兕角。號聲愁雲慘霧,鬼哭神號,真珠聽了心中發毛,直想鑽入拓拔野懷中。
那杆青銅大旗緩緩揮舞,土族大軍宛如浪潮般朝兩側翻湧開來,自動地讓出一條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