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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四大凶獸

2024-05-06 16:59:58 作者: 鍵盤戰鬥家

  金州來了兩名年輕人,登門拜訪林如海。

  新學來自於福建,原本是民間大賢所提,但不被正道接受,加上大賢的離世,如此應該消亡才是。

  偏偏福建的新學不同,沒有如歷史的野學那般的下場,反而逐漸被許多人接受。

  因為福建的新學,順應人心的需求。

  明周兩朝的嚴政,三百餘年下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已到了不少人訴求寬鬆的地步,呈大勢所趨之態。

  雖然如此,當新學真的在金州生根發芽,成為了金江鎮的官學,引起了很多人的恐慌。

  對於新學在民間的蔓延,正道人士中有不滿者,有支持者,有視而不見者,有中立者。

  總體上,因為道學的正統和地位,所以對新學沒有採取過多的制止,可新學真的登堂入室的時候,很多人就無法接受了。

  

  陳也俊,衛若蘭,一位勛貴子弟,一位官宦子弟,受長輩所託,見一見金州傳播新學的奠基者。

  「今流亡滿道,骴骼盈野。陰風慘鬼燐之青,嘯聚伏林莽之綠。且有闔門投繯者.有全村泥門逃者,有一日而溺河數百者,有食雁矢、蠶矢者,有食荊子、蒺藜者,有食土石者,有如鬼形而呻吟者,有僵仆於道而不能言者,……有集數千數百人於城隅周道而揭竿者。」

  林如海看完書信,久久無言。

  信中形容的不再是陝西,而是河南。

  多少年了,老天爺仿佛在懲罰世人,年年災禍不止,似乎大有清洗人間的意味。

  大周國土富庶,人口億兆,可任多大的體量,也經不起數十年如一日的天災。

  「聽說國內有賢者,把天災歸咎於新學的出世?」

  林如海收起信件,向兩位晚輩露出溫和的笑容,消除他們身上的緊張。

  「的確。」

  陳也俊肯定道。

  「你們對此言怎麼看。」

  林如海考教道。

  陳也俊是朝廷工部侍郎家的兒子,衛若蘭是京城勛貴,史府的未來女婿。

  衛若蘭為人警惕,陳也俊一身是膽。

  以前賈府權大的時候,因為賈府放印子錢,利滾利導致無數人家破人亡,陳也俊都敢出頭指責,可見其風骨。

  也因為得罪了賈府,陳也俊在京城待不下去,連科舉一道也無法參加,回去了松江華亭老家。

  但是陳也俊不但沒有消沉,反而名聲鵲起。

  「天無道,人心茫。」

  林如海怔了怔,此後生鋒芒畢露,委實讓人驚嘆。

  國內的天災源源不斷,六七十年前已開始,正好也是新學出現的時候,有人如此聯繫兩者,確實能迷惑不少人。

  根子上,人們太過渺小,面對天災的無能為力,讓人們只能從虛空中尋求道義。

  陳也俊六個字就道出了根本,可見其對人心的瞭然。

  看著眼前的陳也俊,林如海興起了愛才的念頭,此人要是自己的弟子就好了。

  如果自家的姑娘……

  林如海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想法。

  此人能見人心,卻沒有因此流於俗套,反而保持清明,恪守內心,其品性委實厲害。

  衛若蘭面色不變,臉上絲毫沒有因為同伴受到誇讚,自己被冷落,而產生嫉妒之心。

  他反而希望如此,一切都讓陳也俊出頭。

  林如海雖只初見其人,卻瞭然於心,知道對方的身份,不願意摻和其中。

  史家老二對皇上有匡扶之功,史家老大對將軍有扶持之功。

  作為史府的女婿,衛若蘭不願意表態,以免影響自己未來的利益,才是人之常情。

  無論哪一邊倒下,也不影響史府。

  四大家族。

  如今倒是史府地位超然,不受時局之困。

  賈府因為和平遼侯的關係,反而無法走近,並且要保持距離,不然朝廷容不得賈府,另外一家的王府,暗中支持平遼侯。

  四大家族再也不是一條心,各有各的立場。

  而所有的一切。

  林如海內心黯然。

  國內的流民軍死灰復燃,更有不可制之勢,半個中國都亂了,形勢已經失去了朝廷的掌控。

  其蔓延之速度,令所有人都動容。

  大周難道要亡了?

  從來沒有過的念頭,湧上了不少人的心頭。

  很多人茫然,很多人無法相信,也有很多人在試著挽救。

  陳也俊知道指望不上衛若蘭,也不懼生死,直截了當的求問林如海,「金江鎮是否會造反?」

  朝廷要抽調登萊新軍,抽調遼西軍,抽調三大營平叛。

  現在的流民軍打敗了數次官兵,國內官兵已膽寒,不敢試流民軍鋒芒。

  朝廷能指望的,只有忠順王了。

  但是忠順王不敢動,朝廷也不敢讓忠順王動。

  金江軍水師強大,有渡海襲擊的能力,要是有個萬一,平遼侯膽大妄為趁勢作亂。

  那兵力空虛的京畿,如何防得住平遼侯。

  進退兩難。

  林如海搖了搖頭。

  有否決的意思,也有為偌大的朝廷,陷入無能為力之局,竟然使人來問他,因此升起的嘆息。

  「公。」

  陳也俊突然跪拜在地,大拜。

  「林公世代承受國恩,此大廈將傾之時,望公深明大義,為後人做出表率。」

  「快快請起。」

  林如海連忙上前攙扶起陳也俊。

  「公不答應,恕晚輩不起。」

  陳也俊哭道。

  為了國家安危,他願意長跪,行如此無力之舉。

  觸動萬分,一旁的衛若蘭嘴角動了動,最後還是忍住,感到臉熱而低下頭。

  「我答應你,必去勸平遼侯。」

  林如海長嘆道。

  ……

  唐清安收到了第四鎮的急報,還未等翻閱,就聽到文書告知,林支使求見。

  「請林公進來。」

  不久。

  林如海見到將軍,臉色帶著喜色,未等唐清安開口,就提前恭喜將軍。

  「喜從何來?」

  唐清安笑道。

  「喜從國內而來。」

  「國內災情已亂,朝廷失去秩序,數萬精兵即將不日離開登萊,屆時我金江軍可趁機一舉擊潰京畿,直入京城,天下唾手可得也。」

  聽完林如海的話,唐清安不以為意。

  這不是林如海的性子。

  「林公,你我相交多年,何事不可直言?」

  林如海臉上的喜色收起,整理了衣冠,長拜而下,一身的嚴肅。

  見狀。

  唐清安起身繞過案台,徑直上前扶起林如海。

  被將軍攙起,林如海抬頭,一臉的忠厚謙和,猶如謙謙君子,溫潤似玉。

  「請坐。」

  唐清安拉著林如海在太師椅坐下,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坐在林如海身側,盡顯關心之色。

  林如海不在掩飾,手掌撫須,身向將軍。

  「我非將軍舊臣,如今卻長隨將軍左右,言聽計從,備受寵幸,以我薄才,而授我支使之位。」

  話語一轉,林如海正色。

  「以我文才地位,足可交四方之友,公務之餘卻從無私交者,無非報將軍之恩也。」

  「林公如何妄自菲薄?」

  唐清安安撫林如海,知道林如海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勸自己,才如此之態。

  每個人都有他的價值。

  林如海就是金州的無價之寶。

  金江鎮不是獨善之地,草原遭災,國內遭災,奴兒干也遭災,遼東同樣遭災。

  而金江鎮卻能反其道而行,今年又是豐收之年。

  是的。

  很多田畝遭災了,但是靠著無數的水利,加上對遼東,遼河套,奴兒干境內平原各地的開墾。

  金江鎮的田畝數量已經達到了讓所有人興奮的地步,根據最新的丈量,今年的大豆,蔬菜,麻棉,蜀黍,水稻,玉米等田畝數量,加上桑田等,合計有望超過三千餘萬畝,每戶平均四十畝地。

  還有官府的調度,加上海貿等等諸事的繁榮。

  金江鎮有了對抗天災的底氣。

  這份巨大的功勞,其中就有林如海的,他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今朝坐上客,它年階下囚。」

  林如海感嘆一聲。

  當年在揚州被皇上下旨抄家流放,天無絕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世間之事誰人難料。

  「將軍,有時候機遇也是危機啊。」

  唐清安終於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也了解了為何他有此嘆。

  天子之位,能讓人迷失理智。

  林如海想要勸誡自己不要去攻打京畿,先不提林如海的本意到底是偏向誰,他勸說的對象換成一般人,大多都會惱怒。

  歷史上這種事情很多,林如海擔心他的勸解,會觸怒平遼侯,再次淪為階下囚。

  「林公有何高見?」

  唐清安並沒有太過生氣。

  到了今時今日,他已經是有進無退之地。

  進則九五之尊,退則家破人亡。

  別說東方,哪怕是當下的西方,王權之爭不會有憐憫,斬盡殺絕更是常態。

  唐清安知道這進一步的艱難,加上他又不希望打破「瓷器」,因此沒有急躁。

  林如海內心鬆了口氣。

  「破京畿易,得天下難,將軍如果趁機起事,得不到天下人的支持,非二十年之功難平。」

  其實以林如海之見,只怕二十年也難平。

  將軍如果背上弒君的名義,天下人所不齒,加上金州的新學,哪怕將軍打下一地,也會人心不服。

  當然,以金江軍之威,加上國內的困局,將軍有六成之機。

  但是林如海知道,一個橫屍遍地的山河,不是將軍所希望的,他更是不願意。

  「將軍還需要養望。」

  林如海建議道。

  將軍一直走的很穩,林如海希望將軍繼續按步就班,等到了真正的天時,人心思定,天下方唾手可得。

  「讓忠順王和流民軍互相廝殺,我們漁翁得利,最後順應民心解救萬民於水火,方是萬世之根矣。」

  「善。」

  唐清安撫掌而笑。

  ……

  過了幾日。

  整個金州的頭頭腦腦,齊聚大廳,共議大事。

  左支使林如海,右支使顧道初,朱文判官,鄧章推官,烏良營田。

  吏,戶,工,刑四科主官張達基,王昊,蔡文,鄧章。

  海外司司長鄭國良,兵備司主官陳恆,巡道司主官戴國偉。

  左司馬謝友成,右司馬陶傑,衙推烏順。

  軍情司主官賈鑒。

  眾人圍繞長桌而坐,正前方是一張大輿圖,上面標示了幾處藩鎮的示意圖。

  年輕的薛蝌從奴兒干,以優的考核評語,調回了節度府,哪怕是打壓他的第二鎮也無話可說,稽查使王宣認可了他的能力。

  三年一大考,能獲得優的審核結果,王宣並沒有出手更改評語。

  此次有他主次會議,是提拔重用的前兆。

  金江鎮的富強,是眾多人才之功,對於人才,唐清安向來不問出身,只要有功績,必定給予重報。

  此舉才是上位者的素養。

  不論其他人如何思量,甚至有人認為是他對王子騰的回報等等,唐清安沒有理會。

  「第一鎮主力留在歸化城,面對的是無糧的牧民,受糧食之困,劉節制調節東部蒙古出糧。」

  「第二鎮因為入侵了載寧平原,和朝鮮軍發生了衝突,對方一觸即潰,雖沒有太大的傷亡,但惡了漢城兩班,除了找武節制討要說法,也派了人來金州。」

  「第三鎮因為三年的修生養息之策,如今到了收尾階段,已開始強化操練,收攏軍心,需要時日方能恢復戰力。」

  娶了媳婦,生了孩子,老婆孩子熱炕頭,美好的生活,很多老兵捨不得離開。

  又不是金江鎮存亡之刻,不少的老兵沒了動力。

  薛蝌語氣變重。

  「第四鎮的九千聯軍在日本國內大敗,形勢危急,九州發生了民變,第四鎮詢問是出兵日本國內,還是出兵九州?」

  四大軍鎮的攤子鋪開,各自都在擴張,許多問題積累下來,到了今日爆發。

  也不算是今日爆發,只是把最近的大難題,都匯聚起來,讓大佬們商議最終的決策。

  第一鎮是老生常談的問題,放不放權給劉承敏。

  如果劉承敏說服東部蒙古成功,加上解救漠南蒙古之功,他在草原的威望將達到超前的高度。

  眾人各自都私下向將軍表露過擔憂,最終的決定還是將軍。

  唐清安一言不發。

  劉承敏的問題,並不是新問題。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領軍在外的統帥,他的能力越高,戰功就越大,威望同樣將會變高,獲得下面人的服氣。

  人心的難控,誰也無法保證。

  但是唐清安並不是很擔心,除了相信兩人的兄弟之情,更對自己的威望同樣有信心。

  金江鎮是他親手建立,加上對軍鎮的控制,鎮使和稽查使兩職,就是對節制使的制衡。

  有風險,但可控。

  唐清安當眾說道,由劉承敏放手施為,為金江鎮拿下一個穩固的蒙古。

  勢弱的右翼蒙古必須扶持,不能任由左翼蒙古吞併,那才是埋下巨大的隱患,而金江鎮無糧千里運去右翼蒙古,只有靠劉承敏自己的手段。

  眾人見狀,沒有人在出面反對。

  「第二鎮關於朝鮮的問題,由唐晏乾做使者,帶領使團親往朝鮮,面見朝鮮國主。」

  唐清安如此說道。

  吃下來的地盤,他是不會讓出去的,否則對不起前線血勇奮戰的將士們。

  但是如何顧全大局,就是上位者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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