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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天下就是天下

2024-05-06 16:59:12 作者: 鍵盤戰鬥家

  治國之策。

  唐清安身為薛家學徒,自小沒有讀過道學,認了些字,學了幾部商典。

  也沒有天賦,沒有錢,更沒有條件去讀書。

  所以治理金江鎮,除了吸納大量的底層讀書人,例如馮勝之,顧應時,謝有成等等,然後就是自己結合後世的所見所聞,結合歷史知識,一路摸索走到今日。

  

  金江鎮是他帶領的,但不是他一個人建設到如此的地步。

  「派軍隊入內地?」

  謝有成驚訝道。

  「後勤怎麼辦?」

  「難道指望國內官府供應嗎?據我所知,不少明軍作亂,都是地方官府導致的。」

  大周的規矩。

  軍隊行軍抵達汛地,當日是不提供糧草的,這個規矩,被很多地方玩出了不可思議的操作。

  例如前番蠻族全奪遼東,京師戒嚴,調兵入主京畿。

  京畿官員為了節省糧食,對調來京畿的軍隊,一日一個調令,這樣各地的官府,就永遠不需要為客軍提供糧草。

  包括各地軍隊入陝,入川平亂,發生過不少這種事,前車之鑑沒有官員們學會吸取教訓。

  他們的操作無法指責,因為規矩上,的確是符合程序,但違背了自然規律,畢竟士兵也要吃飯的。

  後果就是不少的軍隊譁變,自行潰散,糜爛鄉野。

  經過謝有成的提醒,唐清安嘆了口氣。

  只需要派兩營金江軍入川即可。

  但無論是由國內提供糧草,還是金江鎮自己提供糧草,都是無法實現的問題。

  金江軍想要順利入川,只有一條路。

  和馮勝之,以及顧應時不同,謝有成做事風格,更多的是考慮將軍的想法。

  可能和他的經歷相關,金州機密行走出身,性格謹慎。

  「有一個人,可以解將軍之憂。」

  「哦。」

  唐清安來了興致,連忙問道是誰。

  「程之信。」

  「程之信?」

  名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誰,唐清安皺起眉頭。

  見狀,謝有成詳細的解釋。

  「遼西將領,以前魏毅此人在錦州時,提拔的年輕將領。」

  想起來了。

  不但想起了程之信,還想到了戰死的羅明。

  兩人是遼西軍中的後起之秀。

  當初羅明堅守小凌河堡,抵抗蠻族大軍攻打多日不倒,最後功敗垂成戰死。

  唐清安還惋惜了許久。

  如此驍勇之將,死得實在是可惜。

  程之信嘛,後來風頭漸弱,這幾年更是沒了音訊,軍司上報遼西的公文,見過一次的他的名字,想起了他調去了國內。

  不等謝有成解釋,唐清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程之信在四川?」

  「是的,他在四川,因為戰功卓越,已經被朝廷提拔為參將,手裡握著四千遼西軍。」

  「他會聽金州的嗎?」

  謝有成搖了搖頭。

  「此人當年性格自傲,頗有主見,不易受他人影響,不過經歷了這些年,可能會考慮金江鎮的要求。」

  「嘗試一番吧,我再讓林如海上疏朝廷,彈劾四川之事,雙管齊下,看否能見成效。」

  唐清安平息了內心的憤怒,看著謝有成離開的背影,思考目前的形勢。

  自己是聖人嗎?

  當然不是。

  妻妾成群,大宅子,家裡金銀財寶無數,乃金江鎮之主。

  之所以為四川之民憤怒,因為他懂民心的強大。

  以德還是威,或者暴,無論哪種方式立業,決定了未來的基業。

  同樣的流民軍。

  有的流民軍殘暴至極,對百姓殘暴,對自己人也殘暴,晚上睡覺都需要警惕的睜開一隻眼睛。

  因為什麼呢?

  因為他一開始就選擇了殘忍的手段。

  那他的手下們,大多數的人也必定手段殘忍,不講仁義。

  所以他怕。

  越怕手段越狠辣,以殘暴恐嚇手下。

  還有的流民軍,哪怕陷入了絕地,手下們也願意拋妻棄子的跟隨,為什麼呢?

  因為他把手下們當做人,當做他的兄弟。

  更有軍隊。

  行軍到何地,當地的百姓們不但不畏懼,反而踴躍加入他們,世代唱著歌謠歌頌他們。

  例如戚家軍。

  以史為鑑,立業的行事風格,決定了團體的風氣。

  以民為本,是他唐清安,能在金州理直氣壯睡大覺的底氣。

  有因必有果。

  不是做了好事必定有回報,而是事物的結果,必定是因為過程的發展,有脈路可尋。

  正如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謝有成走了,唐清安收回視線,默然的看著輿圖。

  金州衙門的掛飾,受節度府所影響,常以輿圖掛之,唐清安此處,更是掛了不少的輿圖。

  最大的兩幅,一副是世界輿圖,一副是大周輿圖,還有其餘的朝鮮輿圖,奴兒干輿圖,草原輿圖等等。

  剛才謝有成指的是大周的輿圖,現在的唐清安,看的是天下輿圖。

  大周沒有東亞這個詞彙。

  但不是不知道東亞。

  中國之中,意思為天下之中,所謂中國,顧名思義,即為中央之國,統攝八荒的意思。

  天下輿圖,含括了朝鮮,日本,東南亞各地的地圖,相當於後世的亞洲地圖。

  「將軍,長公子來了。」

  侍衛進來通報。

  「讓他進來。」

  唐清安說道。

  不久。

  「父親。」

  唐晏乾從軍學堂放學歸來,沒有回去家中,而是先來節度府,跟隨他的隨從,在外面等候。

  自從他去軍學堂讀書,因為年齡的原因,不是從頭開始讀書,而是直接跳級。

  雖然有不少的先生,特意教導他,但或多或少顯得格格不入。

  昨日。

  父親跟他說,以後他每日從學堂回來,先到節度府讀書一個時辰,然後再回家。

  這讓他非常開心。

  今天是第一次,唐晏乾有些露怯,雖然努力保持鎮定,看著陌生而又讓人激動的節度府,滿是激動。

  指了指一個特意安排的小案幾,讓唐晏乾去那裡讀書,是唐清安讓人專門搬來於此,當做兒子的課桌。

  作為父親,他希望能把自己的兒子們培養成才。

  上輩子,他在學校當老師的時候,他的孩子放學後,也會到辦公室寫作業,他在一旁工作。

  作為老師和德育主任,他每天的雜事非常多,大多不是什么正經的事情。

  下班後再帶著孩子一起回家,多年都是如此。

  唐晏乾從書袋中掏出書本,身前的案几上,筆墨紙張各色文寶樣樣俱全。

  「兒子,跟我來。」

  唐清安看了眼唐晏乾翻開的書本,上面是歷史內容,關於各朝各代的故事。

  於是摸了摸唐晏乾的腦瓜子,笑著說道。

  「是,父親。」

  唐晏乾起身,不急不躁走到父親的身前,炯炯有神的眼睛,讓唐清安內心歡喜。

  他見過太多太多的孩子。

  作為半封閉式的學校,換句話說,他見過的孩子,比很多人一輩子,在生活中見過的人都要多。

  社會人經歷了社會,懂得了偽裝。

  孩子不同。

  孩子們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如果一名孩子的眼睛常年無神,就需要值得大人們警醒,需要注意自己是不是疏漏了什麼,做錯了什麼。

  知子莫若父。

  唐清安知道唐晏乾能聽懂那些話。

  「你知道天下嗎?」

  「不知道。」

  唐晏乾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沒有不懂裝懂。

  「天下就是天下。」

  「天下本就是一統的,不存在分分合合的說法,所能分合的,不過是世俗的政體。」

  「世俗的政體,是基於天下之上的,並作為天下的一部分而存在,現實的政體固然有分合,而天下本身是一統如顧。」

  國家這個詞,古代並沒有。

  但是古代有天下的概念。

  正是因為古代之天下的概念,所以中國無論歷史中的分分合合和,各方勢力最後必定追求的是天下一統。

  在兩千年前,古人已然有了天下的概念。

  唐清安希望自己的兒子們,懂的天下,換句話說,就是知道什麼叫做國家。

  「你還記得道德經三十一回的內容嗎?」

  「兒子記得。」

  唐晏乾努力的背誦。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悲哀蒞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背誦的結結巴巴,磕磕碰碰,唐晏乾灰心喪氣的低著頭。

  唐清安沒有特意去誇獎,也沒有特意去批評,不要把小孩子當做小孩,特別是隨著年歲的增長,平等的對待他的人格。

  如此才能獨立,而不是變成溫室里的花朵,經不起外界的風吹雨打。

  對於古人的學問,唐清安從來沒有瞧不起。

  正如他自己的認知,萬事皆有度。

  有糟粕也有精華,這是必然的結果。

  棄糟粕而學習精華。

  先賢的書籍,國人不提,英國,德國,美國,日本,俄國,丹麥,荷蘭等國家的學者,皆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西方國家的學者,總理,諾貝爾獎得主……

  「中國如果沒有道家思想,就會像一棵某些深根已經爛掉了的大樹。這些樹根,今天仍然生機勃勃。」

  「《道德經》,像一個永不枯竭的井泉,滿載寶藏,放下汲桶,唾手可得。」

  「或許除了《道德經》之外,我們將要焚毀所有的書籍,而在《道德經》中尋得智慧的摘要。」

  「在偉大的諸傳統中,據我看,道家提供了最深刻並且最完美的生態智能,它強調在自然的循環過程中,個人社會的一切現象和潛在兩者的基本一致。」

  ……

  唐清安沒有提對兒子背書的看法,而是繼續說道。

  「戰爭是老百姓最不願意的,所以權貴不可輕易使用,使用的權貴,要懷著悲痛的心情,取勝更不可自鳴得意,因為自鳴得意的權貴,必定以殺人為樂。」

  戰爭。

  父親的話,讓唐晏乾又想起了流亡的經歷。

  根據他的認知,一些事情,他覺得能對得上,還有一些事情,他又覺得對不上。

  雖然父親一向鼓勵他提問,可是他越來越不敢問。

  他害怕自己問的太多,父親會對自己失望。

  唐清安不知道兒子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認知不一樣,對事物的理解也不同。

  因為他前世的職業經驗,知道強硬的灌輸,永遠只能讓孩子流於表面。

  孩子會按照你的要求做,因為他弱小。

  但等他強大的那天,到了他自主的時候,終將恢復本性。

  例如歷史上的萬曆皇帝。

  小時候在母親強硬的壓迫下,學會了順從,獲得了朝臣們的稱讚,但等他親政的那天,兒時的表現,只堅持了數年而已。

  自己的孩子,需要學習政治。

  因為永遠都有差距,中外都不可能消失。

  他教過的班級中,有九歲的孩子,已經懂的拉攏人,主動邀請他的孩子,去參加一場官方的活動,並且帶他的孩子去他家裡,親手蒸了一道食物款待。

  接人待物令人驚嘆。

  孩子是不懂得,因為他背後大人常年的教導。

  更多九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保持著內心的純真。

  古代更是如此。

  唐清安因材施教,既然長子早熟,就應該教他更多,他應該學習的知識。

  他希望唐晏乾,懂的什麼是戰爭,對戰爭應該保持什麼心態。

  「以殺人為樂的者,是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的。」

  「但是。」

  唐清安話鋒一轉。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

  古人對於戰爭,有高度的認知。

  在先賢的認知上,後世的學者,做出了一代代的更新,例如前世歷史中的王陽明。

  以教化穩定人心,以武力消滅野心,雙管齊下,使得地方長治久安,恢復太平。

  忘戰必危。

  唐晏乾認可這句話。

  朝鮮的經歷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危亡。

  他現在就覺得,朝鮮國王肯定忘記了戰爭,以至於那一路的狼狽,打破了他印象中,威嚴明智長輩的模樣。

  至今,他只記得朝鮮國主的狼狽與不堪。

  「有沒有什麼疑問,如果沒有,就去讀書吧。」

  唐清安說完,又看向輿圖。

  從福建,廣東,山東收攏各地的流民,與金陵江淮緊密的聯繫等等手段。

  一則救治災民,二則向國內百姓傳播金州,三則加強金江鎮的人口。

  興修水利,大力屯田,讓金江鎮獲得積蓄。

  他入主中原的那天,帶來的必定治理,而不是殺戮。

  殺戮易,治理難。

  小冰河時期,最大的難題就是糧食,是賑災救民,以及瓦解消滅舊有的生態,帶去金州模式。

  真正實際控制地方的鄉紳,從思想到生產資料方方面面受鄉紳控制的百姓,才是最難治理的。

  現在入關。

  他需要面對流民軍,大周朝廷,林丹汗,以及上千萬的災民。

  金江鎮沒有足夠的積蓄。

  不可能學習後金入關的那一套。

  後金的眼裡,漢人並不是自己人,是需要各種手段分化,愚民,防備,打壓的對象,而他的眼裡,漢人是自己人。

  兩者有根本上的不同。

  「程之信。」

  唐清安喃喃道。

  此人是遼西將領,深知金江鎮,受到過金江鎮的影響,不知道他對金江鎮是什麼態度。

  「希望你能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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