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年一會

  「當、當、當……」

  一個尺許的銅鐘，不撞自鳴。

  悠悠鐘聲，滄桑低沉中自有起伏高低，恍若歲月的吟唱，滌盪著人的所有雜念，讓人的心不由的平和安靜下來。

  房間縱橫不過數丈，四壁空空，乾淨而簡單。圓覺靠牆趺坐，身軀挺的筆直，方正的老臉上，神色淡然，白眉下的眼眸正望著遠方的龍象大殿，夕陽金色餘暉照耀下，圓覺眉宇間似乎多了一絲悵然寂寥之色。

  高歡進了房間，合十見禮，卻沒有出聲打擾，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等候。

  聽到神真傳話，高歡立即就趕了過來。高歡和方丈圓覺並不熟，只是見過幾次。按高歡的觀察，圓覺這個人老成持重，行事方正卻又不乏靈活。龍象院在他打理下，也是好生興旺。

  此時再見圓覺，也許是因為夕陽的緣故，總覺得圓覺身上流露出一股衰微枯朽意味，讓人覺得他命不久矣。

  

  圓覺也有一千七百歲了，還一直卡在元嬰九重的層次上，遲遲無法邁入化神境界。

  這些年圓覺也逐漸放下各種雜務，專心修行。但院中的大事始終還是要他來做主。龍象院也有能延長壽元的靈藥。問題是，晉級化神需要的是感悟。丹藥吃的越多，藥力積累下，對修行卻只有壞處。

  很多人都猜測，圓覺很快會把方丈之位傳給別人，好專心修煉。龍象院的方丈雖權高位重，可相比個人長生卻又不算什麼了。

  圓字輩雖然還有幾位長老，年歲卻都和圓覺相差不大。為了保持龍象院的穩定傳承，方丈只能傳給悟字輩的法王。

  如悟通、悟鏡，都很有希望繼承方丈之位。不過，悟鏡到底是女子。擔任方丈的可能性非常小。悟通，身為羅漢堂堂主，修為淳厚戰技強橫，原本是最好的人選。不過悟通性子太硬，又被很多人不看好。

  高歡雖不問事，卻也知道的龍象院現在的情況有些複雜。按照常理來說，他要是能升任藏書堂首座，也是有機會擔任方丈的。但高歡從不做這方面妄想。他的出身就決定他沒可能。

  入院不過十餘年。全無任何根基，高歡要是能擔任方丈才是笑話。轉過來說，這個方丈就是給高歡，他也不要。時間寶貴，哪有功夫去管這些雜務。

  高歡對此原本不在意，但看到圓覺後。這些想法就不由的浮現出來。

  「圓峰師兄性子最是要強，前五百年，圓峰師兄一直是圓字輩中進境最快。第一個金丹。第一個元嬰。當時就是玄相老祖也極為讚賞，以為圓峰師兄能成為本院的第三位化神。可惜，圓峰師兄卡在元嬰九重層次近千年。卻始終也跨不出最後一步……」

  圓覺沒看高歡，只是自顧說著。對於強大的修者來說，千餘年的時光太悠長了，無數的記憶都堆積起來，人的心思畢竟有限。哪有時間去翻看。

  圓覺也是感應到高歡的腳步，進而想到了逝去的圓峰。圓峰性子嚴厲，沒耐心教授徒弟。他的徒弟中也沒有成才的。只有這個最後撿來的神秀，卻是非同一般。

  只可惜，他的出身來歷是個問題。圓覺暗自嘆息著，說道：「是真的老了，想起圓峰師兄，想起過去，竟然會有一絲的傷感……」

  高歡不好搭話，只是靜靜傾聽。

  圓覺感嘆過後，很快就收斂神思，臉色一肅道：「金丹法會你做的非常好。照理本應提升你做藏書堂首座。不過，萬象門的修者拜訪，本院想要和萬象門做些交易，這件事也就耽擱下來。你不要著急才好。」

  高歡點頭道：「弟子全聽方丈安排。」

  圓覺對高歡的態度很滿意，卻又覺得高歡的處事太過老練成熟，又有些不信任。說實話，圓覺也沒想到高歡能做這麼好，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從心裡講，圓覺還是不希望高歡擔任藏書堂首座。這個位置看起來無關緊要，是個閒職。卻是八堂首座之一，在宗門中地位僅次於方丈和幾位太上長老。這個位置交給高歡，他真不太放心。

  但事已至此，就是圓覺自己也不能再推翻前言。何況，高歡也真是絕世天才。雖然來歷不明，卻也不好就這麼傷了他的心。

  圓覺對高歡的態度，也一直都是這樣矛盾的。一方面是愛惜他天才，一方面又有些忌憚他的出身。

  「這次找你來，其實是想讓你跟著去一趟萬象門。」

  高歡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圓覺，雖沒說話，卻很好的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和萬象門合作是大事，高歡的身份多少有些尷尬，宗門怎麼會讓他參與到其中？何況，他修為又低，在這種事上也幫不上什麼忙。

  圓覺解釋道：「萬象門的祖師萬象神君，當初也是縱橫九天的強者。萬象神君號稱通曉萬法，無所不能。萬象門也是走的博採眾家之長的路子，兼容並蓄，海納百川。這樣的態度，也讓萬象門成為了陽平大陸首屈一指的大宗門。

  萬象門號稱無所不精雖有些誇張，但他們在煉器、煉丹等方面的造詣的確是首屈一指，在陽平大陸是無人可及。宗門幾萬年來也積累下不少材料，卻找不到合適的煉器大師。這次想和萬象門合作，請他們幫忙煉製幾件神器……」

  果然，龍象院就是有事求萬象門。可高歡還是不解，「這事很重要，可為什麼要我去？」

  高歡不得不懷疑。他前面才得罪了封關，後面就派他去陽平大陸。萬象門中強者如雲，高歡就是有神力護身，也沒可能敵得過三十多位化神。真要是出了問題，那才是麻煩。

  高歡現在也正急著修煉，哪有時間出去干別的。

  「是這樣，萬象神君當年曾遍邀天下強者參加萬法會，期間各方強者共論秘法，交流心得，取長補短，增益修為。萬象門也秉承了這個傳統，每千年就召開一次萬法會。萬法會也是陽平大陸最盛大最重要的法會。

  再有十年，萬法會就會再次召開。萬象門那面也傳來消息，邀請本院參加。幾位太上長老和一起決定，由玄相長老帶領，還有悟通等人，你們一起去參加萬法會。」

  高歡才參加過金丹法會，對於所謂的法會沒任何興趣。推辭道：「弟子修為淺薄，哪有資格參加金丹法會。」

  圓覺皺了下眉，他沒想到高歡竟然不願意去。萬法會可是真正的修者盛會，和什麼金丹法會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法會期間，會有眾多的化神道君登台，當眾解答各種修行疑問。甚至會有靈仙級的仙君出現。

  可以說，對於任何一個修者來說，千年一次的萬法會都是不容錯過的。得到萬象門的邀請，宗門內為了參加萬法會，各堂的差點就打起來。

  所以會給高歡留一個寶貴位置，實在是高歡之前兩首佛偈太驚艷了。參加萬法會，也許有機會上台。這固然是個莫大榮譽，何嘗不是個巨大挑戰。

  玄相老祖的修為不必說，自是精純無比。可上台不是去比武的，是要講道說法。這方面，全院上下，也沒人能和高歡相比。

  高歡修為雖不高，說難辯經卻若天馬行空，每每有靈思妙想，讓人拍案叫絕。而他風姿俊秀，氣度雋永，超凡絕倫。只是從賣相來說，別說是龍象院，就是北海之內也沒人能比得上。

  一個修者，有諸形於內，必形於外。

  凡世之間，有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說法。人的相貌都由天定，以相貌衣著去看人，很難看到人的內涵。所以，以貌取人的是很愚蠢的。

  可對修者來說，每一次提升修為，都在慢慢的改變著身形體貌。更重要的是，神魂內的力量會直接透射出來，形成外在的風姿氣度。

  強者可以掩飾自己內在力量，可以改變自身的風姿氣度。但一個弱小的修者，卻不可能就在模仿強者的風姿氣度。

  高歡皎然出塵的風姿，就算是一般的元嬰真君也無法相比。高歡本人才是金丹修為，他所表現出來的東西，可是怎麼也裝不出來的。

  所以，李菁第一眼就注意到高歡，並認定高歡的絕對是個不可低估的高手。這不是以貌取人，而是一種基於經驗的準確判斷。

  另一方面來說，高歡的風姿氣度也容易得到人的好感，獲得認可。做為龍象院的代表上台，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些考量，說出來有些丟人。圓覺卻不得給高歡簡單解釋一下。「宗門之內，公認你是辯才第一，你代表龍象院上台，不但是龍象院的榮譽，也是你的榮譽。神秀，你千萬不要推辭……」

  高歡本以為萬法會又是大家比武較技，沒想到是一種接近學術研討的法會。能聽到諸多道君親自，高歡也是頗為心動。

  正如圓覺所言，這種機會千年只有一次。圓覺又鄭重其事的託付於他，高歡也不好回絕。

  「弟子謹遵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