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過去或是未來

  如今天庭的處境，在大宇宙之中的所有生靈眼中，都是處於臨崖絕壁，一觸即潰。

  妖族天庭分裂，兩尊無上巨頭都站到了對立面，各大族群更是分崩離析，帶走了絕大部分妖族主戰力，只剩下仙道鍊氣士一脈，根本就是獨木難支。

  在這種情況之下，這些香火神祗的選擇，在他們自己看來，沒有任何過錯。

  香火神祗的臨陣倒戈，無疑出乎了天庭眾人的意料，一瞬之間死傷慘重。

  戰場角落之中，一尊踏入了十階領域的神祗，自虛空中抽出了一支黃金箭矢，緩緩拉開了手中的戰弓，鎖定了一尊身披絳紗仙衣的真仙。

  他的手臂筋肉虬結，神血在體內之內洶湧流動的雷音清晰可辨，熾盛的神光於體表燃燒，恍若一尊自大日中走出的神靈，威嚴而沉肅。

  崩——

  

  天地被撕開，刺目的箭光劃破永恆，超越了光陰，瞬間洞穿了真仙的胸膛，撕裂了她的仙軀。

  箭矢之上纏繞著濃郁的破滅法則，甚至使她的元神遭到了重創，幾近瀕死。

  「玉綺！」

  一道七色寶輪凌空而起，映照出仙光，護住了真仙的殘軀，驅散了妄圖吞噬仙血，如同鬣狗圍攏而來的各色生靈。

  「王真……」

  望著擋在身前的人，玉綺勉強扯了扯嘴角，神智已有些混沌：「好疼……」

  王真同樣是仙軀染血，已經遭創，自身處境不妙，他在大宇宙之中久負盛名，陽銷聲匿跡之後，更是被譽為主宰之下第一人，剛一開戰，便有四尊踏足了彼岸巔峰的生靈盯上了他。

  這種情況之下，想要逃出生天，根本是無稽之談。

  如今天庭之所以還能勉力支撐，只是因為時空長河之中的爭鬥，還未有結果，這些聞訊而來，想要將天庭剝皮拆骨的生靈，並未出全力，尚在觀望，以免局勢生變，來不及逃竄。

  蒼穹之上，玉皇垂首掃視了一眼戰場，指尖溢出一縷清光，落入了天庭寶庫。

  剎那之間，仙氣沖霄，刺穿了三十三重天，照亮了大宇宙，被藏納於天庭寶庫之中的仙兵，全數解封，塵盡光生，自萬古的長眠中復甦，鋒芒畢露。

  其中最為醒目是一口赤紅仙劍，徑直落入了玉皇掌中，仙劍的氣機極為古老，劍鋒之上遍布著裂痕，流淌著恍若血液般的仙兵精粹。

  它幾乎已經不能算是戰兵，近似生靈，有了血肉神魄，曾經歷過難以想像的可怖殺伐。

  「當年，我以此劍雪恨，碎了起源天道之心，創立天庭……」

  玉皇緩緩抬手，將托著的仙鼎拋入時空長河，輕撫劍鋒，喃喃自語：

  「今日，斬爾等祭仙道，算是踐行。」

  他的聲音很低，戰場之上的生靈根本聽不到，但在時空長河之中，卻是濺起了狂瀾，雷音陣陣，響徹萬古。

  玉皇持劍，邁步踏碎了時空，進入了長河之中。

  先前拋入長河之中的仙鼎，仿若化成了一座不可撼動的太古神山，鎮壓了光陰歲月，使此時此刻的剎那，成為永恆。

  此舉如同畫地為牢，未曾分出勝負之前，沒有任何一位主宰能夠離開此地，等於是自斷後路。

  一位老者邁步行至玉皇身側，未曾言語，徑直化成一縷清光，融入了玉皇天靈。

  一瞬之間，他好似返老還童，原先染雪的鬢角烏黑如墨，重回鼎盛之時。

  「殺。」

  一位身披黑衣的中年男子，漠然吐出一字，主動掀起了爭端，他的瞳中一陣變幻，湧出至高法則，於虛空之中，勾勒出了一方大世界，徑直撞上了仙鼎。

  轟！

  霎時間，幾近天崩，仙鼎動盪，最終卻依舊穩穩停在了原地。

  中年男子神色微怔，沉吟數息之後，不禁動容：「此鼎煉過源晶，竟有了起源天的一絲神韻！」

  未等他多想，刺骨的劍芒已於時空長河之上亮起，玉皇駕馭仙劍，恍如巨神起勢，持斧開天，殺機凶狂至絕巔，與仙道氣機大相逕庭！

  「你不是玉清……」

  在場的主宰盡皆色變，眼中有駭色閃過，憶起了一尊古老的創世神。

  「元機？！」

  玉皇一語不發，掌中仙劍已然劈開了一尊主宰的天靈，真血混雜著骨骸飛濺，熾盛的元神之光還未曾騰起，便已被劍氣撕裂。

  雷霆之間，一位主宰便幾近命喪黃泉！

  「不可能！我壽元不止於此，此役不會有身隕之危……」

  悽厲的嘶吼迴蕩於時空長河之上，滿是不可置信，元神之光潰散，分成億萬縷霞光，撲向時空長河。

  只要能逃出一絲，他的本體都能有所感應，從而避開這一場殺劫，保全己身！

  可惜，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為時已晚。

  仙鼎籠罩的範圍之外，無數纏繞著血煞的仙劍已然落入時空長河之中，剎那之間，抹殺了這位主宰在時空長河之中的所有痕跡。

  主宰隕落，影響的是整個大宇宙，激盪的時空長河中，無盡的支流隆隆而鳴，開始收攏，匯合，流入主脈之間，因那位主宰引起的時空變幻，盡數消弭於無形之中。

  餘下的幾位主宰心神劇震，關於那一位主宰的所有信息，正在他們的腦海之中急速流逝，恍惚之間，他們甚至已經記不起，此役滅天庭，他們到底來了幾人。

  其中因果，他們很快就明白過來，此時此刻，時空停滯，天機混淆，預感自身的死兆自然無從談起。

  換而言之，他們都可能會死！

  喀嚓——

  一聲脆響喚回了他們的思緒，源自玉皇手中的仙劍，劍鋒已經崩開，仙兵精粹滴落，恍若生靈在流血。

  徹底抹殺一位主宰，並非一件易事，方才一瞬之間，它已然斬落了億萬次，在時空長河之中，經歷了無數次交戰，這是難以言喻的巨大損耗。

  「他若真有元機之力，不會等到今日，劍碎人亡，今日天庭必滅，這……就是古史！」

  一尊籠罩在光霧之中的主宰沉聲開口，話音未落，他已經踏步上前，氣機如天道臨塵，浩蕩的神光在他胸膛中閃耀，奔涌著澎湃的源力波動，毫無疑問是一塊源晶碎片。

  他沒有取出任何兵器，雙手晶瑩如玉，直攖劍鋒。

  嘭！

  仙劍劈開了他的手掌，但卻被掌骨死死卡住，不得存進。

  劍鋒崩裂，對於一柄仙劍而言，戰力已去八成。

  場面僵持之際，卻沒有幾個主宰趁機殺向玉皇，他們仿若心有靈犀一般，全部衝著一旁那兩塊源晶碎片而去。

  「放棄源晶，與我死斗，有好處可言麼？」

  見狀，玉皇神色平淡，沉聲開口：「欲取我天庭而代之……澤栩，你自認天道盟有這個資本？」

  「我此來只為滅仙……源晶碎片，他們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對於玉皇所言，澤栩絲毫不為所動，語調漠然，掌心死死攥住了仙劍，周身神光暴涌，竭力將其鎮壓。

  玉皇凝視他胸膛之中的源晶碎片，瞳中驀然閃過血色，神情有了一絲猙獰：

  「起源天……」

  …………

  …………

  發生於時空長河的大戰，不知過去了多久，但對於在三十三重天中廝殺的生靈而言，不過是幾個呼吸。

  幾尊如同神魔一般的身影自時空長河中走出，這是絕大部分天庭中人看到的最後一幕。

  無數生靈隨之撤出了戰場，而後，三十三重天，被一道掌印打崩，壓成了一片廣袤無垠的大陸，所有仙道生靈，包括無數仙器神寶在內，一併化為丘墟，冤魂血煞之氣席捲蒼穹。

  充斥於天地之間的仙氣，不過一瞬間，就已蕩然無存，曾經的天庭，化成了一片遍布滅魂煞光的絕地。

  「有時空波動，有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生靈路過此地……」

  有主宰察覺到了不對，眉心微皺：「時空長河之中還有氣息殘留，未曾走遠，要追麼？」

  「未入主宰，影響不了大局，隨她去。」

  其餘幾位主宰並未在意，而是恨恨開口：

  「只可惜源晶被奪了一塊，否則此役便圓滿了。」

  「如今只剩一塊源晶，我等幾人如何分配？」

  此言一出，幾位主宰的神情皆是有些難看，不約而同的望向了天道盟的方向。

  大戰過後，天道盟還剩兩位主宰，兼之本就握有一塊源晶碎片，無疑是最有話語權的一方。

  「這一塊源晶碎片，我天道盟不需要，諸位可尋一人執掌，定時分配源力，不必相爭。」

  澤栩神情平淡，主動讓步，給出了建議，而後開口道：

  「天庭雖滅，大宇宙之中，修行仙法的生靈仍舊不計其數，要徹底肅清，尚需一定時日，還要勞煩諸位出手。」

  得知天道盟放棄爭奪源晶，幾位主宰的心神漸松，並不在意仙道的威脅。

  「天庭已滅，只剩下青虹界尚有威脅，余者土雞瓦犬爾。」

  「青虹界你天道盟不必去了，交給我等即可。」

  除掉了天庭，仙道便已是氣數已盡，現在的問題，是天庭占據的龐大地盤。

  仙道的破滅，對於大宇宙之中生靈的修行路途，影響極大，出現的空缺，需要新的修行之法填充彌補。

  「我天道盟有一套法門，七階生靈便可自蘊小世界，諸位可一觀。」

  對此，澤栩卻是早有準備，話音未落，一縷靈光傳入了諸位主宰的腦海。

  在場的主宰，於修行一途的理解，早已抵達了生靈的極限，一眼便窺盡其中真義。

  這的確是一套可在大宇宙中推行的法門，其本身並無害處，甚至極為高明，有踏入神冥乃至彼岸的潛力。

  至於主宰，本身就不是通過正常修行可以抵達的，這與命格有關。

  這一套修行之法的核心，便在於以生靈養世界，即便生靈隕落，最終世界仍能保存下來，這在一定程度之上，可以保證大宇宙之中的源力流通。

  如此一來，主宰同樣可以直接吞噬世界進補，以避免通過源晶來補充源力。

  被源晶吞噬的資源，有相當一部分會被它自身截留，對於一眾主宰而言，已經不是秘密。

  「可以推廣。」

  「我無異議。」

  「可。」

  在場的主宰很快便通過了澤栩的提議，同意了推行天道盟的修行之法。

  未等幾位主宰離去，澤栩再度開口：「天庭隸下的這些大界，全部歸屬我天道盟，作為交換，我會給出一份讓諸位滿意的源力。」

  在源力面前，幾位主宰並未猶豫，相繼點頭，但還是有主宰感到了疑惑：「你天道盟要如此之多的世界作甚？」

  雖然能夠吞噬世界進補，但短時間內，天道盟根本不需要這麼多的源力。

  「我天道盟，要重啟世界牧場。」

  …………

  …………

  青虹界。

  一片山脈之中，剛剛自天庭戰場脫身的嬴千秋恍然停下了腳步。

  塵封的記憶不斷上涌，讓他的瞳孔不斷放大，元神都陷入了震盪之中。

  青虹界……天火仙朝……水雲宮……水雲仙尊……滅仙……凌陽界……

  突然之間憶起了在命宮之中的記憶，恍若大夢初醒，可嬴千秋臉上沒有絲毫喜色，面色煞白。

  他不敢有絲毫停留，隨手自山脈之間抓起了幾名仙道修士。

  「速速帶我去水雲宮，我要見水雲仙尊！」

  不過片刻之間，一座熟悉的巍峨仙山映入眼帘。

  嬴千秋心緒激盪，幾乎有些難以抑制心中的戰慄感。

  直至抵達了仙山腳下，未等他繼續前行，無法以言語形容的黑暗，瞬間侵蝕了他的神智，剝奪了他的五感，整個人好似瞬間墮入了無間地獄，渾渾噩噩。

  「前輩！前輩？！」

  被他隨手抓來指路的幾名女修士，見他突然停下，皆是一陣失措。

  在一陣呼喚聲中，嬴千秋眼神恢復清明，瞳中難掩駭色，過了半晌方才生澀開口：

  「這裡是哪兒？」

  …………

  …………

  當嬴千秋再度醒轉之際，已然身處於一座靈峰之巔，體內仙基蕩然無存，命元流失殆盡，已近行至終點。

  青嵐正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眼神之中帶著疲憊，隱含一絲憐惜。

  「這便是大勢？」

  嬴千秋眼含血淚，帶著不甘，在此刻回顧自己一生，他不由陷入了對於自己的巨大質疑之中。

  他自身存在的意義，仿佛都變成了一場笑話，最真實的歲月，好似只剩下了那一場千載論道。

  「抱歉。」

  「帝君是否早已有所預料？」

  「只猜到了一部分。」

  青嵐微微搖頭，這一切的緣由，雖不是因她而起，但嬴千秋如今的結局，卻是她一手造成的。

  古史的定格，帶來的便是無可挽回的大勢，即便逆轉時空，所發生的一切，本就是曾經發生過的事，不會有任何變化。

  嬴千秋垂首，眸光落至掌心，染血的指尖，死死扣著半塊殘缺的古玉。

  玲瓏玉璧……

  即便逆轉時空，他依舊沒有主宰的命格，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他自起源重生，皆因玲瓏玉璧而起，此世誤打誤撞之間回到凌陽，或許也只是為了了結這一份因果。

  「這……」

  想起初至起源之時，所見的那一場大戰，嬴千秋沉默了半晌，自嘲一笑，有些吃力的抬起手，將古玉遞向青嵐。

  「玲……瓏……」

  青嵐接過古玉，注入了一縷本源，將古玉修補，待她再度抬頭時，嬴千秋已然氣絕。

  沉默了片刻，青嵐轉身離去，身後靈峰崩塌，將嬴千秋的屍身掩埋。

  一步之後，青嵐抵達了無垠海，虛空之中，一口洞天憑立，內蘊神光，吞吐著驚人的能量波動。

  磅礴的靈霧自其中溢出，奔涌而下，仿若一面懸掛於天地間的巨大瀑布，聲勢驚人。

  臨海的崖壁之上，佇立著一道晶瑩玉碑，上書『琅琊洞天』四個大字。

  青嵐視洞天壁壘於無物，徑直踏入其中，洞天之內，奇葩異草遍地，地脈橫生，靈眼無數，在整個大宇宙之中，都可算是一塊罕見的絕世靈地。

  如此靈地，自然強者輩出，不時便可感應到屬於成道者的渾厚氣血，青嵐沒有遮掩蹤跡，徑直自長空掠過，但沒有任何生靈察覺到她的存在。

  此刻的青嵐，是在時光中逆旅，於其他生靈而言，已處在兩層時空之中，未入主宰，根本看不到她的蹤跡。

  片刻之後，青嵐站在了一座幽谷之前，谷內只有兩人，一位武道至尊以及一個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女童。

  女童顯然是修行武道不久，但進境卻是相當了得，已然踏入天罡境，距離凝聚神識，只差一步之遙，顯然修行極為刻苦。

  對於青嵐的到來，一旁的武道至尊毫無察覺，女童卻是眼中一亮，停下了武技修行。

  時空逐漸凝滯，青嵐緩步行至女童面前，俯下身望著她，臉上帶著罕見的笑意。

  「你是何人？」

  女童微微皺眉，有些警惕的後退了一步，不動聲色的望向一旁一動不動的武道至尊。

  見武道至尊面帶笑意，毫無反應，女童小臉微僵，額頭有些冒汗。

  「你叫玲瓏？」青嵐笑問。

  「我不是！」女童連連搖頭。

  「不用怕，我來給你送件東西便走。」青嵐半開玩笑的開口，取出完好無缺的古玉，塞進了玲瓏的懷中。

  「這玉璧之中，我給你留下了三道護身符，足以讓你避過三次殺身之禍。」

  「為什麼只有三次？」玲瓏噘嘴，顯得有些不滿，手上卻是把玉璧往懷裡塞了塞。

  「你曾救過我兩次，多的一次，當是還你人情。」

  青嵐眼中閃過一絲柔色，有心開口給出一些提醒，但猛然想起嬴千秋，話至嘴邊，便又咽了回去。

  大勢不可違逆，她此刻的提醒，不會有絲毫作用……

  念及此處，青嵐笑意微淡，沒有再多言，徑直轉身，準備離去。

  玲瓏抱著玉璧，追了幾步，有些好奇的問道：「我們會再見麼？」

  「一定會的。」

  青嵐駐足，回身淡淡一笑，眸光略顯複雜。

  「什麼時候？」玲瓏追問。

  「過去或是未來。」

  我的過去，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