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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 禮制之爭

2024-11-20 17:13:01 作者: 賊眉鼠眼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矯情到這般地步,也算是人間奇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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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熜行禮很標準也很嚴肅,一副將秦堪以國士待之的模樣,先擺正衣冠,再朝秦堪長揖到地,臉板得比祭祖還正經。

  秦堪心中嘆息。畢竟是個孩子,論虛偽的火候還是差了一些,剛才說得那麼大義凜然,仿佛完全不在乎皇位的樣子,轉過身便以君主的姿態感謝這個感謝那個,急不可待地宣示自己對這個國家的所有權。

  無數人的眼睛盯著二人,秦堪急忙也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回禮。

  「殿下謬讚,臣羞慚無地。」

  朱厚熜直起身環視群臣,緩緩道:「寧國公出身貧寒,弘治十七年入錦衣衛,遼東除奸,血戰遼河,建天津,開海禁這些功績世所皆知,本王便不提了,任南京內城百戶時奉命赴崇明島抗擊倭寇,敵軍勢大,我大明衛所兵敗如山倒之時,秦堪領麾下七十餘校尉獨力支撐戰局,終將倭寇擊殺於海灘之上,揚我大明國威,這件事恐怕記得的人並不多,如此板蕩忠臣,本王豈可不以國士待之?」

  周圍眾臣不論心裡怎麼想,嘴上紛紛含笑附和。

  秦堪眼角又跳了跳。

  看來朱厚熜啟程赴京前,對自己做過非常嚴密的調查,自己做過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如數家珍,聽在別人耳里是榮耀,可秦堪總有一種被賊惦記上的感覺……

  「名不副實,多是以訛傳訛。臣慚愧,並無諸多功績。」秦堪打定主意謙虛到底。

  朱厚熜盯著秦堪瞧了一會兒,忽然拉住他的手,拍了拍,道:「寧國公何必自謙太甚,你為大明社稷做了多少事,天下人都看在眼裡的。」

  「臣……慚愧。」

  二人你來我往一個玩命的誇讚一個使勁的謙虛,寒暄了小半柱香後,二人終於演完收工,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完成了一次影帝級的演繹。

  朱厚熜踮起腳輕輕拍了拍秦堪的肩。轉過身對楊廷和道:「入城後本王居於何處?」

  關於朱厚熜落腳的問題。早在朱厚熜入京前內閣和禮部官員們早已議定,楊廷和不慌不忙躬身道:「殿下尚未登基,按制需由承安門入宮,暫居於文華殿。」

  朱厚熜笑容一僵。眼神頓時變得很不悅。

  承安門是皇宮的南門。若將皇宮比喻成大戶人家的宅院的話。承安門便是宅院的側門,大明曆來天子必居於乾清宮,而文華殿是內閣大學士們辦公的地方。充其量算是客房,內閣和禮部議定朱厚熜只能由承安門入宮,居於文華殿,就等於是宅院的主人只能由側門而入,而且只能住在客房裡,顯然合於禮但並不合於情。

  朱厚熜不悅的神色落在楊廷和以及一眾大臣眼裡,眾人心中紛紛苦笑。

  儒家禮制早在兩千多年前便由孔老夫子定下,特別是皇家禮制,更是一板一眼,不能出一絲差錯,否則必被天下士子所詬言,將來登基以後難免有欺名盜世之嫌,朱厚熜沒有正式登基以前,他只能算是皇宮的客人,客人自然只能進側門,住客房。

  剛剛渲染出來君臣如魚得水其樂融融的氣氛,這一剎那間頓時凝固了。

  朱厚熜停下腳步,語氣已有了幾分冷意:「楊先生,本王繼承皇位是朝中諸臣議定,並由通政司發文至安陸州,本王依足禮制,以藩王儀仗啟程,歷經近兩月,風塵僕僕趕到京師,既然滿朝文武已定下本王為皇位繼承人選,則本王的身份已不僅僅是安陸興王,而是未來的大明皇帝!大明皇帝進宮不走承天門而走承安門,不入乾清宮而入文華殿,楊先生,吾非竊位諸侯,而是堂堂正正的未來天子,京師諸臣如此相待,先生何以教我?」

  楊廷和神情不變,平靜地道:「登基大典以前,殿下仍只是殿下,而不是陛下,殿下只能走承安門,居乾清宮,日後登基大寶,昭告天下後再入住乾清宮,此乃皇家禮制,君臣皆不可違也。」

  朱厚熜眼中迸現憤怒的火花,死死瞪著楊廷和,楊廷和躬身不語,周圍諸臣亦不敢出聲,僵冷的氣氛漸漸充滿了火藥味。

  僵持許久,朱厚熜深吸一口氣,道:「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本王千里赴京,竟只能由承安門入宮,暫居文華殿,傳之天下,豈非有竊位之嫌?這皇位不即也罷,各位大人,本王告辭了。」

  說完朱厚熜轉身便往車輦走去,神情異常堅決。

  內閣幾位大學士眼角猛跳,面面相覷,發現彼此眼中一片焦急。

  朱家皇帝子嗣不昌,但朱家王爺卻是很能生的,天天關在城池裡不得外出一步,這個時代又沒什麼娛樂活動,除了聽曲看雜耍,便只剩下欺男霸女了,閒著也是閒著,還能幹什麼呢?當然只能關在王府里御女無數,所以生兒育女自然也無數。朱厚熜走了不打緊,後面等著當皇帝的王爺跟買春運火車票似的通宵達旦排著長隊呢。

  但朱厚熜卻是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把這位王爺氣走了,換了別的王爺來當皇帝,事情好辦,說出去可就難聽了,傳到天下士子耳朵里,誰知道會誇大成什麼樣兒?京師朝堂里臣權強勢到何種地步,才能令這位王爺連皇帝都不想當了,城門都沒進便拂袖而去?那時天下悠悠眾口四下傳揚,京師朝臣顏面何在?

  相比這個嚴重的後果,入宮進什麼門,住哪座宮殿這種事還重要嗎?

  朱厚熜轉身只邁了三四步,內閣幾位大學士和禮部尚書毛澄互相交換了眼色後,楊廷和急忙揚聲道:「殿下請留步,事可從權,臣等願迎殿下由承天門入宮,居於乾清宮。」

  朱厚熜很快停下步,再轉過身時,臉上又布滿了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笑容。

  「厚熜年幼無知,太過胡鬧,幸得諸臣工不棄,厚熜在此賠罪了。」

  「殿下言重,臣等惶恐。」

  雙方互相長揖到地,又開始了一場影帝級的演繹,好一派君聖臣賢的盛世中興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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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熜的堅持換來朝臣們的正視,大家終於發覺,這個十二歲孩子的心智顯然與年齡極不相符。

  無論朝臣們何種派系,互相之間有怎樣的恩怨,關於君權與臣權的較量上,大家的立場是團結一致的,自大明內閣制度成熟後,臣權一直凌駕於君權之上,現在換了個十二歲的孩子登基為帝,理論上來說,這個年齡的孩子應該是最容易操控的,可朱厚熜還沒走進城門,他的表現已狠狠扇了朝臣們一記響亮的耳光。

  朱厚熜大搖大擺進了皇宮,在乾清宮住了下來,大臣們的心情卻變得很沉重。

  一個不容易操控的皇帝,對朝中大臣來說,無疑是件很麻煩的事,前面有個不買帳的朱厚照已麻煩了大家十四年,現在又冒出來一個更年輕而且似乎更難纏的皇帝,未來朝堂上將會掀起多少狂風暴雨?

  …………

  秋日的微風帶著幾許蕭瑟,肆意拂卷著地上的枯葉,還未入冬,京師已有了幾分凜冽的寒意。

  朱厚熜入宮第三日,一切安頓下來後,傍晚宮門即將落閘之時,承天門前卻從南北兩個方向分別走來了兩個人。

  二人的身影有些瑟縮,仿佛躲避著什麼,鬼鬼祟祟的,終於在承天門前空曠的廣場上碰了頭,乍見之下,二人不由吃了一驚。

  「是你!」二人異口同聲,神情愈發閃爍不定。

  「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錢寧,見過江將軍。」

  「呵呵,錢大人免禮……」

  二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相拱了拱手,帶著狐疑之色瞥了對方一眼。

  錢寧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由露出幾分焦急,當下也顧不得掩掩藏藏,一撩官袍下擺,跪在朱紅色的偌大宮門前,神情恭敬地朝門外值衛的小宦官道:「臣,錦衣衛鎮撫使錢寧,跪乞覲見天顏……」

  話音未落,另一道聲音更焦急地傳來。

  「臣,宣府游擊領武毅將軍江彬,跪乞覲見天顏。」

  門口小宦官皺眉看著二人,他是朱厚熜從安陸州王府帶來的親信宦官,朱厚熜登基在即,小宦官心氣兒正是高昂之時,作為從龍之臣,將來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或許輪不到他,但司禮監隨堂太監的職位,殿下總會賞他一個?

  區區一個鎮撫使,一個游擊將軍,哪有資格見皇帝?儘管是還未登基的皇帝,你們也不夠格兒呀。

  正待出口訓斥時,兩錠二十兩重的銀子不約而同落到小宦官的手上。

  「煩請公公通報,錢某有關乎社稷安危的大事欲向興王殿下稟奏。」

  江彬急忙道:「江某也有極重要之事……」

  小宦官微微吃驚,神情很快有些嚴肅了,小眼睛眨巴幾下,朝二人點了點頭,轉身入宮稟報去了。

  未多時,小宦官的身影再次從宮門內閃出來。

  「殿下召令錢寧江彬入文華殿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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