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2024-11-14 09:45:40
作者: 一隻大閘蟹
那人絲毫沒有躲閃的一絲,利劍沒有傷到他,峰冷的劍氣只是生生划過水墨色的面具,沈青微怔,看著那面具應聲而碎,分裂成兩瓣,冷風拂面,青絲飛舞,揭開的面具後是一張絕美的臉。
五官精緻的無可挑剔,氣質冷魅,白衣溫然,宛若仙邸,琥珀色的眸子凝著一律哀傷緊緊的望著她,面具落到地面,他開口出聲,「青蘿,堅強一些,不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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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的成全,是怎樣的成全?知道那一夜的血戰時,她已經帶著身受重傷的夏侯湛返回鏡楚軍營,他看著她率軍攻城,卻知道她並不是這麼堅強的人,剛才…他以為她要做傻事,所以才終於出手現身。
池陽起身上前本是想保護夫人,卻見他們仿佛是認識的,無端站在原地,這男人的面容十分好看,竟還有一雙金黃色的眼眸,讓他有些愕然。
沈青怔怔的看著他,將手中的冷刀插到地上,「淳于獻,我有話要問你。」
她怔在原地不是因為淳于獻驚世絕塵的容貌,而是因為忽然想起他說過的一件事,池陽心領神會的牽著馬匹站在遠遠的地方等。
「你想問什麼?」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淳于獻走上前,輕柔的為她撫順被風吹亂的細發,很不願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那時你說,我跟將軍一起會有性命之憂,」沈青心裡滿是酸澀,遲緩的出聲,連問都有些不敢問出口,「可是你當時好像沒有告訴我,我們一起,是誰會有性命之憂。」
淳于獻蹙眉望著她,「青蘿…」
當時她以為會是自己,也沒有當真,可是現在她卻想要知道,沈青無措的伸手,動了動他白色的衣衫,好像想要抓住一處可以支撐自己的支點,「會有性命之憂的是將軍,不是我,對不對?」
她與夏侯湛在一起這麼久,每次都是她連累他受傷流血,臨冬狩獵,風凌山剿匪,皇城水牢…那麼多次生死關頭都是他奮不顧身拼了命的保護自己,會有性命之憂的怎麼可能會是她,她明明一點事都沒有,明明毫髮無損。
淳于獻心中微怔,眸子閃了閃,一下不知怎麼開口。
「我猜對了是不是?」他沒有回答,沈青覺得他是默認自己已經說對了,梗咽的看著他,「是我害他身處險境,是我害他受這麼重的傷,都是我的錯,跟我一起,他就會有性命之憂,我會害死他對不對?」
淳于獻緩步靠近,將幾乎將要崩潰的她擁在懷裡,沈青執著的繼續扯著他的衣衫問,「對不對?你告訴我,告訴我…」
琥珀色的眸中滿是哀傷的憐惜,狠了狠心在她耳邊輕輕出聲,「對……」
沈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軍營的,等她茫然醒來的時候,穆遙已經站在她的跟前,轉頭,看到自己的馬被淳于獻牽著,一身大周鎧甲的池陽跟在他們的後面。
「夫人…」穆遙知曉了夫人去翠微關迎敵的事,話說到一半,狐疑的看了看她身後的兩個人,一個容貌絕頂,另一個還是大周的兵士,他們怎麼會跟著夫人回來,疑惑了一陣,穆遙決定還是先說最要緊的事,「夫人,將軍他的傷勢又嚴重了。」
心頭像有一枚忽然敲得巨響的警鐘,將她所有的茫然震得煙消雲散,沈青拔腿就往將軍所在的軍營跑去。
營帳內,進進出出好幾名端著熱水繃帶的兵士隨從,沈青與端著血水的兵士撞了個滿懷,一身的溫熱的水倒在她的身上,那兵士大驚失色,水盆砰然落地,他也跟著跪在地上,「夫人贖罪,卑職沒有看到夫人,求夫人贖罪!」
沈青在原地怔了怔,仿佛聽不到那兵士的緊張的求饒,只是低頭看了看,心中只想著,身上的血是將軍的,都是將軍,這麼多血,又是這麼多血…她撥開跪在地上的兵士,衝進營帳,靠近後又忽然頓住腳步。
床榻上,夏侯湛的臉色唇瓣比她離開時還要蒼白難看,高靖凝著眉頭在床邊為他診治,只是轉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忙碌的為夏侯湛治傷,營帳中滿是傷藥的濃鬱氣味,沈青遲疑著步子靠近,靠在他的床榻邊上。
一陣後,高靖站起身,「高燒沒有退下去,今天已經是第五日了,他的傷口恢復的很差,當初你從我家裡拿了不少傷藥,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用上,我昨日已經派人送將軍府送過來,已經為他重新包紮過了,青蘿,再兩天後,如果還是沒有甦醒的跡象…」
說了這麼多,沈青蘿卻半點反應都沒有,高靖沉沉嘆了聲氣,剩下的話,他也不願繼續說下去,嘆了聲氣,再度開口,「我讓他們去煎藥。」
高靖帶著帳中的其他幾個兵士離開,掀了布簾走到門口,目光瞟見一個白色的身影,鏡楚軍營不是隨便什麼陌生人都可以進來的,他蹙眉,有些疑惑的仔細看了看他,絕世姿容,琥珀色的眼眸,半晌才確認似的出聲,「淳于獻?」
琥珀色眼眸是淳于家特有的,初次見到,感覺真如世人傳言的那樣,狐狸一般的美男子。
淳于獻輕點頭,心裡擔心青蘿的情況,繞過高靖走向營帳,「我去看看青蘿。」擦身而過的時候卻被被高靖伸手攔住了,才明白是青蘿與他認識,想到青蘿的情形,她現在是完全把自己的情緒封閉了,誰去看都是一樣的,高靖在心中輕嘆氣,「讓她單獨跟將軍待一會兒吧。」
淳于獻凝著眸子看了看隔著布簾的營帳,最後還是聽了高靖的話,沒有立刻進去。
營帳內,沈青握著夏侯湛的大手,冰冷的觸覺讓她心裡怔了一下,凝著眼眶裡的淚水捂著拼命為他取暖,沒事的,沒事的,沒有高靖說的那種如果,將軍不會死的,不會的。
手裡的動作沒有停下,半低著臉,晶瑩的淚珠滴在他的手心上,一滴,兩滴,這些天來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把她築起的堅強敲得土崩瓦解,她握著他的手終於再也忍不住所有的難過和痛楚。
「夏侯湛,你不要嚇我,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你死了我要怎麼辦?你要我一輩子都內疚嗎?要我一輩子都活得這麼痛苦嗎?求求你,好起來…好起來!」
「我受不了了,我已經堅強不下去了,求求你,好起來,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她為他率兵退敵,守著他醒來,在心裡一遍遍對他承諾,以後什麼事都聽他的,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可原來,他受的這些傷痛都是她造成的,不是一次兩次的意外,一切的都是她帶來的劫數!心痛如潮水般鋪天蓋地的襲來,她無助的悲聲哭泣,「為什麼當初要遇上我,為什麼要帶我嫁給你,你這個笨蛋,我要怎麼辦,夏侯湛,求求你,醒來啊!」
「我求求你,醒來啊!」
命運跟你開一個玩笑,捉弄到你信以為真滿心歡喜的時候,卻又用現實狠狠的告訴你,那些幸福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錯誤…
營帳外,高靖去為將軍煎藥,淳于獻與穆遙站在布簾後面,聽著夫人在將軍身旁崩潰的悲哭,行軍打戰這麼多年,受傷都從未流過一滴眼淚的穆遙,終於克制不住心中的酸楚默默流下眼淚,本想進去安慰,最後還是轉步離開。
淳于獻目光如霧,叫人看不清他心裡所想,白衣迎著晚風拂動,抬眸望著軍營上方的灰慘暮色,於心不忍隱隱反問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第五天的夜裡,夏侯湛終於退燒,可臉色還是很蒼白難看,也全然沒有甦醒的跡象,沈青連身上的血衣都沒有換下,在他的床榻前死死的守著,心中的期望一點點凝聚,將軍一定會活下來,一定會活下來。
「夫人,你已經這麼多天沒有休息過了,大將軍已經退燒,你就先去休息一會兒吧?」穆遙拿了將軍的輕裘披在夫人的身上,夜深寒氣重,軍營中的寒冷比真煌城中更要厲害,她這樣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閉眼的守著,她真怕等將軍醒了,夫人卻會挨出一身病來。
沈青沒有應話,只是拉了拉身上的輕裘,繼續縮在他的床榻外守著他。
淳于獻在軍營中留下,入夜後來過幾次,卻都只是在營帳外面站一站,他實在不忍心見到她這個樣子。
高靖每次過來都是為夏侯湛送藥,從前做一點事就滿腹怨言,如今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以前嬉笑怒罵的是偶,從未想過,她的性子會這般執著,當日夏侯湛知道沈青蘿的被擄走就瘋了一般,等不及越斛城發兵就硬闖傅彥澈的埋伏,現在沈青蘿也為他瘋了,這兩個人,唉…
退燒後,又過了兩日,已經是第七天了,夏侯湛還是沒有醒,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