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記憶深處的阿姨

  藍飛揚生在安微一個深山溝里。從來沒有母親的記憶。父親常年在山中勞作，閒時就喜歡喝自家釀造的劣質酒，喝醉了就抱著他哭。

  八歲那年夏日的一天，他正穿條破舊的短褲頭，打著赤膊，胸口掛著那塊從不離身的發著玉石光澤的圓環，和只有一隻眼睛的婆婆在門前翻曬穀子、動物皮毛等物。

  突然，在外打工回來的叔叔領著一男一女來家，說是來山里玩的城裡人，路過這裡口渴了，來討碗水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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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的身材高挑，穿著漂亮的衣裙，大熱天腳上卻穿著一雙雪白的旅遊鞋。她頭戴白色太陽帽，臉上架著副大大的茶色太陽鏡，雙肩包上還掛著個黃色的毛絨絨的小兔子似的東西。

  小小的他從沒看過這麼漂亮、這種裝扮的阿姨，不覺躲在門邊咬著食指，伸個頭瞪著眼傻看。

  誰知阿姨喝完水後，卻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摸摸他的頭問他幾歲了。

  他有些膽怯地用鄉音說：「我八歲了。」

  阿姨就蹲下來問他：「那讀書了嗎？」

  「讀完一年級了。」他聲音很小，像蚊子叫。

  「哦。那你叫什麼名字呢？」阿姨又溫柔的拉住他的手問。

  「我叫狗蛋。」

  「什麼？」阿姨一蹙彎彎的秀眉，「狗蛋？怎麼叫這個名字？」

  叔叔在一邊解釋說：「山里人，名字取賤一點好養活。」

  「哦……」阿姨拉長了聲音，「可上學了總該有個大名？」

  叔叔搔搔頭：「我們都沒讀過什麼書，取不出什麼好名字。我看你們像文化人，要不你們幫忙取一個？」

  「那就叫飛揚。」阿姨似乎是脫口而出，「飛出大山，揚起希望與夢想的翅膀。」

  「飛出大山，揚起希望與夢想的翅膀？」叔叔連連點頭，「好，那就叫飛揚！希望能承你的吉言，將來狗蛋……不，飛揚能像你們一樣考上大學，成為城裡人。狗蛋，還不謝謝阿姨給你取名。」

  「謝謝阿姨！」小飛揚斜藐著阿姨背包上那隻毛絨絨的小動物說。

  「不用謝。」阿姨憐愛地揉一揉他亂亂的髒兮兮的頭髮，順著他渴望的目光抓過那隻小兔子似的東西，「喜歡這個皮卡丘是嗎？」

  小飛揚點點頭。阿姨馬上就從包上摘下皮卡丘，塞到他手中：「好，阿姨送給你。」

  「哎，這怎麼行？怎麼能要你的東西？」叔叔連忙攔阻。

  「沒事，孩子喜歡就拿去玩。」阿姨笑笑，順手摸了一下藍飛揚胸前有些汗漬和飛塵的顯得有些古樸的圓環，「城裡多得是，我回去再買一個就是了。」

  阿姨的同伴也說：「一個小飾物而已，沒事的，收下。她哥是大款，要多少娃娃飾物都有。」

  「可不。」阿姨點頭，掃了一眼他們破舊的泥巴牆屋和斷了腳的桌椅，「我看你們家境也不好，我甚至還可以資助小飛揚上學呢。」

  「是真的嗎？」叔叔眼裡放光，「你真的可以資助飛揚上學？」

  「真的。」阿姨肯定的點點頭。「雖然我還要讀研究生，但資助一個讀小學的孩子上學還是可以的。等兩年後，我研究生畢業了就更沒問題了。」

  阿姨說著順手把飛揚攬入懷中，「也許真的相逢就是緣，我看到這孩子就感到親切。孩子，好好讀，阿姨會一直資助你的。」

  阿姨臨走，把包裡帶的麵包、餅乾、蘋果等吃的東西全倒出來留給了他。

  小飛揚平生第一次吃這些東西，感到無比的美味和幸福……

  以後，阿姨每學期開學前都會寄錢過來。

  阿姨碩士研究生畢業找到工作後，還按小飛揚用鉛筆寫信給她匯報成績的地址，來山村小學看過小飛揚一次。

  不僅給他帶來了漂亮的新鞋子新衣服，還帶他下館子，叫了好多好吃的菜。

  看著漂亮、關愛自己的阿姨，小飛揚有種無比眷戀的情結。

  當阿姨又抱住他時，他攫取小嘴在阿姨桃腮般的臉上親了一下。阿姨高興的在他小臉上、額頭上猛落下一陣吻雨。

  阿姨臨走又給他買了一堆水果、零食，可惜放學回家的時候，給一些壞孩子搶光了，而且才穿半天的新衣服新鞋子也弄髒了。

  他哭的好傷心。不是因為失去了水果、零食，而是他感到阿姨給自己的愛被搶了。

  小飛揚上五年級時，阿姨說要去美國。臨走前又來看了他一次，並帶他到小鎮照相館和他照了張合影，要求加快取出。

  因為天黑沒車了，阿姨走不了，便在小鎮住了一晚。

  小飛揚剛在飄著淡淡體香的阿姨懷裡甜蜜地睡著，就被叔叔找來，硬是連夜把他拉走。

  他不明白叔叔為什麼要這樣，就不能讓他和阿姨呆一晚嗎？他在阿姨懷裡找到了母親的感覺，他很希望能和她多呆一會！

  阿姨去美國後仍按時給他寄錢來開學，並且每個月都會寫信給他。

  然而他卻很少回信，因為信寄到美國很貴，叔叔不讓寫、不給錢寄信——儘管阿姨寄來了比學費多得多的錢，包他的衣食住行都足夠了。可叔叔說要留著慢慢用。

  逐漸熟悉了鎮中住宿生活以後，本來就省吃儉用的他連帶課餘撿些廢紙、礦泉水瓶、飲料瓶等賣給廢品收購站，才能偶爾回阿姨一封信。

  可他卻不敢告訴阿姨真實情況。只說自己學習緊張，沒太多時間寫信。

  阿姨大概感覺到了什麼，她問明了學校小賣部的電話號碼，讓他每隔一個星期的星期五中午一點等在那裡，她會打電話來。

  於是，他每個月都可以幸福地和阿姨通兩次電話。聽阿姨甜美、滿是關懷與憐愛的聲音。

  阿姨每次都問他的學習情況，考好了就滿心歡喜的表揚他；就是考砸了，阿姨也不會說他，而是鼓勵他加油，爭取下次考出好成績。

  他上初三的時候，阿姨說要回國了。回國之後就接他到城裡去讀書，問他願意嗎？

  他當然願意！可叔叔不願意。

  叔叔說自己連生兩個女兒，他是藍家唯一的男孩，而且學習成績又好，將來肯定有出息，不能就這樣被人騙走了。

  這時候，藍飛揚的爸爸和爺爺奶奶全都過世了，他跟著叔叔嬸嬸過日子。

  因為嬸嬸是叔叔在外打工時認識、娶來的，娘家在相鄰地區的縣；嬸嬸早就嫌這深山溝里太窮，要回娘家去。所以阿姨剛一回國，叔叔為了躲避阿姨找來，終於決定趁著寒假，舉家搬遷到嬸嬸娘家去。

  藍飛揚不願意也沒辦法，叔叔嬸嬸畢竟是他的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