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枚骨釘

  他來祁水村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個日夜，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總會想起在上京的那些日子。

  年少時輕歌打馬，原是上京中最為肆意瀟灑的世家公子郎，可如今卻在破落山村里成了一個被幾歲孩童都能隨意欺負的人。

  一想到這兒，梅雁回的眼神變得幽暗至深，仿佛成了一灘死水，有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光亮。

  他身體裡的毒素實在是太多了，多的讓雲寄錦都難以想像。

  銀針遍布插進到體內，各大穴道明顯開始變的發黑髮紫，過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這些針孔處的地方竟然滲出了黑血！

  腥臭的氣味兒在房間裡快速彌散，聞著像是腐肉在烈日下發酵了許多天一樣。

  

  「你且再忍一忍，馬上就要好了。」

  雲寄錦將溫水倒在盆里，趕忙擰乾了帕子，將那些留下來的黑血擦了個乾淨。

  「我忍得住，你儘管來吧。」梅雁回隱忍道，在這劇烈疼痛的反覆折磨中，頭腦尚且還保持著一絲清明。

  見眼前這個身材瘦削的姑娘正在為自己身上的病痛而憂心，完全沒有嫌棄污血散發出來的濁臭氣味兒，時不時地還拿著帕子替他清理著髒污。

  當溫熱的毛巾落在臉上時，梅雁回眼神中又出現了那麼一瞬間的晃神，隨後一閃而過，盡收於眼底之下。

  「梅公子，前面幾次肯定會十分痛苦，日後便會慢慢好起來。」

  將所有的銀針拔除完畢，梅雁回的後背赫然出現一片青紫的樣子。

  他這身體究竟得多虛弱才會呈現出這樣的狀況，也難怪這麼多年一直沒辦法站起來，看來這背後下毒的人還真是下了死手。

  「好，多謝你了，雲姑娘。」

  梅雁回忍痛點頭，現在被這疼痛折磨的牙齒都開始打顫起來，此時只感覺自己像是在閻王殿裡走了一遭，疼得渾身都沒知覺了。

  「睡吧，等你睡醒之後便會覺得好受些。」

  在雲寄錦極盡溫柔的聲音下，梅雁回漸漸又陷入到了混沌中。

  將他家中事情處理妥當後，雲寄錦便匆匆的趕回到安家，若是時間再晚一點兒，那些干農活的人回來看見她從梅家出來，只怕又要在背後亂嚼舌頭根子了。

  在祁水村這麼一個全村不過幾十戶人家的小地方，但凡傳出一點風言風語，姑娘家家的就別想做人了，光是唾沫星子都能將人給淹死過去。

  雲寄錦照樣在家中準備好了晚飯，將柴火架好，又特地去後院看了看，原先栽種過來的那些瓜苗已經有了要結果的趨勢。

  算一算日子，也不過只有這麼幾天罷了，看來從靈田栽種過來的瓜藤不僅長勢好，可以適應時節的變化，而且這生長速度也是驚人的很吶。

  按照這個順序發展下去，哪怕他們家今年田地收成不好也能夠餬口了。

  雲寄錦美滋滋地想著，晚間蒸紅薯的時候還從窖里多拿了兩個，也算是給家裡開葷了。

  正逢後院裡的老母雞咯咯叫了兩聲，雲寄錦趕過去一看，墊著的乾草里頓時多了兩個溫熱的雞蛋呢。

  她將雞蛋快速取出來，想也沒想便打入碗中，加了一點子鹽巴後又混合著水攪拌起來，小心地放在蒸籠上開大火蒸著。

  家裡父親安業和小弟安子昂都是需要進補身子的，日常有什麼好吃的，也得趕著先給他們二人吃。

  想著如今吃個雞蛋都得思慮良久，雲寄錦不免又感慨這家人實在太窮了。

  她先前去鳳凰城裡趕集，時不時也能看見那些身著華麗衣裳的富貴人，生活在同一片天下的人有著如此明顯的差距，看來日後還得加油才行！

  從田地里回來的安家幾人，剛一進門便立刻聞見一股難以言說的奇妙香味。

  「這聞著怎麼這麼香呀，該不會是咱們家的香油被耗子給偷吃流出來了吧？」雲煙睜大眼睛，放下背簍就往廚房裡面沖。

  「咱們家哪有什麼東西給耗子吃的，你這丫頭可真是多想了！」就在後面的白霜無奈笑笑，可到底是不放心，放下背簍也著走進廚房。

  破敗缺了一角的小方桌被雲寄錦拿木塊墊著，現在穩穩噹噹的，正中還放了一盞油燈在散發出暖黃色的光芒。

  桌上擺放著米湯，蒸紅薯以及兩碗黃澄澄，明顯滴了香油的雞蛋羹。

  當看見這兩碗雞蛋羹時，雲煙和白霜兩人瞬間睜大眼睛，就連聞香趕過來的安子昂也是不可置信的抬起小腦袋。

  「這……你怎麼把雞蛋拿來吃了呀？這些可是要賣了換銀子的！」雲煙氣不打一處來，瞬間就黑了臉色。

  「錦兒……咱們家裡最近日子不好過，你若是想要吃雞蛋羹，等娘趕明兒去城裡做活之後就讓你吃，如今倒是……罷了罷了，既然都已經做了，你們幾個孩子趕緊趁著分了吃吧。」

  白霜面色為難的嘆一口氣，現在雞蛋羹都已經煮熟，那也就只能拿來吃了。

  將灶膛里那些剩餘柴火架出來的雲寄錦，對著她們二人露出嫣然一笑。

  「我當然知道這些雞蛋是要賣了換銀子的，不過比起銀子來說，還是爹爹和小弟的身子更要緊。娘，三妹，你們放心吧，我先前賣丹參的銀子還剩一點，兩個雞蛋咱們家還是吃得起的。」

  聞言，二人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下，看著那兩碗雞蛋羹上的油星子，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孩子他爹，這是錦兒的一片孝心，你趕緊過來吃吧。」

  白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轉身去了旁邊屋裡叫丈夫安業過來吃飯。

  雲煙默不作聲的坐下來，看著碗裡的米湯，只伸手取了一隻番薯小口地嚼著。

  「二姐，三姐，這一大碗雞蛋羹咱們分著吃吧，我不能一個人吃獨食。」安子昂眨巴著眼睛，先是將那碗雞蛋羹小心推到了雲寄錦面前。

  「雞蛋這麼金貴的東西是你二姐特地給你做的，你就自己吃吧。」雲煙淡淡道，面上看不出來太多的情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