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倒戈
2024-11-04 00:15:23
作者: 驍騎校
馬春花是晨光廠黨委副書記。兼任武裝部長。她才是民兵團的實際最高領導。在民兵里流傳著一種說法。馬春花是穆桂英。陳北是楊宗保。一般來說評書里總是穆桂英掛帥。楊宗保當先鋒。這回也不例外。
誰也沒料到。此番出兵。對手竟然是穆桂英的公公。楊宗保的親爹。楊六郎。
晨光機械廠民兵團緊急集合的時候。兄弟企業紅旗鋼鐵廠也在上演著同樣的一幕。紅旗廠的民兵是重裝備部隊。有反坦克槍和迫擊炮。但執行這次任務只出動了輕裝部隊。一輛輛躍進卡車疾馳出廠門。卡車上一排排刺刀閃耀著寒光。
民兵接到地區武裝委員會的命令是保衛國家糧庫。嚴防階級敵人搞破壞。命令並不是很清晰。沒有指明到底誰是敵人。這年頭演習三天兩頭都有。所以大夥表面上殺氣騰騰。煞有介事。心裡都以為不過是一場演習。
部隊開赴近郊的國家糧庫。排兵布陣。進入陣地。堆起糧食包。架上機關槍。馬克沁水冷套筒里加滿了冷卻液。黃澄澄的子彈帶卡進機匣。機槍手利落的拉動機柄。動作瀟灑的不得了。
陳北打了個哈欠。走到陣地外面。和紅旗廠武裝部的一個幹部聊起來。
「這回演習挺帶勁啊。全體出動。」
「是啊。不曉得演習完有沒有補助。我也不要多。給三斤米就行。」
「家裡困難啊。幾個孩子。」
「三孩子。天天餓得嗷嗷叫。」
兩人抽著煙聊著天。沒事人一樣。完全不知道城裡已經天翻地覆。
……
最先被攻陷的是北泰火車站。這座仿紐約總站的建築物還是陳子錕一手建成。時隔多年依然堅固。在壓倒優勢的農民大軍面前。鐵路公安處和車站派出所的民警根本沒有動抵抗的念頭。
嚴格來說。根本就沒有發生衝突。陳子錕的十萬大軍只有先頭部隊抵達北泰。五千青壯精銳。揮舞著上千面紅旗。那氣勢真不是蓋得。再加上激昂的革命歌曲。誰敢螳臂當車。
堆在貨場上的十噸糧食被一掃而空。饑民們歡天喜地將這些大包扛到拖拉機上。陳子錕面前也擺了一包印著拉丁文的糧食包。原來不是小麥。是磨好的麵粉。大概是出口支援所用。
陳子錕當即下令。埋鍋造飯。飽餐戰飯後再立新功。
按說該一鼓作氣拿下糧庫的。可是人們太餓了。走了這麼遠的路。早就眼睛發花腿發軟了。已到強弩之末。不堪再用了。
隊伍是帶著鍋碗瓢盆來的。在火車站外就開始做飯。找幾塊磚頭支起鐵鍋。拾幾根柴火燒水。把麵粉往裡一放攪合攪合就是麵疙瘩湯。也有人胡亂找塊板子就開始和面做餅子。
鐵路職工看不下去了。主動借出食堂的大鐵鍋。和面剁餡子包餃子蒸饅頭。可勁的造吧。工農一家親。誰跟誰啊。
一碗熱騰騰的餃子端到了陳子錕面前。指揮部眾人都拿到了麵餅。雖然時間倉促。做的是死麵餅子。但卻是貨真價實的白面啊。
大家都落淚了。因為激動。因為感動。因為很久沒有吃過白面了。
就這樣胡亂吃了一頓。先頭部隊的小伙子們基本都吃了個囫圇半飽。但士氣卻極度的高漲起來。大纛指向國家糧庫。無數面紅旗緊隨其後。隊伍更加壯大了。其中加入了不少城市居民。
北泰市國家糧庫。工人民兵已經接到通知。這不是演習。一夥南泰來的饑民劫走了火車站上的出口糧食。正奔著糧庫而來。上級命令大家。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衛國家財產。
一輛伏爾加轎車在四輛邊三輪摩托的護衛下來到國家糧庫。從車上下來的是地委書記麥平。他神情嚴肅。步伐穩健。穿一件銀灰色中山裝。與民兵帶隊領導一一握手。
「同志們辛苦了。形勢很嚴峻。責任就在你們肩上。」
隨即麥平召集現場辦公會。在糧庫會議室里對糧庫保衛科。民兵指揮人員說:「南泰縣以及其他縣區的部分農民。在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惡毒挑唆下。前來北泰搶糧。這是對社會主義建設的瘋狂進攻。你們站在防守第一線。絕不能退縮半步。」
糧庫保衛科長說:「擋不住怎麼辦。」
麥平的拳頭砸在桌上:「你們手裡的武器是派什麼用場的。先鳴槍示警。不能奏效就開槍。往腿上打。還不行就射殺骨幹人員。」
會議室里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一些人摩拳擦掌。覺得立功的時候到了。一些人卻陷入了迷茫。
忽然麥平看到桌子上的茶杯在顫動。接著窗戶玻璃也發出嗡嗡的聲音。外面傳來震撼大地的步伐聲。
他們來了。
上萬人齊步走踩踏在地面上的聲音驚天動地。從窗口望出去。外面已經是紅色的海洋。遮天蔽日俱是翻卷的紅旗。令人心驚膽戰。
「快。都下去。絕不能讓他們進入糧庫半步。」麥平急忙下令。
民兵指揮員們匆匆下樓去了。
楊樹根進言道:「麥書記。我看還是通知省里吧。」他說話聲音都有些發抖。畢竟是沒見過世面的基層幹部。
但麥平卻是經過二十年代的血與火考驗的。也曾身先士卒衝鋒陷陣。他不怵陳子錕。也有這個勇氣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
「你不用說了。這已經不是人民內部矛盾。而是敵我矛盾。必須使用專政力量打垮他們。」麥平頗為自信的說道。其實心裡卻在翻江倒海。他從行署專員轉升地委書記才不到三個月。這個時間段出事。仕途必然受到影響。所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壓住。哪怕死一些人也無所謂。反正事後是可以隱瞞下來的。
糧庫外牆。工人民兵的大喇叭在不停喊著:「請你們立即停步。不要再向前走了。這裡是國家重點保護單位。」
農民們繼續前進。充耳不聞。
民兵指揮員焦躁萬分。見對方已經進入警戒線。當即下令。鳴槍示警。
十幾支步槍朝天鳴槍。槍聲過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工人民兵們趴在掩體後面。握著槍的手汗津津的。他們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時不時困惑的回頭張望。
陳北也很困惑。這到底是什麼事。
忽然一陣刺耳的電流尖嘯聲傳來。是對方在調試高音喇叭。
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同志們。戰士們。我是陳子錕。」
一陣電流聲。所有人都肅立靜聽。這個名字熟悉又陌生。但早已刻在每個人心中。
「同志們。我是受毛主席。劉主席委託。代表中央來看望大家的。」
一陣喧譁。工人民兵們似乎明白了什麼。陳北更是興奮莫名。扭頭對馬春花道:「是我爹來了。」
馬春花緊皺眉頭。她越發糊塗了。公公帶著農民和地委對著幹。這究竟是鬧哪樣啊。
「同志們。我前天來到南泰鄉下。發現災荒比預想的還要嚴重。餓殍千里啊。群眾餓的皮包骨頭。浮腫病遍地都是。發生這樣的情況。中央是有責任的。咱們是社會主義國家。還能餓死人麼。可我聽說。不但農村的情況嚴重。城鎮的情況也很嚴峻。」
這話激起了工人民兵們的共鳴。是啊。他們每天計劃糧就四兩。根本吃不飽飯。
民兵們握槍的手漸漸鬆開了。
忽然糧庫大樓上的高音喇叭上開腔了:「廣大社員們。工人們。我是江北地委第一書記麥平。請大家聽我說。不要受了壞人的蠱惑。國家不會不管我們。救濟糧馬上就到。請社員們立刻回去。等候上級通知。請工人民兵同志堅守崗位。保衛國家財產。」
陳子錕針鋒相對的說道:「麥平同志。我想請問你。社會主義的宗旨是什麼。是不是讓勞動人民吃飽穿暖。現在廣大群眾餓著肚子抓革命促生產。糧庫里卻堆積著上萬噸的糧食。寧願霉爛也不發給群眾充飢。還要人回去等通知。你良心何在。黨性何在。我看你是官僚主義當家。現在我宣布。解除麥平的地委書記職務。」
麥平急眼了:「陳子錕。你沒權力這麼做。我是省委任命的幹部。」
陳子錕道:「你眼裡只有省委。將群眾置於何地。」
兩人用高音大喇叭隔空對罵。明顯麥平落於下風。陳子錕義正詞嚴。慷概激昂。正氣凜然。揮斥方遒。麥平節節敗退。理屈詞窮。
陳子錕每說一句。下面就歡聲一片。為他喝彩。
最後。陳子錕說:「無數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不就是圖的子孫後代過上幸福生活。不挨餓。不受凍麼。麥平你這樣做。與國民黨反動派何異。百萬先烈的血不都白流了麼。」
繼而高呼:「共產黨萬歲。人民萬歲。」
群眾們喊著口號。以排山倒海的陣勢向糧庫壓去。
陳北大喝一聲:「把大門打開。」
民兵們早就按捺不住了。紛紛背起槍。和農民戰友們緊緊擁抱。勝利會師。合兵一處。鐵流進入國家糧庫。
糧庫失守。麥平心如死灰。仰面朝天悲嘆道:「走錯一步啊。」
楊樹根道:「麥書記。還有救。你看。」
遠處。上百輛草綠色的解放牌卡車疾馳而來。車上坐滿了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
守備師的援兵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