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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人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2024-11-04 00:14:45 作者: 驍騎校

  陳南有些納悶。他和王大嬸只是一面之緣。算不上多厚的交情。而且自己並不是任課教師。照顧不到王大嬸的兒子。於情於理。對方都沒有必要對自己這麼好。

  但他還是很客氣的將王大嬸請了進來。不但因為人家救過自己。更因為他對這位中年婦女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好感。熟悉而陌生。似乎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

  王大嬸走進屋子。有些侷促。因為她看到了劉婷。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劉婷早不是當年的青春少女。但面容輪廓和當年區別不大。而且她的氣度和打扮。都表明她就是陳南的養母。

  

  陳南介紹道:「媽。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王大嬸。一個學生家長。幸虧她及時報信。不然我就完了。」

  劉婷趕緊招呼:「多謝您了。快坐下。我給你倒水。」

  紅玉沒料到劉婷會在。計劃被打亂。預備好的說辭也泡湯。心中慌亂不堪。但想到陳南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她的膽氣又上來了。坦然坐下。和劉婷談笑風生。

  劉婷道:「您也真是。還拿東西來。真是不好意思。應該是我們去登門謝您才是。」

  紅玉道:「您這話就太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孩子是無辜的。怎能讓他受這麼大的冤枉。我也是做母親的人。最見不得這個。」

  劉婷起身去拿了一個蘋果開始削皮。隨口問道:「您孩子多大了。」

  紅玉道:「高三了。」

  劉婷道:「那是1938年生的了。跑反那年生孩子可真是受了大罪了。」此刻她想到的還是同年降生的陳姣。這孩子今年也上高三。

  紅玉道:「可不是嘛。孩子生在北泰市政廳地下的防空洞裡。所以取名叫北泰哩。」

  「咚」蘋果落在地上。劉婷失態了。因為她知道在防空洞裡生下的孩子是現任省委書記鄭澤如的兒子。那麼眼前這個女人就是鄭澤如的前妻了。而當年小南襁褓中留下的字條分明寫的是:父澤如。母紅玉。

  劉婷到底是經過風浪的人。迅速恢復了常態。撿起蘋果。很鎮定的問道:「大姐怎麼稱呼。」

  「我姓王。王紅玉。」

  劉婷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嗓子眼發緊。陳南察覺不對。上前扶住母親:「媽。你怎麼了。」

  「孩子。你出去走走。我和王大嬸有話說。」劉婷扶著桌子道。

  陳南狐疑不已。但還是乖乖出去了。

  聽到兒子腳步遠去。劉婷才道:「一晃咱們有二十七年沒見了吧。」

  當年在南京街頭。劉婷從紅玉手中買下殘疾嬰兒的時候。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沒留意紅玉的模樣。依稀只記得那女人穿一件綠色的舊旗袍。但紅玉卻將劉婷的相貌深深印在腦海里。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不需明說。盡在不言中。

  紅玉撲通跪倒。泣不成聲。

  劉婷沒有去扶她。二十七年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該來的還是來的。紅玉來討要兒子了。

  陳南是鄭澤如的親生子。這件事劉婷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連陳子錕都沒告訴。

  這個孩子從小可憐。耳聾口啞腳掌外翻。現在不聾不啞腿腳也正常。其中劉婷付出的精力與心血不可計數。甚至為了這個孩子。她毅然選擇不生自己的孩子。

  身為母親。紅玉自然明白劉婷的心思。她泣不成聲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感激您照顧孩子這麼多年。您永遠是這孩子的親娘。我沒別的想法。就是能時不時看看他就好。」

  外面咣當一聲。窗台上醃菜的盆掉了下來。劉婷一驚。出門看去。院子裡不見人影。出了大門。陳南正拔腿狂奔。

  「小南。」劉婷大喊一聲。

  陳南頭也不回。

  紅玉追了出來。兩個母親面面相覷。兒子已經知道了真相。究竟該如何收場。

  陳南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到淮江岸邊。茫茫江水洶湧東去。他拿起一枚石子盡力扔去。只在江中激起小小漣漪。

  他坐在草地上。久久望著江水。直到黃昏。

  ……

  省委。一封舉報信直接送到了第一書記鄭澤如的案頭。舉報右派陳南在北泰一中仗勢欺人耍流氓。糾集一夥自稱晨光廠保衛幹部的歹徒瘋狂毆打本校茶爐工。叫囂打倒黨委。信末發出振聾發聵的質問。為何右派分子如此猖狂。為何政法部門不作為。究竟是誰在包庇右派。與人民。與黨做對。

  舉報信是署了實名的。北泰一中教導處主任孫玉鳳。

  關於這封信的內容。其中不免誇大其詞。但基本事實應該出入不大。他有些慍怒了。陳南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爭氣。組織上已經寬大為懷。從輕發落他了。分配到中學工作還要鬧出事端。激起群眾不滿。這孩子是從小慣壞了。

  他拿起筆來在舉報信末尾進行批示「嚴肅處理。以觀後效。」。然後按鈴叫秘書進來。吩咐他將信件發回江北。

  一天過去了。鄭澤如下班回家。從省委到楓林路高級幹部家屬樓之間只有五分鐘路程。但他還是選擇坐車。而且要在城內繞上一大圈再回去。這是多年從事地下工作養成的習慣。

  回到家裡。就看到妻子潘欣靜靜坐在沙發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潘。怎麼了。」鄭澤如有些疑惑。

  「這是從你字紙簍里撿來的。」潘欣朝茶几上的一封信努努嘴。

  這封信正是前幾天劉婷送來的。鄭澤如連看都沒看就丟進了字紙簍。而出於保密習慣。他的所有廢棄文件都不會亂丟。而是由妻子親自銷毀。看來潘欣已經看過信的內容了。

  鄭澤如有些好笑。潘欣這兩天正和自己鬧彆扭呢。因為她的老同學劉媖的丈夫張廣吟都打成右派。而自己不願意出手幫忙。今天怕是又要借著劉婷的事兒和自己發脾氣哩。

  「你呀你。還是小孩子心性。」鄭澤如坐下。打開信封抽出信紙。這是一張陳舊發黃的紙。上面只寫著一行字「父澤如。母紅玉。生於民國二十年五月初八。」

  鄭澤如的手有些顫抖。這是第一個兒子的生辰八字。

  「這是怎麼回事。」他下意識的問妻子。

  「我還想問你呢。這是怎麼回事。」潘欣反問道。

  鄭澤如忽地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道:「這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第一個孩子是殘疾。耳聾而且腳掌外翻。但劉婷的這個兒子卻很健康。決不可能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況且世間也不可能出現這麼巧合的事情。

  「什麼不可能。你到底還有什麼秘密瞞著我。你到底娶過幾個老婆。生個幾個孩子。」潘欣忽然發飆。抓起沙發上的墊子扔過來。

  鄭澤如苦笑著說:「小潘。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潘欣徑直上樓。抱著小傑夫下來。還背著一包行李。臉上淚痕依舊:「我回娘家去了。」

  鄭澤如道:「回去住幾天也好。我讓小李開車送你們。」

  潘欣就這樣回娘家了。第一書記的家裡恢復了平靜。鄭澤如點燃一支煙。開始細細回憶陳家二兒子。越想越覺得這孩子在某些方面還是很像自己的。他拿起電話。那端響起輕柔的聲音:「首長您好。要哪裡。」

  「給我接十號。」鄭澤如道。這是陳子錕家的代號。電話局的小丫頭們都是爛熟於心的。

  電話接通。劉婷卻不在。家裡人告訴鄭書記。劉婷去江北了。

  ……

  天色已晚。陳南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家裡。王大嬸早已回去。哥嫂也下班回來。正和小侄子一起玩。劉婷坐在院子裡。神色如常。

  「媽。」陳南的聲音有些乾澀。「今天來的那個人。其實才是我的生身母親。對不對。」

  劉婷點點頭。

  這個問題。陳南在江灘上已經想通了。但得到媽媽的親口承認。還是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想哭又哭不出。想喊又沒力氣喊。

  「好吧。其實爸爸也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對不對。」他繼續問道。

  劉婷再次點頭:「小南。你聽我說。當年……

  陳南道:「不要說當年。我不想聽那些藉口。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我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

  「孩子。其實你的親生父親你早就見過。他就是鄭澤如。」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陳南的預料。他本來估計自己的親爹應該是一位烈士。早就離開了人世。臨死前託孤給劉婷也就是自己的養母。沒想到生父竟然還在。而且是省委第一書記。更有諷刺意義的是。正是鄭書記親自批示將自己打成的右派。

  「這不可能。這不科學。」陳南喃喃自語著走開了。眼神有些恍惚。顯然接受不了雙重刺激。

  劉婷沒有去勸他。這種事情總要慢慢消化才行。她相信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痕。只是這個兒子以後再不是自己一人獨享的了。他會有另一個母親。另一個父親。而且那位父親未必相認……

  高土坡宿舍地方不大。劉婷回地區招待所去住。說明天再陪著兒子去見他的親娘。

  次日清晨。陳北起床刷牙洗臉。馬春花去叫醒兒子。卻不見小叔子的身影。問兒子:「叔叔呢。」

  「上班班去了。」小陳光答道。

  馬春花喊道:「陳北。弟弟回學校了。」

  陳北道:「這小子。回去也不打聲招呼。」

  ……

  陳南早早來到學校。卻見所有人見到自己都繞著走。背後還指指戳戳。竊竊私語。再看宣傳欄里貼著大字報。言辭犀利。字字句句直指著自己。他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回到圖書室拿了暖壺去茶爐房打熱水。只見聶文富臉上包著紗布。胳膊上打著石膏坐在門口。惡狠狠盯著自己。

  這個惡棍竟然被放出來了。陳南嚇壞了。顧不得打熱水。倉皇逃走。

  回到圖書室。一個老師來傳話:「小陳。校長讓你去一下。」

  來到校長室。校長和顏悅色。又是泡茶又是遞煙。最後道:「小陳啊。我前幾天去省里開會。沒想到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這件事影響很大。很不好。省委主要領導都親自做出了批示。我也保不了你了。」

  省委主要領導這六個字深深刺痛了陳南。把自己打落凡塵的不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鄭澤如麼。他是江東一把手。想保護自己的兒子絕非難事。可是他卻反其道而行之。這是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校長道:「你不要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對你的改造是有莫大的好處的。地區教育局已經決定。下放你到南泰縣城關鎮中心小學去。」

  陳南平靜道:「我聽候組織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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