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讓人留下吧

  賀延安想拒絕，卻架不住枝枝期待的目光，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個饅頭。

  錦衣玉食的賀少爺，第一次吃又冷又硬的饅頭。

  在枝枝期許的目光下，艱難咽下。

  等饅頭吃完，門外天光已經大亮，外面傳來下人走動的聲音，人聲嘈雜，賀延安不喜歡院裡有這麼多人，但賀夫人擔心他，也拗不過他，母子倆各退一步，只在每日清晨讓人過來伺候。

  順便也來看看枝枝合不合他的心意。

  

  聽見外面人問少爺醒了嗎，枝枝的眼神又黯淡幾分。看來她沒有福氣，註定討不了少爺的喜歡，估計今天一早，就要被送回去了。

  她重新繫上了福袋，拍了拍胸口，作勢下床。

  賀延安看著她的動作，眉頭一皺，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別走——」

  枝枝黑潤潤的瞳仁不解地看向他，似乎不太理解他為何又突然叫住自己，門外的人見裡屋半晌沒答話，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催的越發急促。

  賀延安握著枝枝的手最終還是鬆開了，門外的人進來伺候，枝枝站在一旁，看著賀延安眉頭緊皺，拳頭攥緊放在腿側，竭力忍耐著下人的觸碰。

  他腿動不了，許多事就是強撐著想要做也有心無力，除了依靠別人，也沒別的辦法。

  枝枝莫名看出一點心酸。

  少爺有多麼在意自己的腿，從昨晚發生的一切就可見一斑，可惜。

  他就像籠中鳥，空有一對翅膀，卻被關在籠子裡，除了日夜啼叫，卻掙脫不了那層束縛。

  枝枝擦了一把臉，趁著人多走了出去。

  賀延安院子裡有個池子，池子裡面有幾尾魚遊動，應該平時由人照料，那魚兒擺尾倒是活潑，甩了枝枝一身水，她撿了個樹杈子戳著，卻怎麼也戳不中那幾條魚。

  她又覺得有點難過，看賀延安的樣子，恐怕待會收拾妥當，自己就要提著行李被趕回去了。

  枝枝在這邊胡思亂想著，希望嬤嬤知道自己被趕回去了不要責怪她，上次有幾個女孩惹惱她生氣，被關了禁閉不說，連飯也沒得吃，她藏起來的饅頭又被賀延安吃了，現在肚子倒是餓的咕咕叫。

  蹲了沒一會，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枝枝一回頭，發現是昨天領著她的那個嬤嬤站在身後，看模樣還挺焦急：「你怎麼跑這來了？」

  枝枝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個笑，看不出半點心事：「我隨便走走，看見這兩條魚在這，竟然還是紅尾呢。」

  嬤嬤走過來：「別亂跑，賀家大，你要是跑丟了夠得找，夫人剛才還找你來著，同我一便去吧。」

  「夫人找我啊？」枝枝猶豫了下，皓齒咬住下唇，模樣有些頹喪，「嬤嬤，要是……要是我必須得回去，能不能借我兩個饅頭再走啊。」

  賀夫人要來找她，枝枝能想到的只有自己要被送回去了，少爺不喜歡自己，賀夫人雖然心善，但她來了一趟，什麼忙也沒幫上，也不好意思問能不能吃飽飯再走。可少爺吃了她一個饅頭，那她就要兩個饅頭回去，就滿足啦。

  嬤嬤露出個訝異的表情看她：「少爺現在在和夫人談話呢，說不定能准許你留下來，快隨我回去罷。」

  「啊？我能留下了？」枝枝喜出望外，剛才還難過的情緒頓時消失的一乾二淨，「那我……那我現在是不是要去找少爺啊。」

  嬤嬤看出來了，這孩子沒什麼心眼，蹲在池邊想來也是難過自己不能留下來，看如今欣喜的表情，也能看出來對少爺的心意，從前的那些個丫鬟小子，莫說是能留下來，就是早早聽見自己伺候的是個癱子，臉都得垮上一會。

  誰願意伺候一個前途渺茫的主子呢。

  枝枝這個反應，倒是出乎她意料，若是少爺恩准她留下來，那就好了。

  嬤嬤嘆了口氣，不願打破枝枝的幻想，看著她小跑著遠去。

  枝枝飛快地跑回了院裡。

  可惜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有人爭吵。

  賀夫人哭著說：「你如此折磨自己，傷的只有自家人的心。你不要人伺候，可自己一個人又如何做得那些事，我擔心你一個人煩悶，找人來與你解悶，枝枝是個好相與的，你若是實在不喜歡，我就差人送她回去。」

  枝枝的心在胸膛里劇烈的跳動，失落鋪天蓋地地朝她湧來，聽賀夫人言語，恐怕少爺並不想胖她留下來。

  賀延安被哭的心煩，言語也尖銳不少：「你既覺得我傷你的心，就不要在意我，禮成是個好孩子，細心栽培，將來也必有所大作為，娘也不必每日為了我費心費力。」

  賀夫人聽了這話只覺得肝腸寸斷，賀延安十歲傷了腿，後來又同賀老爺生了第二個孩子，可惜病弱，有大師說最好養在廟裡，因此每半個月，賀夫人總要去鴻業寺住上半月。

  也正是生了禮成，賀延安才覺得家裡人是徹底放棄了自己，自此之後也自暴自棄，閉門不見任何人。

  賀夫人哭了一通，終於平緩了情緒，看賀延安坐在床上沒說話，最終還是退讓一步：「你若是真不喜歡我找人伴你，便差遣了那姑娘回去，從今往後也不會再找人來了。」

  枝枝心頭大震，眼淚也忍不住掉落下來，看來自己是真的留不住了，正想悄然退下，又聽見裡面傳來聲音：「不必。」

  「兒子明白娘是擔心我，」賀延安閉上眼，想到了昨晚那個小姑娘哭著說不要送走自己的模樣，「那就讓人留下吧。」

  賀夫人喜極而泣，又怕他會反悔，叮囑了兩句便離開，一出門看見枝枝站在門外，下巴上還掛著淚呢，見著她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夫人，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好孩子，別怕，」賀夫人伸出手擦乾了她的淚，「少爺准許你留下了呢，待會你進去，好好同他說。」

  枝枝一會哭一會笑，聽見自己能留下了，一顆大石頭終於放下，在賀夫人的鼓勵下，朝著門裡走去。

  原本伺候的下人已經盡數退下了，剛才一耽誤的功夫，賀延安也已收拾妥當，頭髮被玉冠整齊束起，坐在輪椅上，穿一身修身玉色長袍，看不出雙腿殘疾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