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蕭蕭玉雪滿襟袖
2024-11-01 13:06:53
作者: 白焰
紅塵幾處笙歌起落,喧囂退去繁華謝幕,歲月凋敝,掩蓋千載星移斗轉。
楓赤如火,燃燒十里山巔濫濫風情,破曉鶯歌輕轉,蒼鬱樹下衣袂垂靜。苦苦熬了數日之久,鐵骨錚錚的破月閣眾屬已是疲憊不堪,卻都堅持不肯移開半步,那情形看來,便是死他們亦不會放棄自己的職責使命。
逆天改命之法如何困難重重他們並不清楚,也不知道閣主與紅弦堂主在那間密室內究竟如何,精絕祭司臨走之時只叮囑,不可打擾,等他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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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等就是五天之久。
「東西不吃,多少要喝些水啊。」華麗衣衫在風沙驟雨的磨礪下已失去光鮮色彩,好在眉目如畫中妖魅的年輕男子全然忘了這茬,滿眼憂色看著十多個頑固不化的人,「誰知道閣主在裡面什麼樣,萬一也是虛弱得不行,難道要在下一個人背你們這一群爬回蘭陵?」
「閣主一日不出來,我們就要堅守一日,哪像你沒心沒肺還能吃得下喝得下。」面色極差的九河沒好氣道。
相處久了眾人才發現,這個常年居於畫舫之上的男人並沒有任何惡意,不過是對探究秘事太過熱衷加之性格過於細緻罷了,因此看向姑蘇相公的目光也都和氣不少,可礙著憂心忡忡實在吃不下東西,他們只能心急如焚地盯著密室洞口目不轉睛,生怕遺漏半點消息。
如果不是姑蘇相公作保,他們本不許古古怪怪的精絕祭司離開,未見到閣主安然無恙前,突然而來的不速之客是敵是友尚不能確定,應該先行扣押才是。然而一方面有姑蘇相公阻攔,另一方面又有火神教教主威脅,不得不放其離去——能與閣主相鬥兩傷的可怕男人,絕不是他們能對付得了的。
精絕祭司在為紅弦堂主施了什麼怪異法術後又要告訴火神教教主某些事情,是而早在幾日前便與其共同離去,連著那團藏有抱膝少女的碧藍火焰一起不見,除了原地站著苦等的邵晉侯等人外,偌大曠地上也只剩姑蘇相公一人走來走去,不時找些食物飲水放下。
晨間風冷如雪,忍飢挨餓兼又不眠不休,圍護密室周遭的臨時護法們皆是口唇青紫,面色煞白,身子最差的一名子弟實在忍不住,眼白一翻往後仰去。姑蘇相公正手忙腳亂照料時,大片墨色翩然落於面前。
「閣主!」眼前一花,當眾人看清密室里飛出的一抹身影正是閣主韋墨焰時,個個欣喜異常,低頭再看他懷中女子,驀地目光又黯淡下去。
傾世素顏並未有任何改變,仍閉著眼沉於夢境。
紅弦堂主還是無法醒來嗎?逆天改命,遭逢天譴,終究只是魚目混珠之人妖言惑眾罷了,卻枉費了閣主一世痴情,令人唏噓不已。
「水。」淡漠男子低低開口。
接過碧綠厚葉捲成的水碗,將清靜山泉倒在掌中,小心翼翼拍在懷中女子面頰與額上,再用衣袖輕輕擦去。
韋墨焰不曾預料,那法術的耗力竟會如此霸道,讓他昏睡了不知多久。醒來時夏傾鸞還在懷中,她手裡那枚血玉指環已經不見,只看得到掌心一點殷紅遺蹟,人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那一剎他險些斷了心念重陷絕望,還以為是失敗了沒能讓她醒來,強自安定心神細細觀察後方才安心——儘管還睡著,但原本蒼白的華顏上已經漸漸有了血色,胸口微弱的起伏也慢慢變得有力,一切都說明,她正在積攢力量準備隨時醒來。
「那之後過了多久?」
「回閣主,已經整整五日。」邵晉侯恭謹答道。
五天,他深吸口氣。難怪這些部下一個個看起來臉色極差,他睡著時,他們一直睜著眼苦苦守在外面,且在他出來之前必是水米不進就這樣熬著,就算鐵打的人也要累傷了。
「稍作休息,天大亮之前下山,回閣。」語氣波瀾不驚,卻讓一群憔悴的男人眼底重泛光芒,那般冷傲,那般風華,世間無人可望其項背,這才是他們不惜性命畢生追隨的人中之龍。
平明時,一行十餘騎人馬已穿行於濕潤溫熱的茂密林中,距離鏖戰後的神殿殘垣越來越遠,距離那場看似荒唐的逆天之戰也越來越遠。
還不夠荒唐嗎?為了兩個算不上活著的女子險些令得山河飄絮,天下血染,幾近成魔。
為首的那道玄色身影沉默不語,沒人知道他付出了什麼代價才換來一個神跡,跟隨在他身後的忠實部下也不會主動開口詢問,韋墨焰還是韋墨焰,破月閣還是破月閣,這就夠了。
塵埃落定,萬事歸空。
時隔半月後,蘭陵城外十餘里,七重朱閣動蕩平息。
雪,也終隨著煙硝漸盡凝結簌簌落下,將白玉石台前的積血成泥徹底覆蓋,只是不知來年春草與秦桑競相吐芽時會不會被染成殷紅之色,或是換去清香味道變得血腥。負責打掃的子弟呵著熱氣搓手取暖,不由抱怨這場雪來得太遲了,若早些,他們就不必忍著沖天死氣去收拾那些殘肢斷臂、無名屍骨。
誰也不會去想,那日抱著獻殷目的而來的賀喜賓客們是否也有滿腔抱怨,抱怨自己死得未免莫名,草草葬於蒼茫荒野連名字都不曾留下,也不得見親朋摯愛最後一眼。
渾身冷肅離開故土時,拋下等他執手掀去喜帕的未婚妻子、毅然決然地奔赴南疆的武林盟主留下後世令人提之色變的命令。
只那一句輕描淡寫,剛剛開始恢復平靜的武林再掀腥風血雨,處處枯骨哀嚎,熱血落紅,與動盪的朝廷共同潑墨繪出中州最為混亂的一段歷史,而那些參與其中的人卻大放異彩,或褒或貶,百世後仍在凡塵俗人口中流傳。
「所有親見今日大婚者,一個不留。」
他是想抹去那段確實存在的過往,以最慘烈且無法反駁的方式告知天下,他與紫袖並沒有喜結連理,由始至終,沒有人是那座七層高閣的女主。
直到,他們攜手同歸。
離時歲末,歸來新春,倦人疲馬停於閣前,衣襟早落滿潔淨雪花,與濃重純淨的黑色兩相映襯。
白玉石台邊,層層閣台上,整齊呼聲九霄共震。
「恭迎閣主、紅弦堂主歸閣!」
是啊,終於又回來了,再也不會離去。
眸底清風流水,唇邊線條寧和,聽著肩頭均勻呼吸聲,眉目清晰的男人從未有過的溫柔無限。
「傾鸞,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