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好色而慕少艾
2024-11-01 12:58:28
作者: 白焰
上午還是晴日大好,午後便潤雨如酥,天變無情,平時官轎絡繹不絕的皇門大街也冷清下來,只聽得無根之水陣陣瓢潑。
門廊下,月白錦袍的弱冠男子撐著傘,略顯侷促地低下頭:「多謝雲姑娘出診,不如留下用過晚飯後再回去吧,也不知這場雨要到何時才停。」
「公子好意心領了,只是衣容此番出閣並未向閣主稟明,若是回去晚了不便交待。」淡淡的馨香隨著柔軟的話音飄過,不似尋常女子的庸脂俗粉,而是略帶甘苦的清雅藥香。
程蕭白澄澈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失望:「那……那我送你回去。」
「破月閣豈是一般地方,公子還是遠離為好。」
雲衣容的婉拒十分明顯,再堅持下去只怕會招致厭惡,常年混跡於風月中的程蕭白自然了解其中道理。
「既然如此,那我便送到城門口好了,最近災民到處都是,亂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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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有勞程公子了。」
江南暴雨成患,許多災民湧進了蘭陵城內偷盜搶奪,自己一個人走確實很危險,程蕭白再不濟也是個男人,有他在身邊多少安全些,出了城門後一路有破月閣的人手,可再無擔憂。
程府到城門的距離並不算遠,雲衣容越是沉默,平日伶牙俐齒的程蕭白就越是手足無措,只能不停地把傘推向身邊的人頭頂,自己大半身都濕透了。
「公子,秋雨寒氣重,你這樣很容易感染風寒的。」雲衣容小聲提醒。
「到時雲姑娘再來幫我診病就是了。」
「哪有這般找病的?」和風細雨的輕笑讓程蕭白看得近乎痴了,第一次在繡坊中相見他便對這個璞玉般清麗質樸的少女傾心不已。因著交友甚廣、不分男女,蘭陵城中都傳程家小公子是個風流情種,卻沒有人知道這個別人眼中的lang盪公子幾個月前才情竇初開,動了凡心。
「好好的佳人,為什麼非要去破月閣呢?」著了魔一般,心裡想的話竟然順口說了出來。
雲衣容愣了一下,這問題她從未想過。
「也許……是身不由己吧。」無藥可救地迷上了本應與她毫無關聯的那道身影,那雙清冷眼神。
然而,程蕭白誤會了這四個字的意思,停下腳步,激動地拉住了雲衣容細瘦的胳膊:「我知道他們都不是好人,一定有誰逼你的對不對?姐姐也是被他們給矇騙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拆了那個什麼破閣樓,把你和姐姐都救出來!」
無知,自以為是。雲衣容有些煩躁,若是半年前遇到程蕭白或許自己會心動,會為他的俊朗與無邪迷戀不已,可現在,她心裡只有那個高高在上難以觸及的人,見過他的女人恐怕這一生都會沉淪地獄,那份痴狂無人可以替代。
不過……這人,畢竟是紅弦最重要的弟弟。
「公子嚴重了,閣主是衣容的救命恩人,進入破月閣之事完全出於自願。不像紅弦堂主……」
「姐姐?姐姐她怎麼了?」聽得夏傾鸞的名字,程蕭白立刻丟了滿心的愛慕,畢竟對他來說,姐姐是唯一的血親。
雲衣容刻意低嘆:「紅弦堂主不比其他人,有什麼危險的任務都要親自前往,閣主對她又不信任,前幾個月還因為息少傅的事情刺了她一劍,差點要了小命,連我們這些下人都看不過去了。」
原本白皙如玉的臉忽地沒了血色,生性單純善良的程蕭白哪會想到這些話真假摻半,幾個月姐姐音訊極少,這番話又是從自己愛慕的少女口中說出,當信不疑。
程家十多年來的教育養成了他闊達寬厚的性格,即便知道當年蕭家株連九族的真相也不願去報仇,更希望唯一的姐姐也能放下仇恨,遠離江湖是非,與自己一起過著太平日子,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對江湖人士,尤其是對束縛著姐姐的破月閣閣主韋墨焰沒有半點好感。雲衣容的話讓他堅信夏傾鸞在破月閣的過的並不好,想要把姐姐留在身邊的欲望愈加強烈。
「有些話不該衣容置喙,可是見紅弦堂主如此煎熬又於心不忍。」見程蕭白有所動搖,雲衣容急忙趁熱打鐵,「其實公子對於紅弦堂主來說是最重要的至親,若是您的請求她一定不會拒絕。離開破月閣,找個好人家安生過日子,對女人來說家才是最終的歸宿。哦,對了,聽說公子的知己息少傅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兼又是江湖上頗有名望的名門之後,和紅弦堂主倒算是天生一對。」
離開破月閣。
沒錯,只要離開破月閣姐姐就可以擺脫桎梏,那些複雜骯髒的江湖恩怨武林情仇都可以拋諸腦後,有少淵保護,還有什麼可怕的?
自己的話,姐姐一定會聽!
「雲姑娘,謝謝你!」如夢初醒的程蕭白忘了羞怯,竟大膽地抱起雲衣容轉了一圈,將油紙傘塞到細嫩的手中後瘋魔一般向回跑去。
驚魂未定的雲衣容輕輕拍著胸口,一種難明的感覺湧上心頭。
程蕭白,他不是壞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天真純潔、質樸無暇,仿佛一塊毫無瑕疵的羊脂白玉,不容玷污。
曾經的自己又何嘗不是?
要怪就怪世事無情,怪他的姐姐偏偏是紅弦。
雖然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可是要把紅弦從韋墨焰身邊趕走,也只有利用他了。
純白永遠不會洗淨污黑,而黑暗的東西,總是輕易讓光明消失殆盡。
————————————————————————雲衣容回閣之前早有人上報,韋墨焰慵懶地斜倚在紫檀木椅中,修長的手指撐著額頭,一邊把玩著桌上的酒杯,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前面弦舞翩然的淡白身影。
「你不是一向反對你弟弟與江湖中人接觸麼?」
「她又算不得江湖人,不過是個大夫罷了。」一聲尖銳顫音,緊繃的細弦利落地收回掌中。
「憑什麼相信她?」
「憑什麼不相信她?」淡漠的雙眸直視,無半分退讓,「雲家因我而罹難,你總不會懷疑連這都是陰謀吧?」
針鋒相對是她改不掉的習慣,而針鋒相對的人永遠只有一個,韋墨焰也不知道自己該悲嘆還是該感到榮幸。
「不過是提醒你注意而已,有時候了解女人的未必是女人。」墨色衣衫隨著輕柔的動作帶起微風,修長挺拔的身影貼於白衣之後,穩穩握住執著赤情的素手抬高些許:「此招用於近身相搏,『藏蛟式』的每一招都必須精準無誤,否則會給敵人可乘之機。」
凝神狀態已被驚擾,如何還能專心練下去?手背上的溫度微微有些發燙,夏傾鸞放下手收起赤情,不著痕跡地退開兩步遠。
「青俊少艾,若他們兩個能走到一起也是樁美滿姻緣,你別想把她強留在閣中。」
韋墨焰無奈苦笑:「若不是你執拗,我又怎會帶她回江南?再說我何時強迫過誰不許離開——除了你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