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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似水流年

2024-11-01 08:53:19 作者: 鰩汐

  燕唯兒沉默。

  

  是啊,她是該了解他的。正是因為太了解,所以才想要離開。她只要一天待在宮裡,他就會一天不納妃。

  她如何不明白,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一本本奏摺,一聲聲「請皇上三思「,一場場宴席……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含情脈脈。

  就算不是帝王這樣的身份,就算不是季連尊主那樣的身份,他也足以擄獲千萬少女的芳心,那麼英俊的面容,那麼挺拔偉岸的身軀,那麼清冷又帶著邪魅的笑容。

  而正好,他還是帝王!

  後宮冷清,只她一個。到哪兒都說不過去啊!更何況,她這個皇后占著位置,獨攬恩澤,卻至今沒有為季連家開枝散葉,沒有為皇室血脈作出丁點貢獻。

  還有比這更讓她這個皇后難堪的事麼?

  她要離開,不是不難過的。她曾經那麼好勝那麼霸道,一次一次要求季連別諾承諾只愛她一個人,不會再有妾室,不會再有外室,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除了離去,眼不見心不煩,還有比這更好的辦法麼?

  她但凡有個兒子或是女兒,但凡隨時都可繼續為他生兒育女,又何至於是如今這般尷尬的境地和矛盾的情懷?以她的聰明,她定可理直氣壯捍衛她的愛情,與他並肩駁斥後宮空虛的言論。

  皇上只愛她,偏只愛她,後宮只有她一人,那又怎樣?多麼理直氣壯,多麼像她的性格,多麼豪爽率真?

  呵,可是如今,她所有的理直氣壯都全軍覆沒了。只是那麼卑微地縮在後宮裡,日復一日。但就算這樣,季連別諾還在苦苦掙扎,以己之力抗衡朝臣的好意。

  她又怎麼忍心?

  「我以為,經歷了那麼多,你應該是了解我的。」季連別諾的語氣里,摻雜了無奈,疲累,甚至小小的不滿。

  全天下的人不了解他,唯兒總該是了解他的。但是她卻要離開,真是太狠心的女人。

  「我了解的是季連別諾,而不是如今的皇上,一個國家的帝王。」燕唯兒仍在堅持。

  「不行。除此之外,我都可以答應你。」季連別諾的聲音聽來冷冽:「你是我季連別諾的女人,哪兒也不許去。」他在她面前很少用「朕」的自稱,這是歷來的習慣,只有在她面前,才會有輕鬆之感,而她卻在向他要求離宮,離他而去。

  多麼可笑。

  季連別諾更緊地摟著她,生怕一鬆手,這個可氣的女人就跑了。他不再廢話,輕一扯韁繩,將馬掉頭。

  同時,阿努也掉頭,那匹漂亮的褐色駿馬也跟著掉頭。

  一場華麗的逃宮,演變成夫妻吵架,城外調情,甚至一場迤邐的激情床戲。

  他酣暢淋漓,還帶著小小的懲罰,低喘著問:「還跑不跑?」

  燕唯兒不答話,髮絲散亂,目光迷離。

  嫵媚而明艷。

  艷得讓人心中一盪。

  大白天的,要不是這可氣的女人上演一出離家出走,他斷不會這麼縱情歡暢。

  而此時,她媚眼如絲,雙手卻仍舊任性地推拒著他。

  季連別諾抓住她的手:「閒慌了是不是?不如你去審奏摺,我來侍候你起居。」他咬著嘴唇,笑得曖昧。

  燕唯兒鬧了一場,力氣用完,被季連別諾在床上修理了一頓,最後讓人得出個結論----閒慌了。

  「你就儘管笑我吧。」燕唯兒氣悶,想著自己的藉口:皇宮裡太悶,一點也不好玩。這些話傳出去,任誰都會認為,她是吃飽了撐的。

  「我沒笑你。」季連別諾目光仍然灼熱:「以後你去處理國事,我天天等你來寵幸。我保證不喊悶,保證不離開皇宮。」他笑得戲謔,忍不住又湊近她的身體。

  燕唯兒抵擋著他強有力的騷擾,迷糊道:「你當了皇上,怎麼一點都沒變?」

  「你希望我怎麼變?」季連別諾低語:「我仍是我,從前說過的話,都記得,難道唯兒不記得了?」

  燕唯兒沉默。

  哪裡是不記得?而是太記得了。

  只是,她當日發誓要和他白頭到老的時候,沒料到會是今天這樣尷尬的局面啊。

  她已經很幸福了,公公婆婆從來沒給過她臉色和難堪,朝堂之上那些大臣們,就算再齊聲上奏,也從不敢有人對皇后不敬半分。

  「唯兒,讓我想想,是從什麼時候你準備疏遠我的?」季連別諾摟著她滑膩的纖腰:「一個月前?還是兩個月前?」他能感覺到的,一如現在,就算擁著她溫熱柔軟的身體,卻仍然察覺得出,她的心在慢慢遠離。

  一種淡淡的憂傷的遠離。

  他已經儘量不讓那些亂七八糟的雜事來擾她,讓她傷心,但是,她還是傷心了。

  但他認為,他和她經歷的,何止是似水流年。

  心和心不是早就融為一顆了麼?為何,她狠得下心來說走?

  燕唯兒起身,穿上衣衫,下床坐到銅鏡前梳妝。

  瀑布般的青絲齊腰披散,墨黑順滑。裊娜的身姿翩然輕盈,一如那年的相遇。

  不,比之那年,更美。

  怦然心動。季連別諾側臥著,一手撐著下巴,靜靜凝視她梳妝的動作。

  無論過去多久,無論與她如何耳鬢廝磨,仿佛都不夠。她總是能輕易地撩撥起他的**,或是如少年時才有的怦然心動的情懷。

  「唯兒。」他磁性的嗓音,因為剛才的歡暢更顯低沉。

  燕唯兒扭過頭來,手裡拿著一把玉梳,眸光閃閃,似是詢問何事。

  季連別諾招招手,坐起身子:「過來,唯兒。」

  燕唯兒依言,坐到床邊。

  季連別諾伸手拿過玉梳,梳著她的頭髮:「你連話都不願意跟我講麼?」

  原來她是多麼愛講話的一個人,一件小事,可以吱吱喳喳說上半夜,一會兒問他知不知道玉嫂家有個侄兒竟然叫小黃狗,一會兒問他知不知道小五其實不是他娘的親生兒子。

  這樣那樣,總纏著他說到後半夜。他早就想打斷她的話,因為他其實對床上的另一件事更感興趣,但卻不忍心打斷,她說得那麼起勁,小臉都泛著紅光。

  可是,如今床上這另一件事倒是順了他的意,他卻懷念起她總也說不完的吱吱喳喳。

  她變得那麼沉默,連歡悅都顯得痛楚。

  「講什麼?」燕唯兒抬起眼瞼:「皇上想聽臣妾說些什麼?」

  「夠了,唯兒。」季連別諾眉心深鎖:「你一定要折磨我才舒服麼?」

  「臣妾不敢。」

  既然在皇宮中,就要有皇宮中的樣子。燕唯兒低下頭,咬著嘴唇。

  季連別諾有些惱怒,近來諸事不順,心情無比煩燥:「唯兒,你是不是以為我很想當這個皇上?你是不是以為我季連別諾娶你最高興的事是因為『得此女得天下』這個說法?講講理,唯兒,你講講理。」

  他「得此女得天下」,民心所向,萬眾矚目登上了帝王的寶座,而這個「此女」卻因為皇宮不好玩,跟他鬧彆扭。

  怎樣的循環?他季連別諾從來就不稀罕當這個帝王,誰愛來誰來,如果擔得起重任,對得起蒼生,他立馬讓位,帶著她逍遙快活去。

  「無論你想不想當這個皇上都當了。延綿子嗣是你的責任,你現在不止代表著季連這一脈,還代表著皇家血脈。」燕唯兒索性挑明:「我不能給你生兒育女,也不想被天下人指著鼻子罵耽誤國運,所以,別諾,讓我走,讓我出宮吧。」

  燕唯兒泫然而泣。

  季連別諾目瞪口呆。

  「你只是暫時沒懷上,為什麼要這麼氣餒?」季連別諾心頭慌亂,無力地安慰著她:「我們多努力,好不好?」他甚至帶著玩笑的口吻討好她。

  燕唯兒悽然一笑:「不要忘了,我通醫術的。能為別人看病,難道不懂自己的身體嗎?你要是不信,我們可以去找虛夢華,讓他們來替你見證,讓你死心。」

  「唯兒,你就是要用這種方法來讓我死心?」季連別諾將玉梳隨手放在床邊,穿上衣服,下床:「你就那麼想出宮?那麼想離開我?」

  他臉色冰寒,眸光冷冽。

  她多年沒有孩子,他沒怪過她絲毫。前因後果,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這不能成為她離開他的理由,她的口氣是那麼疏離,那麼令人心寒,仿佛呆在他身邊一時半刻都不願意。

  何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這個境地?

  他們一直說好要白首不相離,一直說好要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卻,在大好年華時分,她要離開他,出去lang跡天涯。

  如何不是邀他一起?他曾經似乎跟他透露過,時機成熟,就會把皇位傳給季連修啊,連這樣的時日都等不了麼?

  他意興闌珊走出宮殿。

  她軟倒在床邊。

  更華麗的宮殿,卻比不得當初的新房溫暖。她何嘗想離他而去?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她已不是如花美眷,總有一天,他的身邊會有更新鮮的女子。從來只見新人笑,舊人哭,她的無力,她的尊嚴。

  lang跡天涯。

  總好過,在深宮中哭泣和等待他偶爾的寵幸?然後數著樹的年輪,慢慢老去。

  季連別諾的聲音在她耳際低低地喚道:「唯兒。」坐到床邊,從她身後抱住她:「對不起,我不該生你的氣。」

  燕唯兒早已淚流滿面。

  他終是她的別諾,她終是他的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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