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喪父（3）

  原來死亡、天人永隔也不過就是醫生口中那淡漠的「宣布死亡」。

  「爸爸……」步纖仙神色恍惚，靜靜地坐在已經被白布蓋過的屍體旁邊，手指顫抖地厲害，緩緩而小心翼翼地挪動到白布的邊緣，一秒一分一個小時，這一個動作久得幾乎能穿越一個世紀。

  人，總是沒有勇氣，明明清楚這一步之隔之後是什麼？卻想著怎麼去逃避。不是因為未知的恐懼，正是因為清楚地知道那背後的殘忍。

  腦海中，那一片猩紅，酴醾地讓人狂躁……她微微地閉上雙眼，連眼皮都微微地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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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父親，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卻又遠地再也觸摸不到。

  天人永隔！指尖微涼，驀地淚水滾燙地順著臉龐滑落。

  原來幸福一直只是傳說！幾年的深愛，換來的卻是親人的傷逝。

  指尖陷入肉縫裡，絲紅的逸了出來，心，麻木，疼，無法觸摸。

  黑夜，即使面對著父親冰冷的屍體，我也不願意相信，我歷經苦難愛上的人，會是這般冷血無情。假若真的是，那你我從此就是死敵。

  「媽……」哭啞了的聲音，幽長地輕喊了一句。

  「怎麼還沒到家呢？你爸呢？找到了嗎？」

  話就在唇邊，卻無法發出一聲。

  心口像是被剜了了一塊，空洞的地方絞痛萬分，血似乎源源不斷地往外冒出，一陣又一陣，痛得她就連呼吸都會痛。

  擰眉，揪住心口，忍住疼痛，強撬開雙唇，淡淡地一句話恍如隔世。

  掛斷電話，雙眸注視著那方停滯的白布。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靜謐地就像是冰凍的冰塊。

  手，還是在顫抖。

  終究，白布掀開。

  她的父親，體溫也不復存在，整個身體早已冰冷。那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頰，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了一抹暗黃。

  死亡，一直都在生存的隔壁，只是它總隱身，偶然詐屍，順便帶走一條生命。

  手指，顫抖地撫上已經毫無溫度的臉頰，她的腦海里就像是過電影一般，閃過一幕幕如同蜜糖一般甜蜜的情景。

  她很小，她在笑，父親也在笑。

  她長高了，她嘟著嘴，父親生氣勃勃地怒起雙眉。

  她出嫁，笑意不達眼底，父親滿臉的歡喜卻又布滿擔憂。

  猩紅而酴醾的鮮血，鮮紅的觸目驚心……

  嬌俏的臉蛋變得慘白無比，強硬地撐起雙腿，護住胸口，拉開門，冷冽的寒氣也隨之襲來。

  明明艷陽高照，哪裡來的寒氣？

  許久之後，不遠處傳來步媽媽驚恐地嗓音，沒過多久，眼前一個晃動的陰影，悽厲的哭喊聲如同一把刺刀刺中她的命門。

  每一聲，每一下，翻倍地氣力。

  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步纖仙不吃不喝地跪在父親的靈前，沒有眼淚，沒有哭喊，安靜地就像是一座冰冷的機器。

  喪事辦得很蒼涼，沒有任何祈福，沒有任何的法事。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告別儀式。

  既然是白事，那就是痛苦！痛，只能自己體會。苦，也不能擺出來。她只是希望能安安靜靜地送父親最後一程，洗清她的愧疚，讓他在去黃泉的一路上，走得安心些。

  「仙仙，」步媽媽在步纖仙的身邊緩緩地跪下，「你應該休息！」

  「寶寶吃過了嗎？」只是三天，臉上喪失了任何的神情，平和地就像是雕塑。

  「喝了牛奶之後，就睡了！」按著慣例，新生的嬰兒不宜到靈堂這種晦氣的地方，只怕是死去的人的煞氣衝著孩子嬌弱的生命。

  「仙仙，不要這麼折磨你自己，你爸看見了不會走得安心的！」步媽媽輕輕一嘆，微微道。

  夫妻幾十年的感情，即使她再堅強也無法忍受喪夫之痛。只是，女兒的異常卻讓她不得不堅強起來。

  「不是折磨，我只是在贖罪！」她的罪太重，只怕這樣也無法得到父親的原諒，即使她知道父親根本一刻也沒有記恨過她。

  可，恰恰是這樣，她更覺得痛！她想欺騙自己，順著旁人的勸慰，欺騙自己安心，可到頭來，愧疚更是厚重。

  「哥他連爸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這都是我的過錯!」現在大哥或許連爸爸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爸爸的最後一程，走得如此的淒清。

  「你……」張啟雙唇，微微一嘆，步媽媽最終沒有繼續說下去。

  死亡、守靈、下葬。短短的三天，不過也就是那麼一個瞬間，一個生命就這麼離開了。簡單的讓人恐懼。

  答謝了鄰里鄰居的幫忙，抱了抱依依呀呀笑呵呵的黑冉，步纖仙心頭一震。

  未識人事的孩子真是幸福，即使身邊親密的親人已經離開，他還是渾然不知，依舊歡喜地與你逗趣。

  片刻，黑冉也鬧累了，終於吐著均勻的呼吸緩緩地入睡。步纖仙把黑冉放到嬰兒床里，給他蓋好小被子。

  「媽，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步纖仙大聲地朝著廚房說道。

  「你要去哪裡？」步媽媽心中一震，急忙從廚房走了出來，可只是那麼幾步，哪裡還有步纖仙的身影？

  半晌之後，黑氏的秘書有些驚恐地拉住疾步要走進去的步纖仙，說道：「沒有預約你不能進去！有什麼事情請先讓我通報總裁一聲！」

  「呵……」步纖仙一聲低笑，驟然臉上的神色陰霾的可怕，像是狂風暴雨即將來襲的天空，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身為黑氏的總裁夫人，難道我連見我丈夫一面都要通報嗎？」

  秘書有些戰戰兢兢，說道：「總裁沒有發話，就算你是總裁夫人我也沒有辦法的！」

  步纖仙眸子一瞪，眼中儘是怒意，霎時，攔著她的路的秘書一怔，步纖仙快步越過她，一把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

  秘書從呆愣之中清醒過來，急忙跟了上去，硬著頭皮，說道：「總裁，我已經攔過她了，可是……」

  「先出去！」黑夜冷漠地看著步纖仙，揚了揚手。

  秘書得到命令，就像是得到了大赦一般，急忙退了出去。

  「你怎麼來了？」黑夜的神色很冷，冷地讓人冒出一層層雞皮疙瘩。

  幾天不見，她瘦了很多！心中一陣心疼，黑夜眯了眯黑眸。

  桌子的兩邊。

  步纖仙咬著下唇，眼神緊緊地盯著黑夜，片刻，壓住心中的激動，冷漠地說道：「黑夜，我只問一次，你老實告訴我!那天，你到底和我爸說了什麼？」

  不管那天她親眼看到的是什麼，只要他的一句話，她就相信！

  黑夜有些閃神，一會兒，才目光冷厲地望了一眼步纖仙，然後撇開眼神，冷冷的說道：「說了什麼？我想我上次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該說的，能說的，我都說了！你以什麼身份來質問我？步纖仙，你不要再無理取鬧！只要你聽話，該得的我一分也不會少，否則……」

  黑夜，最終你還是讓我失望了！即使到了這個時候，我還願意騙著自己想要相信你，只可惜……

  「哈哈哈……」步纖仙低笑起來，淚水湧上眼眶，可被她壓在了眼中，只要還在黑氏一秒，她絕對不會流淚，絕對！

  「黑夜，很好！你說得夠清楚了！」哈哈.....其實他什麼時候說得不清楚，只是她想要自欺欺人罷了！

  「你到底來幹什麼？如果沒有事情，我很忙，門在那邊，趕緊走，不送！」黑夜心中一晃，隱隱地有些不安。這樣的步纖仙不尋常，她怎麼會忽然出現？又用那麼的語氣對他說話？

  該死的！fbi那邊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怎麼這幾天一點消息也沒有？

  而她，神色那麼蒼白，看起來那麼脆弱.......

  握緊拳頭，黑夜用力地壓住心中想要抱住步纖仙的衝動。冷然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步纖仙有話你就趕緊說，不然，你就滾！」

  滾！步纖仙不禁失笑，鼻翼有些酸澀！他居然用那樣的語氣叫她滾？

  原來男人變了心，真的就冷漠地像是一個陌生人，甚至是比陌生人更狠！

  定眸看著黑夜，步纖仙猛然抬起頭，嘴角微微一扯，不知道是笑，還是什麼，聲音尖銳地就像是從天上飄了下來：quot;黑夜你知道嗎？我爸爸......那天來找了你之後，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死掉了！「她的聲音很輕很淡，那語氣就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般，那麼平常。可越是平常，黑夜也更是明白她的心到底有多痛，又有多傷。

  這一刻，他後悔了！他剛剛應該告訴她，其實他什麼都沒有和步爸爸說，只是她還會相信嗎？

  現在的她還會相信嗎？

  」你知道嗎？他就那樣倒在血泊里，倒在我的面前......「步纖仙的聲音有些顫抖，充滿了恐懼，」我就站在他的面前，可我只能站著，什麼也做不了.......就連急救電話也不是我打的！你說，我是不是一個特別無能的人？我居然就那樣看著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