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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留校教師

2024-11-01 05:23:25 作者: 求無欲

  教學樓的大門在可怕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我驚懼地注視著將會出現於門中的藏鏡鬼真身。然而,在這讓人膽戰心驚的時刻,窗戶中的藏鏡鬼卻說:「哼,真得來不是時候,今晚就暫且放你們一馬,但下次可不會這麼走運。」說罷紅光一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藏鏡鬼剛消失,教學樓大門隨之開啟,一道強光從門**出,照得我睜不開眼睛。一把煩躁的男性聲音於門內傳出:「是那個搗蛋鬼把窗戶打破了?」

  我還以為會有什麼妖怪從門內跳出來,但當雙眼適應強光後,便發現從門後出來的,原來是一名年約四十的中年男人。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反正不是妖魔鬼怪就好了。然而,就在我稍鬆一口氣時,對方卻來勢洶洶地跑過來,使勁地抓住我的手,並憤怒地斥責:「你們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這麼無聊,打破學校的玻璃!」

  

  看來這男人應該是王村小學的教員,於是便我向他展示警員證,並告訴他蓁蓁受傷了,問他學校里是否有能包紮傷口的醫療用品。至於損壞玻璃一事,在處理好蓁蓁的傷口後,我會給他一個交代。

  他看見蓁蓁的手臂正在流血,臉上的怒容立刻消失,連忙帶我們到教學樓一樓的教員室,取出醫藥箱給蓁蓁處理傷口。給蓁蓁包紮好傷口後,他才作自我介紹:「我叫盧永志,是這間小學的教師。」隨後,詢問我們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我把受到藏鏡鬼襲擊的經過告訴他,並詢問藏鏡鬼是否經常在附近出沒?

  他愕然地看著我們,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真的有藏鏡鬼嗎?」

  他說自己並非本地人,五年前才開始在這裡教書,並住在教學樓三樓的宿舍里。對於藏鏡鬼的傳說,他曾略有聽聞,但一直都不太相信。而剛才我們受到藏鏡鬼襲擊時,他除了聽見打破玻璃的聲音之外,並沒有發現其它異常的地方。至於大半個月前,梁彩霞受到藏鏡鬼襲擊一事,他說自己每晚都會在呆在宿舍里,但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其實這也不稀奇,畢竟梁彩霞並沒有像蓁蓁那樣砸破窗戶,他在三樓的宿舍里沒發現也很正常。

  反正已經聊開了,我便想向他了解一下王希的事情,但又不知道他跟王希的關係如何。為免他起戒心,就先跟他聊些閒話。我說前段時間是春節假期,問他為何一個人呆在宿舍里,而不回家鄉跟家人過春節?我本是隨口一問,但話剛出口就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盧老師本來跟我們有說有笑,可聽了我的問題後,臉色馬上就沉下來,良久也未發一言。蓁蓁偷偷戳我一下,雖然她沒說話,但我能從她帶著勝利者氣息的責備眼神中,讀懂她的意思——剛才在吳威家還怪我亂說話,你不也一樣說話不經大腦!

  我沒心思跟她在這種事情上較勁,腦海里只想著如何打破眼前的尷尬局面。然而,我還沒想到該怎麼辦,盧老師便已再度開口:「家鄉已經沒有親人,回去也沒有意義。」

  我抱歉道:「不好意思,讓你想起傷心事。」

  「沒關係,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把玩著黃色半透明的打火機,給自己點了根煙,黯然地向我們講述傷感的過去——我曾經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一間小房子,有一個賢惠的妻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不過,這一切在七年前,在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

  我的房子建在果園裡,房子雖小,但果園的占地面積也挺大的。當時我在村裡的小學教書,而妻子則在家裡打理果園和照顧女兒,夫妻倆各司其職,收入雖然不多,但日子過得很開心。

  後來,縣政府的人過來跟我要土地證,說要做登記。果園是由祖輩留下來的,我們這些鄉下人不懂得跟政府打交道,所以一直都沒有辦任何土地證明。縣政府的人說:「沒辦就趕緊去辦吧,我們先幫你測量面積,回頭就給你辦土地證。」

  我們對這些事一竅不通,他們說要測量就讓他們去量,本以為測量過後,他們就會給我們辦土地證,但沒想到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打算。

  大概過了個把月,縣政府又派了另一幫人過來。我以為他們是送土地證過來,可實際上並不是。他們一到來就給我看一份通知書,上面寫著為改善區內群眾的生活,需要對我們村進行舊區改造,所以要徵收我們的土地,還讓我簽一份征地同意書。

  我仔細地看過同意書,上面有我家房子的測量面積,並按這個面積計算征地補償。可是,他們只給我算房子的面積,果園的面積卻沒算上,要知道果園的面積要比房子大十多倍。而且如果只按房子的面積計算,我們的補償少得可憐,別說買房子,就連買個豬圈也不夠。

  這樣的同意書,我當然不能簽了,但是縣政府的人卻說:「你不簽也得簽,你這塊地沒有土地證,有錢給你就已經算你走運。你要是不識時務,我們就直接把你的房子剷平,到時你連一毛錢也拿不到。」

  我相信世上有公義,相信這個社會有王法,所以沒有理會他們的恐嚇,直接把他們趕出門外。我本以為只要不給他們簽同意書,他們就不敢動我的房子。然而,我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為此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大概過了兩個多月,學校的領導突然讓我到縣城學習講課經驗。雖然覺得有些突然,但這種事對教師來說也挺平常,所以我並沒有在意,跟妻子交代一聲就出發了。

  我在縣城聽了一整天的課,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在車站下車後,我碰見好幾個村裡的兄弟,大家都是剛從外面回來。我們平時都是極少外出的人,一起在車站碰面,自然會覺得奇怪。聊起來才發現大家都是突然被領導派去外面辦事,而且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事情。我們覺得很不對勁,於是便一起跑回家。

  回到村裡的時候,我們都呆住了。

  早上我們出門時,村里還一切如常,但此刻放眼皆頹垣斷壁,入耳均哭天喊地。村裡有不少房子倒塌了,老弱婦孺都在廢墟中放聲啼哭。眼前的景象給我的第一反應是——鬼子進村了!但是,這年頭那會還有鬼子呢?

  我問一名在廢墟中嚎哭的嫂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說今天早上,縣政府派出來好幾百人,有警察、有城管、有治安員,還開來幾台推土機、挖土機,浩浩蕩蕩地進村。還沒說清楚是怎麼回事,就開始拆房子。他們人多勢眾,而且村裡的男**多都外去辦事,根本沒有能力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房子拆毀。

  聽她這麼說,我的心馬上就涼了,下意識地往家裡跑。

  當我跑到果園時,發現家已經不在了,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堆瓦礫,以及遍地的殘技斷樹。我跪在瓦礫前仰頭痛哭,詛咒那些拆我房子的土匪不得好死,越罵就越覺得不忿,恨不得操傢伙去跟他們拼命。

  突然,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妻子跟女兒怎麼不在這裡?

  我立刻跑去問村裡的人,知不知道妻子跟女兒在哪?得到答案那一刻猶如晴天霹靂——妻子跟女兒都死了!

  妻子無力反抗縣政府的暴行,但又不甘心眼睜睜看著家園被毀,一時想不開,竟然跟女兒一起喝農藥自殺。

  我的家庭在一夜之間完全崩塌,妻子死了,女兒也死了,就連房子也被拆毀。你們能想像我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嗎?我在一瞬間崩潰,不知道從那裡找來一把菜刀,盲目地衝進無人的村委會,然後又朝治安隊衝過去,最後當然是被治安隊的人暴打一頓。

  後來,我跟其他房子被強拆的村民一起**。兩年間,除了首都之外,幾乎能去的部門,我們都跑過遍,但這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雖然我很想為妻子和女兒討回公道,但接連不斷的挫敗令我感到十分疲倦,而且當初一起**的村民,大多都已經放棄了,我也不想再堅持下去。畢竟人活著就要吃飯,在耗盡積累之前,我必須找到新工作。因為在縣政府的施壓下,我任教的小學早已把我辭退。

  這兩年間,我一直在跟縣政府對著幹,想繼續留在家鄉混口飯吃並不容易。反正妻女都已經死了,房子也沒了,留下來也只會徒添悲傷。於是,我便遠走他鄉,來到這裡當教師,就當避開家鄉那幫瘟神……

  對於盧老師的不幸遭遇,蓁蓁大抱不平,痛罵盧老師家鄉的地方官員不作為。看她義憤填膺的模樣,似乎恨不得立刻蒙面,當一回女黑俠木蘭花,去教訓那些地方官員。而我對此卻只能沉默,畢竟以我們有限的能力,不足以為盧老師討這個公道。

  為甩脫令人不愉快的氣氛,我立刻轉換話題,對盧老師說:「你在這裡任教了五年,應該跟學校里每一個教職工員都很熟識吧?」

  他點了點頭,苦中作樂般笑道:「我平時很少外出,這五年來幾乎每天都呆在學校里,別說這裡的老師,就連花圃里的每一棵花草,我都非常熟識。這裡可以說是我另一個家。」

  他提及「家」這個字眼,讓我擔心又會回到剛才的話題,便立刻發問:「那你跟王希熟識嗎?」

  「他呀……」他突然皺起眉頭,遲疑片刻才答道:「在學校里,我跟誰都熟識,唯獨跟他沒說過幾句話。」

  「為什麼?他這人很壞嗎?」蓁蓁問。

  他搖頭道:「也不能說壞,只是不太願意跟我們交流而已。」

  「何出此言?」我問。

  「可能因為他之前在縣城的中學裡當過教師吧,所以不太願意跟我們這些鄉下的教師待在一塊,說不好聽就是看不起我們。他每天到學校後,就會在隔壁的資料室里練書法,一放學便立刻離開,不會在學校多待一分鐘。有時候在走廊上碰見,他充其量也就跟我們點一下頭。他來學校都已經兩年多了,我跟他說過的話也不超過十句。」

  「聽說他參加過書法比賽,而且還拿過獎。他應該很喜歡書法吧?」我又問。

  「雖然他一到學校就練書法,但也不見得喜歡。其實是校長見他整天呆在學校里悶得發愣,才教他練書法,好讓他怡情養性,他便藉此打發時間。我想你們應該有聽說過,他之前闖了不少禍吧!我想他來學校後沒怎麼惹事,當中有校長的一份功勞。」他頓了頓又說:「至於獎狀嘛,其實是他為了哄父親開心,自己花錢買回來的。他的書法練得不怎麼樣,只能算初學者的水平,如果他給別人寫揮春,我想大概沒有誰會願意貼在自家門口。」

  這些事吳威之前已經跟我說過,而且對調查的幫助不大,所以我便問些更深入的問題,譬如他是否知道,王希在王梁二村七名兒童失蹤及遇溺期間的行程,那幾天王希是否如常地呆在學校里練書法。

  「那時候學校還在放春假呢,他肯定不會來學校。」他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這也是當然的,王希本來就把上班當作坐牢,節假日又怎麼會特地跑回來呢?

  雖然在同一所小學裡工作,但盧老師卻對王希所知甚少,繼續交談似乎也不會得到更多信息。因此我便打算告辭,畢竟現在已經是深夜,他明天還得上課,不便打擾他休息。

  然而,當我們準備離開時,他卻輕聲嘆息:「唉,這幾個小孩死得這麼突然,真是可惜啊!他們出事之前,還蹦蹦跳跳地跑來跟我借足球,沒想到再到見到他們時,竟然已經陰陽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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