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量變

  渾渾噩噩，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趙離仿佛墜入了一片光中，一開始，他還凝神去聽，去記住那中年男子的話，後來那些言語就變成了支離破碎的音節，最後連音節都變得朦朦朧朧，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當中。

  最後伴隨一聲清脆悠揚的玉磬聲。

  趙離驟然清醒過來，那種朦朧的虛幻一下全部褪去，於是真實湧現。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只覺頭腦清明，像是炎炎盛夏里吃了一大口冰鎮酸梅湯，內外剔透，竟無一處不舒坦。

  姬辛的那一段記憶已經結束了，畫卷上只剩下了閉合的書卷，上面四個玉質的文字微微泛著流光，不知是否是趙離的錯覺，這個純白色的空間都稍微凝實了一絲。

  心中默默回想剛才看到的文字，趙離漸漸覺得驚異。

  

  那一卷典籍中的文字少說萬餘字，他卻已經全部記住了。

  從如何調用內力，納入丹田玉府，到開闢經脈，如何調動內氣，進行最基礎的防禦，保護內臟，以及如何才能繼續推動修行，到哪一步開始可以轉修其餘功法，皆一字不差一字不落，如同刻在他腦海中一樣。

  甚至於連姬氏先祖所寫的註疏也不曾遺漏。

  趙離忍不住心中慨嘆一句果然是修行世界，總是有許多不同凡響的地方，孩子啟蒙都這麼不科學，不過倒是挺玄幻，想著想著，思緒又有點跑偏掉。

  要是之前在地球的時候能有這樣的記性，那考試的時候就輕鬆多了。

  不，要是地球上也有這個夢境空間，那晚上上來學習……

  等下，這還刷什麼五三，完全可以考試的時候上來翻自己腦子裡的書啊。

  趙離恍然大悟。

  作弊？

  呵……讀書人的事情。

  再說我憑自己本事夢到的答案，那能叫作弊嗎？

  趙離腦海中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用這種方式來放鬆精神。

  伴隨著這一過程，他夢中的身軀逐漸潰散為雲氣。

  而在現實中的他張開眼睛，一睜眼就是嶙峋的黑石，先是平復心中激動，按照故鄉時候看的法子吐息冥想了一會兒，等到心情平復之後，才坐起身來，盤腿而坐，按照記憶中那道蒼老的聲音所講述的，開始嘗試吐息引氣。

  這是內練修行的第一步。

  天權養氣中註疏隨筆，大多數世家子弟的修行者五歲開始養氣，在這裡都會停留一年到三年的時間，甚至於有些極端的，要費去十餘年苦修，卻心念日日繁雜，卡在最後一步，始終無法聚氣。

  姬氏先祖開闢天權餘音一脈修行。

  以同樣修行天權養氣的姬氏高手引導後人，能一口氣越過聚氣的步驟，節省許多功夫，也令旁人無法染指這一門典籍。

  一口真氣在內，然後修行外門功法，一內一外，鍛打己身。

  是比起單純蠻橫修行體魄更為紮實的手段。

  那位老人說，姬氏的弟子，一般第一次養氣，就會有所得。

  天賦最好的，一吐息一納氣，便能夠形成山川湖海皆來就我的大氣象，天賦一般的，也會在前一百個呼吸之間有所體悟。

  趙離安安靜靜，老老實實盤坐著。

  第一步是要吐納養氣，要靜心守念，但是不知為何，他越是想要安靜下來，越有翻雜的念頭湧出，正常修行這一步的，都是五歲的孩童，心思單純，沒有接觸過太多外在東西，而且自小有類似的訓練，很容易完成。

  趙離卻是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

  此刻一閉上眼睛，各種消息就在他腦子裡亂飛，一個個彈幕飛來飛去，甚至有潛意識的『自己』在講單口相聲，說學逗唱，完全無法安靜下來。

  這個時候，他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古樸的音節，平和而徐緩，諸多雜念，紛飛而去，而趙離身體百脈似乎也隨之而略有震顫鼓動，欲要吸納周圍無形靈氣。

  是那所謂的天權餘音？！

  趙離心中一動。

  藉助這一意外之喜的幫助，收納雜念，漸漸進入了修行的狀態當中。

  這天權餘音似乎當真只是『餘音』，過去了約莫一個小時的功夫，殘存的影響就漸漸消失，趙離的呼吸卻已經進入修行狀態的平緩和悠長。

  慢慢的，他的身體中漸漸滋生出了一絲絲的氣息，那一縷氣息在經脈中緩緩運行，晃晃悠悠走過了一次小周天，正要進入丹田部位的時候，最後一縷天權餘音散去。

  不好！

  趙離心念微有急迫。

  那一縷內氣就像是受驚了一般，直接崩碎，消失不見，再無法感知。

  趙離緩緩睜開眼睛，臉色不大好看，他嘗試重新吐納，卻沒有辦法再次感受到那種飛快聚氣的感覺，失去了天權餘音殘餘的影響幫助，他的修行速度，重新回到普通人想要養氣的階段。

  趙離深深吸了口氣，平復心念，想了想。重新側躺在石頭上，回到了夢境空間當中，手指點在了姬辛的記憶畫面上，沒有就這樣按下去，凝眉認真思索起來——

  那天權餘音，畢竟是來自於姬辛的夢境，比起原版肯定不如。

  自己的天賦很有可能也不如這個世界的人，起碼不如王族。

  趙離看了一眼周圍仍有些許黯淡的純白色空間，想到先前過於透支這個空間，導致自己昏迷的事情，那種像是有千百銀針在大腦中攪拌的感覺，只是回想一下，就讓他額角微微抽痛。

  趙離沉默了下，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道：

  「先活下來再說吧。」

  三十二天以後，就不只是痛了。

  他嘆息一聲，呢喃自語：「天權餘音，姬氏絕學，非皇室血脈不可用，各大諸侯王子嗣，只有一次入門機會，珍而貴之，因施展者的境界不一，效力亦有不同。」

  「確實如此啊，不過還有一個道理是這麼講的……」

  他點在了畫卷上。

  夢境空間中的白色雲氣飛快翻捲起來，最後形成了某個boss所在的環境，大體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造型奇異古樸的演奏場，但是周圍的牆壁設計，卻會讓舞台中央的聲音不斷匯聚到某一個位置。

  趙離平靜坐在那個最佳位置上。

  他是唯一的聽眾。

  世界最高規格的舞台上，一本一本玉質書卷浮現出來。

  「質量不行，那就數量來湊。」

  「量變引起質變，口徑才是真理。」

  趙離自嘲一笑：

  「按照我們老家那塊兒的話說，這個，叫刷題。」

  他啪地打了聲響指。

  書卷整齊劃一展開。

  一道道天權餘音同時響起，相互疊加，最終幾乎形成浩浩蕩蕩的洪流。

  洪流淹沒了趙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