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簡直了

  宋神婆家，灶屋。

  大郎翻炒著鍋里的紅燒肉，一股濃郁誘人的香味讓做飯的人和看做飯的人都險些流出了口水。

  四郎眼巴巴地盯著鍋里的紅燒肉，不停地舔唇。

  「盤子。」大郎溫聲道。

  四郎回過神來，立即轉身去拿了個盤子過來，整個過程中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鍋里。

  大郎接過盤子，將紅燒肉給裝了起來。

  四郎兩手捧著手裡的紅燒肉，實在沒忍住，找筷子偷偷夾了一塊放嘴裡，咀嚼著，不由得閉著眼睛流露出幸福的神情。

  大郎其實也看得饞，克制著並沒有跟著做。

  他看著四郎那副模樣，面上帶了溫和的笑容。

  接著，他便不再看那紅燒肉，低頭迅速地將鍋洗了，又動手炒了一盤青菜。

  

  四郎也就吃了那麼一塊紅燒肉，後面就乖乖地放在灶台上沒再去動，見大郎的青菜很快炒好了，不用大郎說，他就自覺地轉身又去找了個盤子過來，遞過去，配合著大郎把菜裝盤。

  裝好青菜，四郎就迅速地把紅燒肉炒菜以及早就裝好的一碗白米飯都放在了一個端盤上。

  「大哥，辛苦你了！我師傅餓得快死了，我先把這些給她送過去。等下再來幫忙哈。」

  眼見著大郎又開始清洗鍋，四郎笑眯眯地留下這麼一句話，就端著飯菜走了。

  大郎抬頭看了他一眼，只來得及看到四郎的一個背影。

  他也沒有生氣，笑了下，就繼續忙自己的。

  四郎身上的傷多少還痛著，所以動作幅度都不敢太大，但他還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把飯菜給端到了堂屋。

  進了屋裡，就看到靠牆的草蓆上，宋神婆披頭散髮地側躺在草蓆上，渾身散發著懨懨懶散的氣息，不知道的還以為人死了。

  四郎正打算出聲叫她，就見躺在地上的「死屍」猛地坐了起來，披散的頭髮間露出一張雪白的側臉。

  宋神婆微微揚起腦袋，聳動著鼻頭嗅了嗅，像是循著味兒般轉過頭來。

  朦朧而又迷離的眸子定定地盯著四郎手上的端盤。

  四郎覺得宋神婆的眼神危險。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他快步走上前去，將端盤放到了草蓆上。

  放下的瞬間，宋神婆跟猛虎撲食似的手腳並用地逼近，一手抓完，一手捏筷，夾著紅燒肉就著米飯，就大快朵頤起來。

  那吃相是一如既往的豪邁乾脆，速度極快，卻並不難看。

  四郎見她那個樣子，暗暗鬆了口氣。

  得虧自己放得快，要是晚一點，只怕眼前這位要把自己給吃了。

  四郎忽然就明白了懷璧其罪的感覺。

  別說這簡單的一餐飯比不上阿爺說的「和氏璧」，四郎堅信，在自家這師傅跟前，和氏璧還不如這餐飯呢。

  四郎這會兒完全忘記了許諾的要回去幫大郎忙的事情，小心翼翼地盤腿坐在了草蓆上，單手托腮看著宋神婆吃東西。

  一邊看，一邊忍不住說道，「我說師傅啊，你總是這樣也不行啊。我真擔心要是我哪次一連幾天沒來，你會直接餓死。」

  宋神婆埋頭乾飯，壓根不理會他的話。

  四郎見她如此也不生氣，反正都習慣了。

  他本來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可是看著宋神婆那吃飯的樣子，看著看著，自己也看饞了，張著嘴，全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只恨不得那一塊塊紅燒肉進的是自己的嘴。

  等大郎收拾完灶屋進來，看到的就是宋神婆大快朵頤的樣子，以及四郎望眼欲穿的饞樣。

  他默默地沒有說話，在屋子裡找了一圈，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了邊上。

  四郎當下真心覺得，看自家師傅吃飯，真是對自己最大的折磨。

  好在，宋神婆很快就吃完了。

  她乾脆地將碗筷放下，揉了揉肚子，滿足地伸了個懶腰。

  四郎看著草蓆上的碗筷，面色糾結。

  最終，他還是拿起放著碗筷盤子的端盤，遞給了一旁大郎，討好地笑道，「大哥，麻煩你了。」

  大郎早有預料，倒是沒說什麼，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接過東西就回灶屋清洗去了。

  宋神婆仰面躺倒在草蓆上，扭頭看了眼四郎，「小子，你怎麼這麼懶。」

  四郎聽到這句評價，嘴角抽了抽，「師傅，我真想搬面鏡子給你照照，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五十步笑百步。哦不，是百步笑五十步。」

  宋神婆不以為意，「別亂認師傅，我可沒有徒弟。」

  四郎早就習慣了宋神婆這臨餓死叫徒弟，吃飽飯叫陌生人的做法。

  因為習慣，也就懶得繼續就這個事情掰扯了。

  他拍了拍草蓆，有些生氣地說道，「師傅呀，我真擔心你哪天餓死。」

  宋神婆翻了個白眼，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四郎也不在意，反正他今日過來主要就是看看這懶人師傅有沒有餓死。

  現在人已經吃飽飯了，他也就放心了。

  拿過一旁的被子給宋神婆蓋上，四郎輕手輕腳地起身出去了。

  來到灶屋，大郎還在洗碗筷。

  四郎湊過去，討好地笑道，「嘿嘿，大哥。」

  大郎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還以為你為了你師傅，好歹也能勤快些，沒想到這才多久，又犯起懶了。」

  四郎滿臉認真，「大哥，你可別誤會我啊。我才不是為了偷懶才把你叫來的。」

  大郎但笑不語。

  「真的！大哥，你相信我呀。我這不是受傷了嘛，行動不太方便，這才把你拉過來幫忙做飯的！你想想，之前是不是每次我都是自己來給我師傅做飯啊？」

  大郎笑看著他，「你確定是每次？」

  四郎，「……」

  原本義正言辭的臉上難掩心虛，四郎乾笑道，「哈哈哈，這不是大哥你做飯比我好吃嘛。你不知道，我師傅這個人看起來懶，但其實舌頭挑剔得很，有時候不那麼餓，我做的東西她還不喜歡吃呢。」

  大郎依舊但笑不語。

  他是不愛跟自家弟弟計較，不是傻。

  家裡這麼多兄弟，除了年紀最小的六郎，個個都會做飯，其中四郎最懶，卻也是廚藝最好的。

  要是宋神婆連四郎做的飯菜都吃不下去，那還能吃得下他做的？

  四郎的話，聽聽就罷了。

  說話間的工夫，大郎已經迅速地將碗筷清洗乾淨了。

  一切都收拾好了，兄弟倆跟宋神婆打了聲招呼，就轉身離開了。

  大郎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眼看著天就要暗下來了，回家吧。」

  四郎後背跟臀部還有些隱隱作痛，出來這麼一趟，他也想趕緊回家吃口熱乎的，然後早早窩被窩裡去，對大郎的話自然無有不應。

  兄弟倆便直接回了家。

  路上，兄弟倆還遇到了準備回家的狗娃他們，互相打了招呼，交流了幾句，才知道家裡來客人了，且那客人還是單野的叔叔。

  四郎瞬間來了興趣，腳步都快了許多。

  兄弟倆在家門口的路上，還遇到了去啞奶奶家收集老故事回來的三郎。

  四郎看了眼三郎手裡厚厚一迭紙，笑道，「喲，三哥，今天下午收穫頗豐啊！」

  三郎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確實收穫頗豐。還要謝謝四郎你的建議，啞奶奶知道的事情確實很多。」

  四郎擺擺手，「客氣了客氣了，回頭真的寫書賺了錢，別忘了多請你弟弟我吃些好吃的就行！」

  三郎鄭重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會說到做到的，四郎。」

  四郎就覺得，自家這三哥，年紀小小太有原則。

  大多數時候，他覺得三郎太有原則很麻煩，甚至有些說不通道理。

  但是這會兒，三郎的有原則就是個極大的優點了。

  至少不會食言呀。

  會看相的四郎絲毫不懷疑自家三哥以後的成就，人就長著一張文曲星的臉啊，以後就算寫書賺不了錢也沒有關係，反正肯定請自己吃幾頓美食的錢肯定是有的。

  聽到了三郎的回答，四郎滿意地點了點頭。

  兄弟三人說著話就往裡面走。

  進了院子裡，就看到米寶和五郎六郎在和小黃髮財玩算數了。

  五郎對這個遊戲格外熱衷，他甚至和小黃髮財站成了一排，一人兩隻在那裡玩搶答，米寶和六郎每出一個問題，他們就開始搶著回答。

  四郎站在邊上看了會兒的，瞧著五郎那充滿勝負欲的模樣，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他轉頭對身邊的三郎說道，「你說五郎作為一個人，在算數方面和一隻狗一隻虎崽做比較，圖什麼？」

  三郎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把他寫進書里。」

  四郎，「……」

  他真心覺得三郎可能是魔怔了，怎麼現在除了背書，全圍著寫書忙活了。

  到底是誰給他出的餿主意，讓他想辦法靠寫書賺錢的？

  才這麼想著，四郎的臉色一頓，好像，是自己隨口提的一個建議。

  他看了眼在認真觀察弟妹的三郎，忽然就改變了想法，認為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畢竟寫好了，也實打實地能賺錢不是嗎？

  大郎也在邊上看了會兒，然後就進灶屋去了。

  天色不早了，現在還是春天，天黑的還是挺快的，為了省燈油，大家通常都是在天黑前吃完晚飯。

  灶屋裡，吳玉娘和粟文秀她們已經在張羅晚飯了，見大郎進來了，就吩咐他洗菜。

  四郎也沒有在院子中待太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他們玩算數遊戲了，他已經屢見不鮮了。

  現在更吸引他的，是家裡來的新客人。

  四郎看了看周圍，往正屋走去。

  走到門口，往裡面看了看，就見裡面除了粟廣、粟山和單野外，還坐著一個人。

  因為公孫苗是側身面向粟廣坐的，所以四郎只能看到他的一個側面，只覺得這個人的鼻子很挺，人有點清瘦。

  再看到公孫苗身邊放著的藥箱，四郎眨眨眼，應該是個大夫？

  也不知道醫術跟胡爺爺比起來怎麼樣？

  「四郎，你杵在這裡做什麼呢？」

  身後忽然響起劉婉君的聲音。

  四郎連忙直起身來。

  裡面粟廣幾人也都看了過來。

  四郎也不心慌，轉身看著劉婉君，笑道，「沒啊。就是聽說家裡來了客人，好奇過來看看。」

  劉婉君知道四郎是什麼性子，對此並不意外。

  「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在門口這麼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劉婉君吐槽了一句，跨步走了進去。

  四郎見狀，忙笑著跟了進去。

  然後，他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公孫苗。

  才看第一眼，四郎就愣怔住了，不但如此，他還皺起了眉頭，微微眯起眼睛，歪著腦袋露出狐疑的神色。

  公孫苗已經見過劉婉君了，跟她點了個頭，便將視線落在了四郎的身上。

  看著四郎的臉，公孫苗露出了個跟看粟家其他幾個郎時一樣的神色——讚嘆。

  這粟家到底怎麼回事？

  從老到小，竟然都長著好相貌。

  嘖，簡直了。

  這一家子得行善積德了多少輩子，才能擁有這一輩子的好運道啊？

  公孫苗忍不住心中嘟囔個不停，嘟囔完，他就要收回視線，卻發現四郎看自己的眼神和臉色不太對勁。

  怎麼了？

  公孫苗笑了，「怎麼了？我臉上是有什麼問題嗎？」

  四郎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聽到他的問題，緩緩地搖了搖頭。

  其他幾人也都覺得四郎的眼神不對勁。

  劉婉君輕輕地拍了他一下，跟公孫苗介紹道，「宋大夫，這就是我家四孫子。」

  又跟四郎說道，「這是小野的叔叔，得知小野的下落後，大老遠過來看他的。你跟著小野叫一聲叔就行。」

  四郎聽了這話，客客氣氣地跟公孫苗打了聲招呼。

  公孫苗自然笑著應了。

  四郎猝不及防地上前一步。

  公孫苗愣住了。

  嗯？這是要做什麼？

  卻見四郎忽然踮起腳，湊近了去打量他的臉。

  公孫苗這下被他看得不太自然了。

  這小子一直盯著自己的臉到底是為什麼？

  他對自己的易容術可是很有信心，不可能被個小屁孩給看穿。

  公孫苗是自信的，也是困惑的。

  所以到底是怎麼了？

  公孫苗被看得有些不耐煩了。

  四郎往後退開了幾步，一隻手捏著下巴做思考狀，「真是奇怪，怎麼覺得皮相跟骨相不太貼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