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爺阿娘
2024-10-26 15:16:39
作者: miss_蘇
第4章 阿爺阿娘
琴停,風定,林中旋舞的竹葉變成豎直下落。
純白的衣袂,也翩然停落,棲息在那人的腳邊。
他走過來,鹿頭拐杖點地,篤篤。
她嘆了口氣,也叉手行禮,「師叔。」
來人是她師叔木幽子。
他們兩個,是山月門大難之後僅剩下的兩個人了。
沐兒登時轉身歡叫,「阿耶!」
兩個小兔崽子也立時反身再拜,「郎主!」
葉青鸞緊忙走上前兩步,伸手將沐兒的嘴給捂上了。
「又渾叫!」
沐兒在阿娘手裡憋得直叫喚,唔唔啊啊的還想為自己辯解。
「是我不准沐兒叫我『阿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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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鸞嘆口氣。這人,三年來許是每日撫琴的緣故,如今修煉得連嗓音都如琴音一般了。
她抬眸望他,「為何不准?你是我師叔,當然就是他阿翁。」
他歪了頭,黑眸中閃爍著一絲淘氣,「……我方二十,被沐兒喚作阿翁,豈不是將我叫老了?」
葉青鸞唯有嘆惋。他六七歲的時候頗為老成,每日裡跟個入定的小和尚似的;如今二十歲,反倒生出些淘氣來。
他這算逆生長了麼他?
「那也不能叫阿耶!」
她收回目光,不看他,只將沐兒給拎起來,拍拍他一身的灰塵暴土。
她師叔卻依舊歪著頭,黑瞳灼灼,「是你教的。沐兒聽話,你卻不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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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葉青鸞喉嚨里像被堵了一團柳絮。
是,是她教的,可她不是故意的呀!
她又不是這個世界裡土生土長的人,有些稱呼她拎不清,那也不賴她呀!
——她那個世界的人,管高兩輩的人就叫「爺」啊。所以她當初教沐兒說話的時候,就以為沐兒叫他「阿爺」乃是天經地義。
「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她是背過,可《木蘭詩》不是北朝民歌麼?
北朝到此時,都一百年了,誰知道這時候的人管爸還叫「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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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凝視她,「再說,他現下喚的是『阿耶』,並非『阿爺』……這已是沐兒竭力在折中了不是?」
「他方兩歲,你也勿要難為他了。」他恁地心平氣和。
她心下也是氣餒。
「可是,『阿耶』跟『阿爺』有區別麼?還不都是父親?」
他走過來,伸手輕輕托住她手肘,「我再慢慢教他。再容我們些時日,可好?」
她垂眸,目光落在他手上。
他是她師叔,他們尋常都守禮相待,唯有他這一動作,是從師門大劫那晚他們兩個互相扶持而來。
不算逾矩,只覺心安。
她無奈,抬眸望住他黑瞳,「說好了啊,你可真得好好教他,不許再縱著他了。他已兩歲,漸要懂事,若再延宕,以後便越發難說清楚了。」
他是她師叔啊,沐兒總追著他喊爹,那成何體統呢?
他一笑頷首,「你只管交給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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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沖地下那兩個兔崽子眨眨眼.
那兩個登時一骨碌爬起來,起身的瞬間已經化作兩個少年小廝,十二三歲的年紀,穿短衣、梳總角,一左一右立在沐兒身畔。
他便又走過去,親手將沐兒從她掌心下「救」出來,抱在懷裡。
「沐兒跟狻猊和森巴去洗臉好不好?洗好了臉,便可用飯了。」
狻猊和森巴是它們兩個的本名。
沐兒膩在他懷裡,放鬆又自在,「阿耶,沐兒現在就要跟阿娘一邊高!阿耶變~」
木幽子便笑,先抬眸向她望過來一眼,然後緩緩說,「那倒簡單。只是,沐兒如果現在就跟阿娘一邊高了,那阿耶就抱不動沐兒了啊。」
沐兒登時回首,仔仔細細看葉青鸞一眼。
「阿耶……抱不動阿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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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鸞當場就咳嗽了。
她拄著肋條骨,幾乎是嘶聲叫出來:「沐兒,你又渾說什麼!」
沐兒皺眉,「可是,阿耶明明抱得動阿娘啊。」
「沐兒!……」葉青鸞真想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混蛋孩子,他說什麼呢他?
木幽子面上竟然也仿佛有一縷紅雲飄過。只是他極快便又面色如常。
他伸手刮沐兒鼻樑一記,「那你看,阿耶還能如現在抱著你這般……抱你阿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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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鸞快要腦溢血了。
「木幽子,你也給我閉嘴!」
可惜沐兒只一門心思沉浸在他師公的邏輯里,認真想想,便是搖頭,「對,阿耶抱阿娘的時候,不是像現在阿耶抱沐兒這麼抱的。」
葉青鸞決定不能在這兒呆了。她要繼續呆的話,連山間的燕雀都要嘴碎地嘰嘰喳喳了。
終於。
「好了……」木幽子含笑阻住沐兒,「沐兒快跟狻猊和森巴洗臉吧。要不,炙肉就要冷了。」
沐兒歡叫一聲,「今日有炙肉,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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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兒自己從木幽子身上出溜下來,拍著手快快樂樂跟那兩個兔崽子走了。
他們三個小東西搶先一步,葉青鸞倒沒法走了。她只好站住,扭頭盯她師叔一眼,「你那兩個傀,拜託你看管些可好?他們兩個現在,簡直為虎作倀!」
那兩個兔崽子能化身成人,是他施了傀術。
他含笑垂眸,「沐兒還小,還是叫他自由些才好。」
葉青鸞無奈地垮下肩膀去,「沐兒再怎樣淘氣,不過是兩歲的稚童,鬧也鬧不到哪兒去。可是有了你那兩個傀,他現在簡直能上天入地,說遁形就遁形!連我有時都逮不住他。」
他揚眸望向沐兒他們去洗臉的山泉方向,「……你聽,沐兒笑得多開心。」
她便沒詞兒了。
也是,這深山寂寞,沐兒多虧了身邊有這麼兩個小兔崽子陪伴。
他見她不語,便輕聲道,「我給你煮茶吧?」
她這才來了精神頭兒,「快點兒來!方才喝了那一盅,好懸沒把我齁著。」
大唐的茶,是煎茶,且加鹽的。
不僅要加鹽,甚至有的還加蔥姜、大棗桂皮、豬牛羊油……
與其說是茶,不如說是湯了。
穿過來後她想喝一口後世的那種純粹的清茶都不可得。
卻不知他竟怎麼學會了,還小的時候,就會煮茶、沏茶給她喝。
她接過清茶,趕緊喝一大口。清香的茶滑過嗓子眼兒,便全身都舒坦了。
他以長柄茶勺一邊照看沸水,一邊側眸悄然看她。
「去見康祆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