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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鴻雁捎書

2024-10-22 12:34:25 作者: 一片蘇葉

  第194章 鴻雁捎書

  晚風拂過苔蘚草衣、山道青林,沙沙聲傳至溪潭佳處。

  夜晚霧露滿天,初夏之風,穿過夭斜水竹,葉片簌動,宛若鳴笳。

  美好的夜,一直到月兒沉落。

  袒露在外的過水赤足,早被風吹乾,再滴不下半滴水來。

  江湖人皆知劍神劍氣凌霄,冰白霜色,寒骨徹魂。

  聞其名者,無不仰止其厲,以為拒人千里,難言親近。

  可世上又能有幾人知曉

  他那無有破綻的胸膛,除了廣闊,亦很溫暖,宛如溫床,哪有半分凌厲寒涼。

  這個夜晚,表妹卻是安心體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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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天色漸明,蟲聲稀疏,早鳥覓林。

  沾著些許風露的睫毛輕顫,一雙妙目睜開,滿眼晶瑩水潤,晃動著近在眼前的青影,將他的樣貌深刻其中。

  忽然

  趙榮的眼睛也睜開,與她相對。

  「昨晚,你吹的曲子.屬鴻雁捎書最為細膩,其他的則很助眠。」

  表妹在溫暖的懷抱中睡了一晚,此時就像是短暫忘了羞澀,至少臉上看不出來,說話時很鎮定。

  其實她是醒轉很久,內心羞腆,幾番掙扎,久思準備過後,這才能鎮定端雅。

  洵然不想叫他誤會自己是個失禮褻慢的女子。

  「助眠?」

  「這是誇獎嗎?」

  任盈盈的眼中本來是他,聽他這樣說,一下笑得眸光顫動,裡面映著的人也看不清了。

  「當然是」

  「這些時日昏沉疲倦,得表哥妙音,像是荷塘之花從淤泥中鑽出水面,一切都清新了。」

  她說話時雙手很自然地朝趙榮胸口一抻,倘若趙榮不著力往後一仰,他們一定會一起栽倒。

  可劍神無愧天下第一,他靜坐如樁,任憑那纖細的手撐勁,他也紋絲不動。

  雙足點上旁邊的石頭,她姿態輕盈,裙裾從趙榮指尖划過,人便穩穩立在灰黑色的渾圓石塊上。

  背過身去時,任盈盈臉上的淡定頃刻化作紅暈。

  她在黑木崖勾心鬥角許久,江湖殺戮、武林紛爭,這些腥風血雨在她眼中,只是生命中平淡至極的一部分。

  這些看似驚心動魄的江湖事,難叫她有什麼情緒翻湧。

  能讓魔教教眾又敬又怕,聖姑的名號不是白叫的。

  可男女情緣之事,乃是她心底最深處的美好。

  無須動用刀兵,卻比動刀兵為難百倍。

  到了這事上,她期待中的美好在腦海中有太多畫面。

  可終究是個在情緣上內斂至極的人。

  昨夜是在精神緊繃忽然鬆懈的情況下才有冒失,幾乎已經耗光勇氣。

  此時背身看不到趙榮的臉,任盈盈才算找回真我。

  臉上紅霞誘人至極,卻不願讓表哥瞧見一分。

  穿上鞋襪,這才鬆了一口氣。

  恢復從容後,她又想起這一晚的安心,想起星月之下的懷抱。

  在這山野林國,溪潭幽地,山風消暑氣,蟲聲伴鳥鳴,又能聆聽他的心跳,聽他輕微悠長的呼吸聲。有竹葉之歌,助眠之曲,偶爾還有一聲輕笑。

  任盈盈垂眸而下,雙手輕攥裙角。

  若身旁有瑤琴相偎,此時已將諸般情緒撥弦轉達,讓山林自然也傾聽一番。

  不經意間,嘴角抿出會心笑意。

  眼中又飽含期待,盼望這份光景在未來某一天能在太湖之畔復演。

  那時身無所累,定然更得其樂。

  在她想來,世間美好,不過如此。

  「你在此地待幾天?」任盈盈轉頭詢問。

  趙榮稍一思索:「我見你爹的樣子,似乎雄心不減。此時距端陽節不遠,恐怕伱們待不了多少時日便要返回黑木崖。」

  「我先在開封城內待上幾日。」

  「等你往北去了燕趙之地,我也就離開了。」

  這次一別,應當很長時間都難見到。

  一來山水相隔,關山迢迢。二來任教主恢復傷情,怎麼都要一段時日,做女兒的陪在黑木崖,那也正常。

  任盈盈點頭:「你去城西,那邊有家悅來客棧。」

  「我問起爹爹安排,再去尋你。」

  趙榮起身拍了拍衣服,又莞爾一笑:「行,你一夜睡得安穩,我卻沒有合眼。」

  「你在峻極之巔站在我身前,我這算不算還上了?」

  任盈盈聽了前邊的話有些不好意思,聽了後一句立時說道:「不算不算。」

  「我在太室山上並未助你,只算一廂情願。」

  「昨夜是我欠你的。」

  「等你以後到姑蘇,我將你吹奏的曲子全彈給你聽。」

  她揚起白皙的脖頸,目光凝視著他,追問一聲:「怎麼樣?」

  「好。」趙榮笑了笑,欣然點頭。

  本以為到此結束,沒成想她目光游移別處,像是試探在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表哥好是熟稔,是不是還有其他妹妹枕懷夜宿?」

  「嗯」趙榮眉頭微蹙,坦誠回應:「枕懷夜宿的表妹只有一個。」

  任盈盈卻聽得話中深意。

  劍神夠坦誠。

  可她說妹妹,他提表妹。

  「我就知道.」

  她只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著,又氣得呼吸一沉,發出輕哼,跟著柳眉一飛,眼睛微瞪朝他吹了一口氣,往日的神氣瞬間又回來了。

  「呸,無恥小賊。」

  她話罷像是忘了昨夜旖旎,無情轉身不再看他一眼。

  但人影才從水潭邊消失,趙榮就聽到了窄窄竹葉吹出來的曲調。

  是.

  鴻雁捎書。

  論及曲調的細膩情感,表哥是遠不及表妹的。

  同樣是竹葉吹曲,此時的曲調,可謂清麗動人。

  雖然瞧不見她的身影,但那曲子一直在附近,想來人也沒有走遠。

  趙榮心中愉悅,便咬著一片過水竹葉,靠在一塊大石頭邊。

  胳膊為枕,眼睛盯著愈發明亮的天空。

  表妹的曲子還在奏,直到臨近曲調高潮,那潮水退去,戛然而止!

  這鴻雁捎書.

  就好像大雁才從江南飛到衡陽,忽然碰到一個獵人,一箭給它射了下來,再想知道它捎帶書信中的內容,卻是不可能了。

  趙榮聽得不上不下,知曉是表妹作惡。

  想將她抓回來繼續吹,那聲音沒了,人自然也已跑遠。

  在溪潭邊待了片刻,錯開瓦房附近的魔教教眾,趙榮來到開封城中。

  僅在第二日,他便收到表妹消息。

  跟著又過了一天,開封城內車馬連綿。

  自開封北上的魔教教眾少說也過千人。

  等大批人馬走後,趙榮騎馬來到城北大道。

  任教主回黑木崖之急,超乎他的預料。

  「嘚嘚嘚」

  城北外牆三里處,大道密林中快速奔出一騎。

  她一身黑裙,輕盈瀟灑,負劍腰側,另外一邊掛著個紫紅色的葫蘆。

  此刻頭戴斗笠,外籠黑紗,真容若隱若現,如雲籠月。

  匆忙之下瞧不清,想仔細去看又沒人有那個膽子。

  又聽到叮噹聲響,原來馬脖子的攖項上掛著個小鈴鐺,像是廊下鐵馬,只是更小巧。

  到了趙榮近前,任盈盈抬手撩開黑紗,又去了面紗,這才露出旁人無緣一見的清麗面容。

  「你爹走得太急,可是黑木崖上有什麼事?」

  任盈盈搖頭:「無事。」

  「東方不敗已死,十二堂口本就群龍無首。他們不曉得我爹功力已失,自然不敢作亂。加之大部分堂主長老需要三屍腦神丹解藥,黑木崖已重新回到我爹的掌控之下。」

  「上官雲死在嵩山,教中有向叔叔幫襯,外界還有你這樣的巨大威懾,黑木崖對江湖的影響不及巔峰時,內部卻很是穩固。」

  「我勸他在開封附近多休養幾日,趕著端陽節回去便好,可他不肯聽。」

  當年一個假東方不敗高坐成德殿,無須動手,也能壓服所有教眾。

  有天王老子全力支持,任教主確實穩固。

  趙榮想了想,好心提醒:

  「你爹練的功夫與常人不同,他功力盡失,散功之後卻依然能用吸星大法。」

  「但其身體已至極限,這次散功之後,雖然去疾,實則斷了根基。若他強行練這有弊病的武功,只需幾道異種真氣散在經絡內,他的身體便無從承受。」

  「江湖之暮不是人生之暮,你可以勸說一下。」

  「一統江湖,已不可能,不如修身養性,調理舊疾,約束好黑木崖勢力,叫這片江湖多一份寧靜。」

  任盈盈想到自家老爹脾性,覺得趙榮所說不無道理。

  「我會相勸。」

  又稍帶埋怨說道:「他再練吸星大法一百年,也不是你的對手,怎麼還是放不下。黑木崖上有向叔叔,沒了武功也不礙事。」

  「一把年紀了,王圖霸業成何用,又去爭什麼,真是叫人著急。」

  聽她吐槽,趙榮又覺得有趣。

  「你與你爹說話,還是委婉一些的好。」

  任盈盈應了一聲,將此事放在心上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解下腰間紫紅色葫蘆,朝他甩來。

  趙榮接過,入手沉重。

  微微搖晃,水聲低沉,可見裝得很滿。

  湊近一聞,便嗅到一股酒香。

  「這是什麼酒?」

  任盈盈笑問:「你不是酒國高人嗎,怎麼這也聞不出來。」

  「什麼酒國高人,只是偶爾貪幾杯。」

  「那真是糟蹋了.」

  她取笑道:「三山環抱,一溪旁流,百泉噴涌,清冽碧透。這酒是從洛陽酒泉來的,你總該知道是什麼了吧。」

  「哦?」

  「原來是杜康。」

  趙榮來了精神,摘開瓶塞一聞,果然有股天然香氣。

  這是酒泉夏季獨有的香氣。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妙。

  「酒已開封,我裝入這葫蘆中不好保存,你早飲早嘗。」

  任盈盈眸光清亮,柳眉朝上輕飛,薄唇輕啟,念念有詞:「劍神無有憂愁,無有煩惱。可憐這酒足有百年,卻不解劍神憂,不消劍神愁,真是可惜。」

  她話音乖俏,只是逗趣。

  趙榮將酒葫蘆端詳一番,知道它必然珍貴。

  之前毫無透露,故意趕在這時候送,便可見一斑了。

  於是說了句好話:

  「此時雖無愁,但不知何日再見,想到表妹又見不到,愁緒一起,這酒就有用了。」

  任盈盈聞言,頓時壓不住嘴角笑容。

  「你可真會說好聽的。」

  她嘟噥一聲,又衝著趙榮眨了眨眼,而後將面紗罩上,又戴好斗笠。

  一提韁繩,轉馬背身。

  也不多言,這便要走。

  不等趙榮再說話,她輕「駕」一聲,催了馬鞭。

  一聲清脆的鈴鐺聲伴隨馬嘶同響,駿馬雙足一抬,朝之前的密林來處奔去。

  嘚嘚馬蹄聲響起。

  趙榮望著前方清麗又瀟灑的背影,想到那一曲戛然而止的鴻雁捎書,忽見她策馬狂奔時回過頭來。

  「未曾奏盡之曲下次再奏.」

  「表哥,我在姑蘇等你!」

  她喊出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趙榮在後方笑了起來。

  表妹是個麵皮薄的,他想著此時她面紗之下,會不會染上一抹紅暈,腦中只餘下這般遐思,還有短促密林餘音。

  他晃了晃手中的杜康酒,將它掛在腰間,打馬朝西邊去了。

  從登封來時稍有急切。

  回去的路上,他倒是不疾不徐,一路賞玩。

  自打峻極之巔一戰後,在這江湖上,他已然瞧不見什麼大風大浪。

  悠遊數日,回到登封悅來客棧時,已是與表妹分別的第六天。

  「師兄!」

  向大年等人迎了上來,米為義將馬牽走。

  「顧老呢?」

  「哦,去了少室闕,這幾日都是如此,晚間便回。」

  趙榮不覺奇怪,這少室闕在少室山下,乃是東漢遺留。

  其間遍布雕刻畫像,有漢朝餘韻,對顧老先生的吸引力自然極大。

  「少室闕倒是尋常,少室山和太室山卻有些讓人想不透。」

  向大年面帶疑色。

  「怎麼回事?」

  「師兄離開這些時日,我們一直盯著太室山,大戰後第三日,湯英鶚與嵩山兩位老邁耆宿一道下了勝觀峰,去到了少林寺。」

  「嗯?」趙榮笑了笑,「這也正常,那少林寺可有回應?」

  「有。」

  「還派了一些武僧去了太室山,與嵩山弟子一道清理勝觀峰山道崩石積土,這些武僧不是裝裝樣子,他們真在出力氣。」

  向大年撓頭:「少林寺自己都有處理不完的事,這時候怎麼會去幫嵩山派呢?」

  「這些武僧雖然只是搬石幹活,卻讓不少想登勝觀峰的人望而卻步。」

  「師兄可能看透其中玄機?」

  「簡單.」

  趙榮看向中嶽方向:「上勝觀峰瞧瞧就知道了。」

  「也許是少林寺不想放棄嵩山派,也許是方證大師顧念曾經的香火情,這些事情不好猜,但只需我朝湯英鶚問一問,必然一清二楚。」

  「不過.」

  趙榮捧著一杯茶,話音一轉。

  向大年還在等著下文。

  程明義接話道:「想必師兄是沒興趣過問了。」

  趙榮無奈呼出一口氣:「正是如此啊。」

  「誒,意興闌珊。」

  「嵩山派現在謀求生存,我若想滅他們,早已動手。如今關注,也只是好奇想旁觀結果,其中瑣事牽扯,我對此確無興趣。」

  向大年哈哈一笑:「我總算明白,當初東方不敗天下第一,又為何十多年不下黑木崖了。」

  「想來是和師兄一樣,厭倦了這些瑣事。」

  趙榮連連擺手,心說誤會大了:「我和東方不敗可不一樣。」

  「瞧著吧,我在衡陽待不住,興許每年都會出去行走。」

  程明義與向大年也不追問他每年出去幹什麼。

  只問:「師兄,何日出發去華山?」

  「嗯」

  「等顧老回來吧。」

  趙榮笑了笑:「若他不去少室闕,咱們明日就啟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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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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