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無賴

  傍晚，天氣突然變得沉悶陰霾，似乎要下大雨了，但偏就是不下下來，濃密的烏雲,早已悄悄聚集在天空,不斷翻滾膨脹,慢慢地壓下來，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而整個陳府也如這讓人氣悶的天氣一般，瀰漫著陰霾的氣息，老太太病了，大太太癱了，大小姐整天的跟瘋子似的，逮誰不是打就是罵，已經沒人敢找死的近身。

  二小姐就更不用說了，璞己寺一行，讓她青白被毀，回府之後，只天天將自己關在房中，哪敢出來面對其他人的臉色？

  三小姐，也因為自己娘親含冤而死，抑鬱的病了，也不見出門，大少爺像只沒頭的蒼蠅，似乎正為某件事焦慮憂心著，二少爺的臉不知被誰傷了，自然留在屋中養傷。

  而整個陳府的一家之長陳元，因為大太太的事，顏面掃地，大概也怕受到牽連，因此那日離開璞己寺後，乾脆就沒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太醫院，似乎要與這個家脫離的嫌疑。

  至於其他的僕婦丫鬟下人們，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下，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平時愛說嘴打鬧廝混的，現下都乖乖的幹著自己的活計，沒事時也都呆在自己的崗位上，生怕一不小心被人逮出錯處來。

  陳府上下，似乎都活的不如意，倒除了一處，那就是浣花苑，小廳里，點著兩盞燈，燈火朦朧，晃動著幾個忙碌的人影，隱隱還能聽見說笑的聲音，倒格外的溫馨。

  因怕等會會有大雨，所以，顧清兮命人先將晚飯取了來。

  紅枝與崔喜擺著碗筷，欣榮幫顧卿樺收拾著小玩意，顧清兮則將弟弟拉到洗臉架邊，給他洗臉洗手。

  很快，收拾妥當，幾個人圍著一張方桌，不分主僕，一起吃起了晚飯。

  晚飯很簡單，四菜一湯，菜都是素的，只有那湯里放了些雞絲，冒著熱騰騰的香氣，一下子就勾起了眾人肚子裡的饞蟲。

  顧清兮見狀，便讓紅枝先與大家各盛一碗湯，喝罷，再吃飯。

  眾人欣然，也顧不得什麼面子，紛紛將碗遞給了紅枝。

  紅枝倒是護主，先將顧卿樺的碗盛滿了，知道他不愛吃青菜，她偏給他夾了好幾塊青菜放碗裡，還威脅青菜不吃光，雞絲一片也沒有。

  顧卿樺糾結的看著自己碗裡的青菜雞絲，動著筷子，一根一根的青菜挑出來，想偷偷給顧清兮，話說顧清兮就愛吃青菜。

  可是，還沒放到顧清兮碗裡，就聽紅枝一聲斷喝，「好小子，竟然敢在姐姐我的眼皮子底下耍滑？哼，罰你少吃一塊雞絲。」說罷，紅枝很不客氣的從顧卿樺的碗裡，夾出一塊雞絲丟進自己嘴裡。

  顧卿樺哇哇大叫，忙將碗護在懷裡，很是痛心疾首的表示不敢了。

  顧清兮笑，揉了揉顧清兮的頭，然後將自己碗裡的一塊雞絲餵到他嘴裡，哄道，「好樺兒，雞絲好吃，青菜也要吃，不然，以後長成一個肥娃娃就不好看了哦。」

  「就像三娃的爹一樣嗎？」三娃是他在靈州的小夥伴，他爹是賣豬肉的，也不知是不是肉吃多了，他那個人也滿身的肥肉，平時說話大聲點，那肚子上的肉都在顫，這讓顧卿樺與三娃經常背地裡取笑他爹。

  「嗯。」餵完了雞絲，顧清兮才又夾了根青菜遞到弟弟嘴邊，「嘗嘗，這個也好吃的。」

  「哦。」儘管不喜歡，但害怕變成三娃爹那樣，顧卿樺只得吃了。

  「乖。」見他咽下，顧清兮忙柔聲誇讚，話說小孩子就要多夸一下，這樣他才有動力繼續。

  誰料顧卿樺吃完，不像以往那樣皺眉吐舌頭，倒一反常態的連說好吃，還要再吃。

  「哦？」顧清兮很是驚喜，顧卿樺一向挑食的很，他不愛吃的東西，就是連哄帶騙都不行，今天這是她親自喂，才勉強吃了一口的，「好吃嗎？那多吃點。」說著，就將自己碗裡的青菜想夾給弟弟。

  紅枝見狀，忙道，「小姐，你自己吃，這盤子裡還有的是呢。」

  「是呀，顧姑娘，別光顧著餵他，你自己也多吃點。」欣榮一邊吃一邊說道，「那個，小少爺若喜歡吃的話，以後欣榮就多做點。」

  「今天的菜是欣榮姐姐做的嗎？」顧清兮笑問，怪不得味道有些不一樣，真是好吃的不得了呢。

  欣榮笑，「我看紅枝忙不開，崔喜又不太會，就自己動手了。想來自己跟著顧姑娘，白吃白住的，也沒什麼可做的，若是姑娘喜歡欣榮做的飯菜，那以後，欣榮就天天為姑娘做。」

  「欣榮姐姐，快別說這樣的話，你如今在這浣花苑，那就是自己人。」顧清兮柔聲道。

  「是啊。」紅枝也附和道，「何況，欣榮姐姐，誰說你白吃白住了，你不是天天幫忙照顧小少爺嗎？還有這飯菜……做的比那瑞景閣的廚子都好呢。」

  「……」欣榮一臉笑意，感動的似乎說不出話來，多少年了，她都活在陰影里，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不想遇到了顧清兮，她竟然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也能大大方方的與人說笑，真好。

  接下來，大家吃吃笑笑，一頓晚飯在愉悅的氛圍下，很快吃好。

  吃罷晚飯，紅枝自帶顧卿樺回房，照料他歇息。

  而崔喜與欣榮兩個留了下來。

  「小姐。」剛才吃飯時，只有崔喜沒怎麼說話，此刻，聽她開口，又見她一臉憂色，顧清兮笑問，「怎麼了？」

  崔喜凝眉，「小姐吩咐的事，奴婢都處理了，只是，小姐敢肯定那無賴今晚會來嗎？」

  「無賴？」欣榮疑惑。

  崔喜只得將白天發生的事告與了欣榮。

  「哦，原來是他？」欣榮對何知孺倒有幾分印象，不就是當年那個小小年紀便調戲陳家丫鬟的那個小無賴麼？沒想到多年以後，秉性倒越發壞了。

  「欣榮姐姐也知道他？」崔喜好奇的問。

  「知道一點。」欣榮點頭，也是憂心的看顧清兮，「姑娘，我覺得崔喜的話有道理，那無賴今天兩次騷擾姑娘，只怕真的對姑娘心存不軌，姑娘是該當心。」

  顧清兮淡然一笑，讓崔喜將計劃說與了欣榮，欣榮聽罷，不禁佩服顧清兮的膽量，只是——

  「姑娘怎麼敢斷定，那無賴今晚會來？」

  顧清兮眼帘低垂，前世記憶一一湧進腦海，羞辱的苦澀瀰漫心田。

  前世，亦是遇到何知孺的當晚，那廝竟然偷偷潛進了她的屋子，對她欲行不軌，幸好紅枝及時趕了過來，將他打昏。

  可事後，這廝倒反咬一口，說是她先行勾引，他禁不住誘惑，這才一時糊塗，犯下過錯。

  而趙氏竟也說不知情，還聲明當晚並沒聽到其他動靜，這無疑就是坐實了何知孺的話，說是顧清兮特意給他留了門，意欲與之偷會，不想被人發現，這才誣陷他以求自保。

  百口莫辯，只能任憑髒水潑在身上，那種恥辱卻無力反抗的感覺，讓她痛不欲生。

  「是啊。」崔喜也不敢肯定，「那無賴真有那麼大膽子嗎？」這裡畢竟是陳家。

  顧清兮望了二人一眼，道，「不來最好，若來了，本姑娘就讓他嘗嘗厲害。」

  「嗯。」欣榮點頭，對付惡人，就應該以惡治惡，這點她很同意顧清兮。

  顧清兮定睛看了欣榮一眼，在浣花苑，她並沒有再用黑紗遮面，但因為光線的關係，她臉上的疤痕倒淡了許多，也不像白天看的那麼觸目驚心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那幾道殘忍的疤痕，欣榮的模樣應該是極好的，怪不得能得陳元垂涎，能讓大太太嫉妒的要殺人毀屍。

  「欣榮姐姐，你放心，你臉上的傷，我一定想辦法幫你治好。」

  欣榮聽言，不覺捂上自己的臉上的疤，過了這些年，那疼痛的感覺，只要一想到，仍揪心的痛，她苦澀一笑，「算了，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

  「不，欣榮姐姐還年輕，今後的路還長著呢。」崔喜也安慰道。

  欣榮苦澀搖搖頭，「不想了，能遇見你們，已經是欣榮想不到的福氣了。」

  「欣榮姐姐，別想那麼多，就安心住在這裡。」顧清兮道，其他的也沒多說，畢竟，她臉上的疤年月已久，想治癒有點難度，但也不排除可能，而她只能盡力。

  「嗯。」欣榮點頭，感激的看著顧清兮，「多虧了顧姑娘，不然，欣榮……」

  說到這裡，欣榮又心生悲戚。

  顧清兮給崔喜使了個眼色，崔喜忙扶欣榮坐到了椅子上，「欣榮姐姐，坐會，眼下，你跟了我們姑娘，以後好日子還多著呢，別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好，好。」欣榮也忙擦了眼角的淚，不太好意思將不好的情緒帶給顧清兮。

  但顧清兮卻是另外一番心思，對欣榮的感激也頗有些受之有愧。

  她之所以找到欣榮，完全是因為想整倒大太太，並非全為她著想。

  而今，她已經許了銀兩，讓徐嬤嬤帶著她的孩子逃離他鄉。

  而欣榮孤身一人可憐，她才收留。

  「欣榮姐姐，你去歇息吧，這裡有崔喜就好。」顧清兮抬眼，說道。

  欣榮忙道，「不，讓我留在姑娘身邊吧，萬一有個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顧清兮搖頭，「崔喜都安排好了，你自去休息，沒事的。」

  欣榮不好推辭，也就作罷，自回房歇息了。

  顧清兮又與崔喜兩人說了一會子閒話，便也熄燈歇下了。

  ……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天空響起一聲炸雷，顧清兮與崔喜兩人同時驚醒，就聽窗外似乎有響動，崔喜一驚，忙坐起了身，「小姐。」

  她驚懼的看了眼窗外，有些難以置信，那何知孺還真的敢做？只是，看窗邊閃動的人影，似乎不止一人，心，陡然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