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今晚，往事會不會重來

  璞己寺位於京城北郊，從陳府出發，大約要三個時辰。

  午後，陽光帶著點灼熱的氣息，大太太帶著一眾人等出發了。

  陣勢並不大，只有陳家女眷主僕幾人。

  大太太自坐一頂四人抬的小轎，顧清兮與陳韻惠陳韻屏三人坐著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而各自的隨身丫鬟紅枝顧若環等則坐了一輛華蓋翠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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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管事的徐嬤嬤並幾個僕婦在前，然後，是大太太的轎子，依次再次顧清兮等人，最後是丫鬟。

  八寶車內，顧清兮靠窗而坐，緩緩駛過的人和景，成了她眼底一道灰白的景致。

  陳韻屏與她相對而坐，因不常出門，這乍一出來，自然是喜的也趴在車窗邊，新奇的望著窗外熱鬧之景，再加上她本就少言寡語，所以，此刻根本不暇說話。

  唯有陳韻惠，一人獨自斜靠在小榻上，自剝著提子，一邊吃一邊不時拿詭異的眼神看看顧清兮，過後猶自冷笑。

  顧清兮早已察覺，卻只當不知。

  後面，華蓋車內，幾個丫鬟，因沒有了主子在場，倒聊的十分歡快。

  其中圍繞著顧若環突然從廚房被調到大太太身邊的這個話題，讓大家有如打了雞血一般，紛紛熱議起來，由一個三等賤婢一躍成為一等丫鬟，這是多麼讓人羨慕和嫉妒的事啊。

  「若環。」陳韻惠的丫鬟小翠，最是積極的問，「真的是大少爺英雄救美，你才到了太太身邊嗎？」

  顧若環早在眾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中紅了臉，嬌嬌怯怯的靠在一角，輕聲道，「大少爺寬厚仁慈，那日見我被夏婆子打，所以才出手相救。」

  「哇，若環，你好幸運哦。」陳韻屏的丫鬟小蓮羨慕的叫起來。

  顧若環眸光晶亮，清瘦的小臉上洋溢著某種可以稱作為幸福甜蜜的光輝，「嗯，若環有幸，能得大少爺相救。」說著說著，那一雙水做的眸子裡，漾出愛戀的光來，但看幾人目光都盯著她呢，忙又道，「不過，大少爺人那麼好，換做你們其他人遇到欺負，也一樣會救的。」

  「是嗎？那可未必。」大太太的丫鬟金燕撇撇嘴，不以為然，「我們跟了太太這麼久，也沒見大少爺對誰好過。」

  「是呀。」小蓮也哼道，「上一次，大小姐房裡的小喜，因為替大小姐喜歡的貓咪洗澡時，不小心指甲刮傷了小貓的臉，結果就是鞭子伺候，當時，大少爺看到了，一句話都沒說又走了，哎，可憐小喜抬回去當晚就死了。」

  提起這事，金燕眼圈也是紅紅的，畢竟都是一起多年的姐妹，誰這麼去了，心裡都不好受的。

  「要是大少爺當時肯替小喜說一句話，也不至於那麼個結果。」

  氣氛斗轉直下，一下子就從歡悅跳到了悲傷。

  紅枝從頭至尾，沒有參與一句討論，不是她不想，而是今天心情不對。

  凌晨時分，她醒了過來，發現顧清兮依然沒睡，吃驚時，顧清兮卻拉她坐了起來，很是鄭重的交代了她一些事。

  她聽的心驚肉跳，還有顧清兮眸中的淒楚，也是讓她心下一沉。

  自從顧家老爺與夫人雙雙而亡後，紅枝便感覺到她的生活傾塌了，甚至比上一次，老疙瘩的去世，還要讓她覺得惶恐與痛楚。

  可是，還有小姐與少爺。

  她再痛也痛不過他們。

  她一遍遍的麻醉自己，要快樂要開心的陪伴在這對姐弟身邊。

  可是，變故又要開始了嗎？她似乎已經嗅到了天翻地覆的味道。

  「或許，大少爺當時並未在意，他也不清楚事情會變成那樣。」聽到幾人議論到最後，竟然不由得排揎起陳奕飛的不是，顧若環立刻維護起來。

  「切，果然跟了大少爺就不一樣了，這麼維護貼心呀？想來大少爺是要將你收房了？」小翠聞言，譏諷的冷哼一聲，小喜可是與她同一天被買進府的，所以，兩人的關係最鐵。

  顧若環神色訕訕，「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哼，誰不知道，你是靠大少爺的關係，才到了大太太屋裡。」小翠不依不饒，見顧若環天生柔弱好欺的臉，心中更如火上澆油一般，就想狠狠的貶斥她。

  顧若環臉色通紅，剛才還享受眾人羨慕嫉妒的目光，此刻，突然都變成了憤恨的目光，讓她有些不太適應。

  「沒話說了吧？」小翠見她無措的模樣，更是得意。

  金燕見狀，忙打圓場，「好了，別亂說了，傳出去，誰都討不著好。」畢竟是跟久了大太太的人，這點分寸還是有的。

  小翠這才冷哼一聲，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小蓮無辜聳肩，也不再言語。

  金燕看了幾人一眼，隨後目光落到紅枝身上，微微一怔，剛才幾人談的熱鬧，差點忘了這麼一號人的存在了呢。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日落西沉之時，眾人到了璞己寺，因這寺廟的住持與老太太是故交，大太太又提前打了招呼，再加上來的都是女眷，所以，這璞己寺從今天一早就已經封了山，住持更是親自到門口迎接。

  大太太與主持到禪房敘著話，徐嬤嬤與金燕隨侍。

  其他人，則被安排在別院休息。

  別院中，聯排的幾間客房，早有人打掃的乾淨。

  大太太一人住在東廂房，西廂房共有五間上房，顧清兮與陳韻姚陳韻屏，人各一間，其他兩間，分別是僕婦與丫鬟之處。

  等收拾妥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多時，就有小沙彌送來清淡齋飯，紅枝自去前廳取去。

  顧清兮則獨自留在房中，寺中客房自與俗塵不同,乾淨整潔之餘,還多了一絲讓人敬畏的氣息。

  走到窗邊，吱呀一聲推開木質小窗，徐徐的山風吹過，有股清甜的香味混雜在濃郁的檀香中。

  思緒隨著夜色飄散，一絲憂心緩緩爬上心頭。

  前世，在來璞己寺的第一個夜晚，她沉沉睡去，想不到，睜開眼時，已然不在寺中客房，而是在萬春樓中，老鴇子那陰森又蕩漾的笑，每一樣都讓她記憶猶新。

  那麼，這一晚，前事會重來麼？

  「小姐，齋飯來了。」門被輕輕推開，身後傳來了紅枝的聲音。

  顧清兮扭頭，就看到紅枝將飯菜擺好之後，又立刻取下了銀簪，在每碟菜里試了一下。

  最後確定無恙時，放取出筷子遞給顧清兮，「小姐，可以吃了，沒毒。」

  顧清兮好笑的望她一眼，剛才的一絲擔憂煩躁，也被紅枝的舉動弄的煙消雲散了，她隨手將窗戶帶了起來，走到桌子邊，「當然沒毒。」飯菜是由寺里提供，她不太信那些敢如此大膽的在飯菜里做手腳。

  「那也要小心為上。」紅枝壓力山大，自顧清兮交代她那些事後，她的心一直都是懸著的，不是害怕，而是擔心。

  其實，從陳家的人出現在顧府的那一刻起，她就看出陳家人對顧清兮姐弟並未上心，不是嗎？如果真是至親故交，起碼也得派個稍微有些身份的人來呀，幾個上了年紀的嬤嬤算怎麼回事？這一路順風還好，萬一路上遇過不測，連個主事的都沒呢。

  還有，來到陳府之後，明面上，對顧清兮姐弟似乎不錯，可是，那陳家大小姐二小姐那麼公然的欺負顧清兮，連打帶罵的，冷嘲熱諷，那大太太也就嘴裡說了那麼幾句，輕描淡寫的，一點震懾都沒有，完全是敷衍性質的。

  更有那大少爺陳奕飛，明明與顧清兮有婚約在身，還與那表小姐成天的黏糊，作為陳家長輩，竟然也不管管，難道都沒長眼睛嗎？還是，根本不拿顧清兮當回事？

  所以，紅枝對陳家人也沒什麼好感，所以，當聽到顧清兮說，要防著點大太太時，紅枝的心霍然動了，思及這幾個月以來，雖然與大太太見面不多，但那僅有的幾次，她也似乎捕捉到了，大太太看顧清兮的眼神不一般，以前是看不出，現在想來，大太太那含笑的眸子裡分明是盛著歹意的。

  「嗯。」顧清兮點頭，給紅枝夾了塊豆腐。

  紅枝也給顧清兮夾了些炒白菜，「小姐，你多吃點。」

  顧清兮看她緊繃的神色，不覺搖了搖頭，「別那麼緊張，也許沒我說的那麼嚴重，只是，我們要多留個心，防備著點就是。」

  「可是。」紅枝將菜遞到唇邊，最終沒有吃下，而是放了下來，「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總覺得大太太對小姐你……好像挺恨的。真的，好幾次我都看到她看你的眼神不對，可是，我以為是我眼花，或者光線不對什麼的，可是，你說讓我多防著陳家人時，我就覺得我沒看錯。」

  哦，連紅枝也看出來了嗎？

  顧清兮也就更加證實了自己的感覺，沒錯，那大太太確實恨自己。

  可是，她十分疑惑。

  她才來陳府幾個月，又沒得罪過大太太，她為什麼要恨自己呢？

  如果是因為陳韻姚，那真的沒必要，僅有的幾次衝突，那也是高大小姐在欺負自己，她一個當家主母，看著自己女兒欺負別人，那還能去恨別人嗎？好吧，就算她也給大太太添了麻煩，說是厭煩也有可能，可那麼深濃的恨意，談不上。

  再想到前世，大太太明面上對自己還不錯，可暗地裡十分苛責，後來更是惡毒到給她驗身，罵她賤人，從那後，不但連她，甚至於她的親孫女倩倩，一律不入她眼。

  所以，她也敢肯定，前世那一夜被迷昏丟進萬春樓，絕對是大太太所為。

  只是，究竟是為了什麼，能讓大太太如此費盡心機，竟然要對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下如此卑鄙毒辣的狠手？

  「小姐。」紅枝盯著失神的顧清兮，又輕輕道，「不如，我們離開陳家吧，我總覺得這裡不好。」

  「離開？」筷子上的白米飯掉進碗裡，顧清兮回過神來，看紅枝一臉希冀，心頭微動，卻還是搖了搖頭，「不，現在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