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貨郎的遺言

2024-10-11 17:30:51 作者: 周禮

  多年前,我在一個邊遠的山區支教。學校坐落在一座林木茂密的大山中,風景十分秀美,可是交通非常不便,趕一趟集得步行三四個小時,平常所吃的菜多半都是學生家長送來的。

  學校的條件十分落後,除了三間簡陋的教室外,還有一間狹小的辦公室,也是我的臥室。學校一共有三名教師,除了我是外地人外,另外兩名教師都是本地人,每天放學後他們都要回自己的家。白天的時光比較好應付,除了上課,批改作業,還可以和兩個同事聊聊天。但晚上的日子就難熬了,那時沒有電視,連電燈也沒有。通常放學後,我先到後山吹一陣笛子,隨後再去山下的河邊坐坐,等到天快黑時再回到宿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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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月,鄉間時常有貨郎出沒,他們挑著一個擔子,走村串戶,賣些日用品什麼的。其中有一個叫張老三的貨郎,每個星期都會在這一帶轉悠。路過的次數多了,彼此便熟識起來,偶爾買了東西,也站在一起說說話,拉拉家常。張老三年約四十歲,長得憨厚老實,臉上黑不溜秋的,額頭上的皺紋很深,說起話來像放機關槍似的。

  有一個周末,張老三正好路過這兒,我問他能不能幫我搞一部收音機。張老三嘿嘿地笑著說,沒問題,我每個月都要去城裡進一次貨,到時順便給你帶一部,絕對不賺你的錢。我聽後十分歡喜,隨即將買收音機的錢交給了張老三。那時的工資很低,買這個收音機幾乎花去了我大半年的積蓄。張老三臨走時又補了一句,您放心吧,下個星期我就可以給您帶回來。

  周一的早上,我向同事說起了此事,他們聽後都埋怨我說,你太老實了,怎麼能先把錢給他呢?他一個走村串戶的貨郎,要是拿著錢跑了,你上哪兒去找他呀!我解釋說,讓別人帶東西,怎麼好意思讓人家墊錢呢?再說看他人挺忠厚的,又經常在這一帶出沒,應該不至於如此吧。同事嘆息說,人心隔肚皮,還是慎重些好。

  同事的話不無道理,畢竟這不是一個小數目。我隱隱有些擔心,說實在的,要是張老三從此不再來這兒賣東西,我還真找不著他,我根本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甚至連他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

  一連幾天,我都守在校門口等著張老三的到來,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張老三的半個影子也沒見著。我安慰自己,張老三不是那樣的人,他可能是最近有事情忙不開,過一段時間就會來的。然而一個月過去了,還是不見張老三的蹤影,看來真印證了同事說的話,我徹底失望了。

  半年後,我因受不了山裡的艱苦條件,當了逃兵,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也漸漸將這件事情淡忘了。

  多年後,我再次來到曾經支教的地方,這裡早已成了旅遊區,學校面目一新,不僅修了綜合大樓,而且還來了許多年輕的大學生。這所學校的校長,正是我當年的一個同事,見到我時,他十分激動。一陣寒暄後,他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隨即從家裡取來一部收音機遞給我說:「這是當初你讓張老三帶的,後來是他兒子送來的,我一直替你保存著。」

  原來,張老三那次回去後,就一病不起,在家裡熬了大半年,但最終還是離開了。臨死前,他一再叮囑他的兒子,一定要將這部收音機給我送來。他還說,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誠信,答應了別人的事,一定不能食言。

  拿著那部如今只能算做「文物」的收音機,我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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