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地圖

  殷賢華

  窗外，一些樹葉黃了、枯了，被深秋的涼風一吹就無聲地掉在地上。

  他從病床上爬起來望了望窗外的世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他輕輕對老伴說：「老伴，咱們旅遊去吧？我年輕時答應過你的，就一定要實現。你雖然不能走不能看，但我可以背你去呀！」

  他小心翼翼地把老伴背在背上。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旅遊，他感覺心跳得特別厲害。

  他的腳首先踏上了北京的土地。北京是祖國的首都，他曾多次夢見來到北京，這回總算實現了願望。他覺得只要是中國人，一輩子不去一趟北京，算是白活了。看！這是故宮；看！這是萬里長城；看！這是天安門廣場。他一路給背上的老伴指點著、講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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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的腳又踏上廣西的土地。到廣西，當然得去桂林、灕江玩。老伴從小喜歡看電影《劉三姐》，這輩子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以說是百看不厭。每看一次她就為阿牛哥和劉三姐的愛情掉一次眼淚。老伴早就想到劉三姐的故鄉桂林去聽聽山歌，到灕江坐一次順流而下的竹排。這回夢想終於實現了！

  他的腳又馬不停蹄地踏上海南的土地。到海南主要是為了看海。海，他在電視上見得多了，但真正的海，他從來沒有見過。都說海水是鹹的，到底有多咸？只有親自來嘗嘗才知道。都說海水是藍色的，到底有多藍？只有親自來看看才知道。

  看夠了海，他的腳又踏上山東的土地。這裡是老伴的故鄉，也是他和老伴相識、相戀的地方，是值得一輩子回憶的地方。他和老伴好多年沒有回來過，實在是太想念這裡的鄉親們了。告別山東，他背著老伴，又先後到了重慶、西藏、新疆、雲南、貴州等等。他幾乎游遍了整個中國……

  他再次回到病床前，感覺如釋重負。他小心翼翼地把老伴從背上放下來，捧在手上。他輕輕對老伴說：「老伴，我對你的承諾，這回總算兌現了，你還滿意吧？如果不滿意，馬上我就要到你的那個世界與你相見，你責罰我就是啦！」

  他捧在手上的是一個古樸精緻的骨灰盒。因為他多年的撫摸，已經變得溫潤發亮。他把骨灰盒擦了又擦，不允許上面沾上一粒灰塵。他把骨灰盒重新放回枕邊，然後自己躺到病床上去。他感覺呼吸急促，面頰發紅，眼睛發光，他知道這是迴光返照的徵兆。他最後一次看了看地板上那張碩大的中國地圖，給自己蓋上被子，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此刻，在這張鋪滿半個房間的中國地圖上，留下了一串串他踩過的腳印。只用了一炷香時間，他就背著老伴遊遍了中國。這張地圖，還是兩天前一群中學生來敬老院看望他時，他請求一個高個子男生替他找來的。

  窗外，一些樹葉黃了、枯了，被深秋的涼風一吹就無聲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