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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陌生女人的來電

2024-10-11 15:54:58 作者: 王國軍

  心在一個籠子裡關久了,

  就需要到外面透透氣,

  哪怕是再鑽進另一個籠子也好。

  一周前,我躲在寢室里寫小說時,電話鈴響了。我有點惱怒地扔下筆,去接那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的電話。是個女人的聲音:「文,是你嗎?你為什麼不理我啊?」我說:「你打錯了吧,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文!」女人遲疑了片刻,說:「不會吧,你應該是文,我不會記錯的。」我說:「我是叫文,但我並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文,此文非彼文。」電話里的女人突然輕笑起來,說:「文,你說話真幽默,不過,打錯了也不要緊,也是一種緣分,那就讓這個錯誤繼續下去,行嗎?」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的話,但我沒有掛電話,我喜歡這種清甜的聲音,和這樣的女孩交流,我不感到拘束。

  我在七個月之前就離開了從小生活的城市,也離開了所有的親人,一個人來到這個城市求學。我知道自己是只想飛的鳥,心在一個籠子裡關久了,就需要到外面透透氣,哪怕是再鑽進另一個籠子也好。出行那天母親在火車站送我時,她哭了。我就答應母親每天給她打一個電話,讓她知道我在做什麼,或者要做什麼,母親這才放下心來。

  

  剛來的時候,我很不習慣這裡的氣候,那雨纏纏綿綿一下就沒完。但日子過得久了,也就無所謂了。

  這個陌生的女人總是在每天下午的時候給我打來電話。我想她一定是個白領,因為這個時候,正是她快要下班的時間。我們通常會聊上一個小時,到華燈初上的時候說再見。作為一個長相平凡的男生,我是喜歡和這個女生聊天的,也許她長得很美麗,也或者是和我一樣的平凡,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並不認識,我們之間也沒有交流上的距離。

  我並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在很多女孩面前,我通常會緊張得不知說什麼才好,或者是我心裡已想好了數十種說辭,但一遇上對方的眼睛,腦袋便慌張成一片空白,除了能機械地吐出「你好!」「今天天氣真好!」「你吃飯了嗎?」等諸如此類的話外,其餘的時間,就是沉默,尷尬的沉默。所以,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成為一場愛情故事的主角,我的存在,頂多只是陪襯而已。可是這個陌生女人就不一樣,她並不需要我太多的言語,她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忠實的聽眾罷了,就算有簡單的對白,那也游離於是或不是之間。這也許就是她明知我不是她心中的文,也樂意找我聊天的原因吧。說心裡話我喜歡這樣的自在。

  第七天的時候,女人告訴我她懷了文的孩子,但文突然撇下她走了,連句簡單的安慰也沒扔給她。我無法想像她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所受的打擊有多重。她在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顯得很平靜。只是在這平靜的背後,我感覺到了她的沉重。我很想安慰她,只是我不知如何開口。我長長地吐了一口煙霧,女人在電話那頭說:「我要走了,再見。」然後,她從容地掛了電話。

  不得不說,我是個內向的男生,村里人都這麼說我,說在路上遇見的時候,我僅會微笑著打聲招呼,如此而已,想和我做些深層交流都難。母親也常說要我改,我卻說:「要是都和哥那樣,那世界豈不單調了。」然後我就扔下一臉驚訝的母親,一個人走進了書房。

  我每個周末都會去市里一趟,看看嘉陵江的水或者是逛逛書店,我只是想放鬆一下自己,讓疲憊的心獲得片刻的寧靜。看著那些陌生的行人在街上匆匆地來匆匆地去,有時我會想,他們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的寂寞或者也一樣地在愛情的門外徘徊。有時我也能在他們的臉上捕捉些一閃而過的悲傷,我總會傷心,我不知道自己的臉上何時不再出現這種神情——從他們臉上所浮現出來的,叫悲傷的沉靜。

  我去嘉陵江的時候,都會注意到一個女人,長發,臉色白皙,不像是本地人,她就站在堤上,朝南方望著。也許,那裡才是她的家,我經常會這樣想,甚至我還會把她和那個每天下午給我打電話的女人聯繫在一起。她的目光偶爾也會在我的臉上停留一下,但只有那麼短短的一兩秒鐘,就轉向了遠方。每次不經意碰上對方的目光,我的心就忍不住地開始澎湃,我突然有種想和她好好聊聊的衝動,我甚至在心裡演練了上千種開場白,還有意地朝她走過去,但女人許是想得太入神了,連眼都沒抬一下,就讓我靜靜地從她身旁穿過去,沒帶走一絲微笑。

  接連兩周我都沒有接到那個陌生女人的電話,除了趴在桌子上寫小說,更多的時候,我憑窗眺望遠方,想想我的母親,也想想那個陌生的她。就在我以為對方已把我徹底忘掉的時候,電話鈴響了,這次我沒讓她先開口,就蹦出一句:「咱們見個面吧。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女人像是被我嚇著了,電話里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事實上,我自己也感到驚訝,驚訝自己會破天荒地說出這樣的話語。過了許久,我才聽見女人說:「對不起,我已經找到了一個愛我的男人,我們就快要結婚了,我想,以後我是不方便再和你聯繫了。」

  電話斷了。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嗎?我想是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每個周末我還是去嘉陵江看水,那個在堤上眺望遠方的女人也消失了,也許我的猜測是對的,她就是那個打電話給我的陌生女人。因為自此後我再也沒有看見過她的影子,她就像是一隻鳥,從我小小的領空里飛走了,不再回來。

  我還是一個人住,每隔三天就和母親通個電話,告訴她我一切都好。我每周還是會去嘉陵江一次,下午,照樣寫點東西,或者一個人坐著靜靜地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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