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學致用
2024-10-11 15:30:49
作者: 岡田武彥
胡安定的「明體適用」、張橫渠的「理一分殊」、程伊川的「體用一源,顯微無間」、程朱的「格物致知」、朱子的「全體大用」等學說,皆從一個角度顯示了與漢唐訓詁之學乃至佛老之學相對的宋學立場。朱子學一般把儒教之道歸於深存於心內的形而上的實在,即性。朱子認為,在盡性養性中,首先能觀察到人生宇宙的種種形態、人類社會生活的多樣性與複雜性,以及全部人倫庶物,這對弄清作為準則的各個理法的實在性與規範性,一一究明關於內外上下、本末精粗的理法是十分必要的,只有這樣,才能成就所謂「裁成位育」之道。而僅僅如此,「學」就必然會產生外求支離之弊,致使渾然的性命變得僵化。
因此,朱子一方面重視靈活之心的涵養;另一方面又認為,由於「心」無論怎樣靈活也是純駁清濁相雜的,所以其涵養必須以嚴正的反省工夫為宗旨。因此,朱子不直接說「心即理」,而是歸「理」於「性」,主張「性即理」。與此相反,陸子則直接歸「理」於渾一的「心」,而主張「心即理」。陽明基於陸學而主張「良知即天理」,並以心學為宗,並認為非此就會使渾一的性命陷於支離而僵化。
原來,朱子之所以重視事事物物上的「窮理」,是因為他意識到,如果始終專注於自身的道德性的心情,那就難以使事事物物各適其理、各得其所,從而喪失人情,這樣一來反而實現不了道德之理想。貞白認為,朱子的「窮理」即是吾儒的致用之學,是聖學之所以成為聖學的根據。古來之學之所以能做到「體用合一」而舉理財治道之實,就是因為學以致用。然而,今之學者一講到時務,就顯露出皺眉鄙夷之色,居然還以儒者自居。如果以此為聖學之致用,那就猶如適燕而至越、用規以求方(參見《貞白五書·質言·修學篇》)。
以窮事事物物之理為致用之學的貞白,強調詳細究明事理的重要性,並認為不如此,就如同無星之秤、無寸之尺,而達不到致用的目的。因而指出,窮經就是以詳察諸經條理為致用之學。如果與此相反,而像陸子那樣以「六經」為吾心註腳,把讀書只視為滿足於對自己血脈骨髓的理會,或者把窮經只當作是貫通千聖一心、萬古一道的手段,而只求領會其大意,那就背離了吾儒的致用精神。(1)
以致用為聖學的貞白,自然要從有無上看儒佛之別。在他看來,致用之學是上下精粗各得其所而渾一,即內外體用合一的。這便是所謂的「下學而上達」;若能遵從此理,就能明察倫物,從而做到心中洒然融釋、感應全真。而佛學講的是「離學上達」;若遵從此理,那就如同鏡中鑒照無礙,在恍惚微茫中看事物,使萬事皆成為夢幻。貞白認為,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參見《求是編·自敘》)。有見於此,又可以說儒佛之別在於公私。所以貞白認為,儒學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而不私其身,故能「克己復禮」、「朝聞道夕死可矣」;其結果,就能成就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事業。而佛學說的是私吾身,故以「明心見性」為學,以生死出離為事;其結果,不過是持涅槃而成就自身(同上)。
再者,在貞白看來,儒佛之差別不僅在「用」(即粗疏處),而且還反映在「體」(即精微處)上;在體與用上,儒佛之學皆乃差之毫厘而謬以千里。所以他非難陽明的體同用異、本同末異的儒佛論說:「佛氏之教與孔子間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無歸。」又說:「二氏(佛老)之學,其妙與聖人只有毫釐之間,而頑空虛靜,要之不可以治家國天下。」(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