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石頭落地

2024-04-27 06:41:17 作者: 霂子已

  霄歸驊盯著床上虛弱的徐有功,輕聲說道:「二哥,即使不能揮劍,但他的智謀依然是舉世無雙的。」

  霄冬至皺了皺眉,疑惑地問:「可他以後再也提不起劍,這……你比我清楚,他周圍多少明槍暗箭,那是靠智謀就能活下來的嗎?還有,他不是已經好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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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霄歸驊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透露出絲絲無奈和深深的疲憊,他緩緩說道:「二哥原本就身中一箭,那毒我至今仍未完全清除。然而,他卻不顧身體狀況,又一次強行行動……」

  霄冬至聽聞此言,臉上露出更加困惑的神色,「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阻止他?為何不讓他好好休息?」

  霄歸驊苦澀地笑了笑,解釋道:「你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嗎?我早晨趕到時,他已經在那裡坐了一整夜,那時我就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容樂觀了。因此,我決定今天就讓他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至於你問的那些草藥……」

  霄冬至打斷了他的話,猜測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霄歸驊微微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是,我早已預感到了。但我仍然希望,盡我所能為他爭取一絲生機。」頓了頓,繼續說:「所以不在的時候,便是去上山採摘這些草藥的。我知道,這可能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霄歸驊眼淚又落下來——

  「如果他的體格和從前一樣,健壯一些,或許還有機會。但現在,那兩種毒……不,說錯了,是一種。」

  霄歸驊說漏了嘴,改口說,「它們在他體內互相撕咬,橫衝直撞。那毒已經順著傷口腐蝕了他的筋脈。他能活下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說到這裡,霄歸驊突然咳嗽起來,一股鮮血從她的鼻子和嘴角湧出,瞬間染紅了她原本蒼白的面頰和衣裳。

  這一幕讓霄冬至驚恐萬分,他急忙上前扶住幾乎從椅子上滑落的霄歸驊:「公主!」

  霄歸驊抹去鼻血,心中滿是遺憾,哪怕此時她快不行了,還是想著,如果這血能留給二哥,也許他還能多撐幾年。

  接著,霄冬至抱住她時,她的手摸到了他胸口的一塊石頭。

  「我不是公主!」霄歸驊推開他,疑惑地問道,「你這裡是什麼?」

  霄冬至不介意的拿出來告訴她說,自己是個孤兒,這塊石頭是父母留給他的唯一紀念。他的話語中透露出深深的思念和無盡的哀愁,「你知道我沒有家裡人,這是組織說撿到我的時候就在我手裡的,所以我一直戴著,當做我父母給我的……」

  霄歸驊繼續擦了擦血道:「塞回去吧。」接著問:「我讓你去找族人,有消息了嗎?」

  霄冬至回答道:「有,但是讓我去另一個地方接頭,你還去嗎?你別去了吧……你這身子……」

  霄歸驊沒拒絕:「我不去,你注意小心,我總覺得這件事就是族人做的。」

  霄冬至說,「放心。」霄歸驊又吐了一口血,開始給自己扎針,並且催促:「時間不是快到了麼,走吧,我沒事。等等,你……不會背叛徐有功對吧?」

  在霄冬至走到門口的時候,霄歸驊拿起了短弩對準他的後心窩,「如今你是這世界上唯二知道他廢了的人,如果你膽敢……」她這兩日因為這件事心力交瘁,不慎告訴了霄冬至,可這並不代表她會一直心神恍惚。

  她想要殺了霄冬至是真的,可霄冬至的慚愧和佩服也是真的,他不懼短弩認真跪下用胡族的大禮給徐有功方向行禮說道——

  「雖然我是組織派來監視你也迷惑徐有功的,但是我必須表明我的態度,我是支持公主的選擇,也支持徐有功的。」接著繼續說,跟著徐有功這段時間,尤其是這陣子,眼看到一個「鬼鎮」變得熱鬧非凡人潮洶湧,而這很顯然都是因為徐有功坐鎮。

  隨著徐有功的到來,人們已經逐漸從兇案的恐懼中走出來,很明顯,徐有功這個名字已經成了正義和勇氣的象徵,只要他出現,人們就有希望。

  「你走吧。」霄歸驊不吐血了,閉上眼休息,霄冬至也轉身出去,「我會很快回來。」

  出去的霄冬至,再度穿梭在人群中,眼看到周圍的熱鬧,心中愈發堅定對徐有功的追隨,所以,走到約定好的街邊的胡人茶鋪,他向族人不加掩飾的坦白說,「我建議你們也別亂來了……案子就此打住吧,不然公主會死的。」他想著的是,如果徐有功再受傷下去,公主只會勞心照顧,不想對方微一沉臉,對這個答案顯然不滿意,「你也要背叛組織?」

  霄冬至察覺到殺意,然而,他並沒有做什麼,只指了指街道,「你看看,這片大街……這就是為什麼我會選擇背叛組織,支持你,你能讓大唐繁榮,或者一個小鎮恢復嗎?」

  胡商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開口:「可是,本來這些都該是你的,或者說,是上一任的『霄冬至』的。」

  霄冬至一頓,一口悶了茶水後,默然低頭,「我做不到。」他的眼中閃爍著恍惚的光芒,「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真遇到他那樣的事,我絕對做不到他那樣……」

  「你沒有遇到,所以你怎麼知道你的選擇是否正確?既然你如此,那麼從此刻起,你就與徐有功並肩作戰,但是,從此,也與胡族為敵了。」胡商說完,轉身就走,不留餘地。

  霄冬至微微愣神,隨即露出苦澀的笑容,他恐怕要被遺棄了。

  一直以來,他都被組織精心栽培,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為何「前任霄冬至」會選擇背叛組織,義無反顧地保護徐有功。

  徐有功,他確實值得這樣的犧牲。

  而他自己呢?

  他就像是那塊石頭,捏著石頭,他第一次思考自己到底是誰。

  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也深知即便自己死去,還會有另一個霄冬至出現,如同東婆一般,層出不窮。

  而當他走入那條寂靜無人的巷弄時,面對突如其來的冷箭,他也沒有絲毫躲閃。

  箭矢如流星般劃破空氣,尖銳的破風聲他聽的一清二楚,但是他沒有躲開,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那冷冽的箭矢穿透他的心臟。

  低頭看了一眼,一抹殷紅在月下格外刺眼。

  然而,他的嘴角卻泛起了一絲微笑,是對自己一生的釋然。

  他緩緩地閉上眼,這一刻,身體緩緩倒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可是他的手鬆開了,手中的石頭輕輕落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覺得自己徹底自由了。

  因為這一生,他從出生開始,就為了霄冬至這個名字而存在。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被這個任務所束縛。他從未有過自己的選擇,從未有過自己的生活。

  可是在這一刻,即便是只有一瞬間的時間,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選擇了死亡,選擇了解脫,選擇了——

  含笑奔赴九泉。

  然而,他又有些不甘心。

  他不甘心的是,他知道,他死了之後,很快就會有人清理掉他的屍體,也會有一個新的霄冬至代替他走上這個任務的崗位。他會繼續過著和他一樣的生活,為了同一個名字,為了同一個任務而付出一切……

  可是他只能做到這裡了,心跳停止,他的呼吸消失。

  但是他也絕對不會把徐有功的秘密說出去了,最後的念頭,他期待著下一任霄冬至,能夠也為徐有功所用……就好了……

  會否被徐有功折服他不清楚,可是啊——

  「我這大哥,也算保護你一回。」

  最後一句低語從他的口中逸出,他的眼皮沉重地合上,再也沒有睜開。

  而他的猜測成真,巷弄的左右兩側,胡商的身影迅速閃動,他們默契地將屍體拉入幽深的院子中。其中一人迅速挖掘,將屍體就地掩埋,另一人則忙碌地替換衣物。他們脫下了霄冬至的衣物,拔下了貼附的人皮面具,給另一個早就準備好的身材相仿個頭相當的,換上了另一套相似的衣裳,戴上了頭冠……

  當方才霄冬至的遺體被巧妙地隱藏起來,仿佛從未存在過,這邊也塑造出了全新的霄冬至。

  而門外……

  霄冬至幾人準備離開時,路口,一塊不起眼的破石頭被清掃血跡的人掃到門邊,差點讓其中一個胡商踩滑絆倒。

  他低頭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卻並未多言,只是用力一腳將其踢開,繼續沿著路前行。

  石頭在路上又滾動了好多圈,落入陰溝之中……在無人會踩他一腳了。

  等到他們離開後,血跡也早就被清掃乾淨,仿佛這裡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

  可是一個新的霄冬至已經悄然出現,他將繼續以霄冬至身份,繼續接替之前沒有完成的任務……

  汝川府衙。

  徐有功的意識在黑暗中搖搖欲墜,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穿越深深的夢境。

  耳邊,模糊的爭吵聲逐漸清晰起來,那是霄歸驊和一個身影,在激烈地爭論著什麼……

  「我說了許多次,我不走,你讓他們別逼我出手。」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與堅決,仿佛在做一個她並不願意做的選擇。

  霄冬至的聲音充滿了懇求:「公主,您要對我們出手?那您殺了我們吧,我們不怕死,但是公主,你是要帶領我們的鮮卑之王!如果您都不願意,我們鮮卑真的亡了!想當年我們鮮卑都是王后啊!」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霄歸驊的期待與信任,仿佛她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霄歸驊卻覺得奇怪,「這王后誰愛當誰有能力當誰當!我讓你做的事呢?」她的聲音中帶著痛苦,看了一眼徐有功,「毒,是他們做的麼?」

  然而,霄冬至的話卻讓她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毒是不是得,您難道不清楚麼?您記不記得,當年本來我們是要入徐家……」

  「住口!不要再說了!」霄歸驊立刻明白,這個霄冬至確實有問題,因為她根本沒提這段話,她道:「住口!」

  霄歸驊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再次重複,「我說最後一次,不會再說了——這王,誰愛當誰有能力當誰當!你是出去被他們洗腦了?那我讓你去問這個案子……」

  霄冬至皺眉趕到她面前來,繼續說,「案子我沒有來得及問,我只是來提醒你,你記不記得,當年本來我們是要入徐家…如果當初入了徐家,也就沒有眼下這些……你也早就是王,說不準現在的武則天就是你…你也不用……」

  「我讓你住口!!」短弩從袖中拿出,霄冬至把弩的發射口懟在霄冬至的胸口,卻微微一頓,本來憤然的目光也變得清醒和冷厲起來。

  霄冬至的胸口一直放著一塊石,那是他唯一和父母有關聯的存在。

  他從來都放在心口,也是因此,霄歸驊故意抵在這裡,意圖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是真的,石頭有阻力,應該射不死……

  可是他沒有石頭。

  霄歸驊手頓了頓。

  而這「霄冬至」儼然不知自己已經被發現,他只當霄歸驊是下不了手,繼續給她說道——

  「這些年來,鮮卑族在中原的統治下逐漸失去了自己的獨立和尊嚴,許多族人都被中原的文化和思想所影響,忘記了自己的血脈,我不願意看到我們鮮卑被中原的文化所同化,失去了自己的特色和風格。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夠繼續回到屬於我們自己的國……我只是想回家而已……公主……你若覺得這也有錯,那就殺了我吧。」

  霄歸驊的手頓了很久,才整理好情緒,收手抬眸看他道,「本公主明白了你的忠心,回去告訴他們,我答應了,我會帶領族人一起讓鮮卑重新崛起,重新找回屬於鮮卑的榮耀和尊嚴。」

  霄冬至的眼亮了起來,不假思索的連忙點頭,「那我現在就去匯報!」

  霄歸驊嗯了一聲,拉扯了他一下,趁機放了一條蟲,稍遲,等人走後,才是看向昏昏沉沉的徐有功,「若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頓了頓,她低頭又哭,她知道自己離開是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徐有功身邊從此只有元理了。

  可是……她必須這麼做,霄冬至死了,眼前這個案子越來越奇怪,那衣袖是胡族皇室的專屬,她不會認錯,而眼下要拿到證據的話,就必須深入調查。

  「二哥,若是他日相見你還信我……算了,那時,你殺了我也行。」她擦了擦眼淚,想到那塊石頭,眼淚又掉下來,「二哥,你要保重。」

  霄歸驊有很多想說的,可都來不及了。

  因為徐有功真的要醒了,而接下來的路,依照她對二哥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想要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所以……霄歸驊捂住嘴,快速抓起行囊,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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